小护士的声音爆发力不算小,从走廊远处发出,响彻整个病房。
方子业只是犹豫了有一秒钟,就先半蹲下把手里的盒子放在了通道的走廊一角,而后站起快步地往声音来源赶。
方子业目前是住院总,病房里出了事情,不管方子业是在做什么,他都是第一顺位责任人,如今这样的情况下,方子业正好在科室里,反倒是最让方子业放心的。
住院总办公室距离医生办公室还有一小段距离,方子业还没跑过医生办公室时,值班医生郭若盾以及兰天罗两只白大褂就匆忙自医生办公室快速闯出。
兰天罗颇为有经验地吩咐着:“郭若盾,你赶紧去找气切包、推换药车到床旁,最好第一时间能够找到络合碘,如果没有就算了。”
兰天罗的声音匆匆,一边跑的时候,一边拿出了手机打算给方子业打电话。
“爸爸,医生哥哥把盒子丢了…”小梨子看到了方子业的动作后,有点不安地看向自己的父亲。
但是,他的轮椅略有些挡住了通道,他的父亲赶紧将他的轮椅侧挪到靠墙位置。
给方子业和兰天罗等人让出路后,望着方子业匆忙跑步与兰天罗并行的身影,而后将小梨子的轮椅又是一转:“小梨子,医生哥哥是去工作了。”
“他可能是去救别人的妈妈,别人家的孩子,也可能是别的小朋友的父亲,东西送到了,我们就走吧……”
“是这样吗?”小梨子的年纪不大。
他根本不懂窒息是什么含义,他的认知,也只能想到方子业把他送方子业的礼物给丢了。
“对的!~我们就不要打扰你的方医生哥哥了,等你出院后,等你妈妈也出院了,我们再来一起感谢他,好不好?”男人懂事地解释后,推着孩子离开。
人成长到一定的年纪后,就要学会有同理心……
“师兄,我刚准备打你电话,刚刚有护士说34床病人呼吸困难……”兰天罗看到方子业追及自己并行后,简短解释两句。
方子业点头,内心给兰天罗点赞:“我们先过去看情况再说!~”
兰天罗并未相信护士的窒息描述性诊断。
窒息是人体的呼吸过程由于某种原因受阻或异常,所产生的全身各器官组织缺氧,二氧化碳潴留而引起的组织细胞代谢障碍、功能紊乱和形态结构损伤的病理状态称为窒息。
“好的,师兄。”兰天罗看到方子业在侧后,紧皱起的眉头明显舒缓七八分。
方子业快步跑动时,心神一动:“你来处理,我在旁边看着。”
兰天罗跑动的双腿轻轻打软一下,表情难以置信:“师兄,我?”
“你已经硕士一年级快结束了,按照你规培一年算,伱已经在科室里待了快两年。”
“气道梗阻引起的窒息,相对最坏的处理情况就是气管切开。”
“到了,你进去,先处理!~”方子业道。
气道梗阻引起的窒息,有一定程度的抢救时间,总体算起来是黄金五分钟。
但是方子业有把握在三十秒就直接完成气管切开术!
在这样的情况下,方子业也就把第一接诊权先交给兰天罗。
小医生总是要成长的,但凡兰天罗哪里处理得不够到位,方子业也可以第一时间接手过来。
两人刚进,就看到里面的病人家属以及隔壁床的家属慌慌张张地围在一起,拍胸口的拍胸口,帮忙扶着后背的扶后背。
病人是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此刻双眼眼眶瞪大,眼珠外凸,嘴巴大张,胸口在剧烈起伏。
“医生!快来看看,我老公他突然就变成这样了~”看到白大褂后,中年妇女眼角噙着泪,破着音祈求。
兰天罗快速靠近,扫视着些什么。
方子业走近后,则是继续做着视诊。
患者的额头布满细汗,胸锁乳突肌突出且拉紧,唇色相对黯淡,应是缺氧前兆迹象。
再看患者的胸口呼吸幅度,因呼吸肌在剧烈收缩而快速耸动,但耸动的过程中,依旧无法让呼吸顺畅。
患者的喉管发出难听的“呃、呃”声。
“他刚吃什么了?槟榔还是水果,还是都一起吃的”兰天罗靠近做查体时,第一时间就闻到了味道不对。
“是!~”病人老婆点头,哭着说:“他说想吃,我就给他买了,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方子业适时在旁提醒:“听诊器,听一下喉管内能否闻及湍气音。”
“如果槟榔的位置不是很深,看是否可以用镊子取。”方子业的语速很快。
但兰天罗的反应也很快,抓起常备的听诊器后一贴:“师兄,湍流音很靠下了。”
气道部分堵塞后,气流撞击气管和梗阻物会发出局部的类哮鸣音。
“切!~”方子业毫不犹豫地下令。
这个时候他在,命令就必须自己下,这样才有说服力。
“师兄,气切包来了。”
“络合碘也开了。”郭若盾快速地推来了换药车,上面平放着一个密封的气切包。
方子业看郭若盾并没有太多的经验,就主动去帮忙,撕开了气切包后,旋转将内里的器物再次倒扣回正。
与此同时,露出了消毒弯盘后,方子业打开了络合碘往弯盘倒下:“戴好手套后,快速旋转消毒,选正中切线。”
兰天罗在方子业打开气切包的时候就开始戴手套了。
此刻正好大致穿戴完毕,穿好后,兰天罗直接拿起弯盘内的络合碘棉球,快速地吩咐患者家属帮忙固定好头部和胸部后,说:“郭若盾,去打ICU和麻醉科的会诊电话,去打耳鼻喉科会诊电话。”
“急会诊!~”
“师兄!~”兰天罗正要让方子业帮忙打开局麻利多卡因时。
方子业已经将配比好的利多卡因与生理盐水各自打开后,配比在了一起!
“抽,局部麻醉,开始!~”方子业几乎是把所有的操作都送到了兰天罗的嘴边。
因为这是兰天罗,方子业知道兰天罗目前的切开术,是绝对可以完成气管切开术的。
兰天罗不再犹豫,快速的打了皮丘后,而后标准式地完成了一边进针、回抽、给药的局部三部曲麻醉。
仅仅二十秒时间,兰天罗就完成了局部麻醉。
而后,偏身,持持针器与刀柄刀片相接,左手拿有齿镊倒握于手心,选颈前正中线为切口,直接快速切了一条直线直至胸骨柄上凹。
紧接着,兰天罗就用血管钳沿中线分离胸骨舌骨肌及胸骨甲状肌,暴露出甲状腺峡部!
此刻方子业也穿戴了助手手套完毕,接过了血管钳,为兰天罗作为助手。
“小钩给我,我给你暴露峡部。”方子业的声音果断而冷静。
“好,师兄。”兰天罗的慌张中终于是多了一种安然。
方子业已经成为了助手,就随时可以成为主刀。
兰天罗可以放心了。
“2-4,1-2原则!切。”方子业继续吩咐。
兰天罗闻言,不再犹豫,沿着第2~4气管环处,用尖刀片自下向上弧形切开1~2个气管环前壁形成气管前壁瓣。
气管前壁才破开,患者的呼吸就是马上一松。
自喉管处,发出了‘呼呼’的空气湍鸣音。
与此同时,他紧张的表情才慢慢安然下来,整個人如死亡后软塌塌地平躺在床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无比。
窒息患者突然通气的那一刻,其舒爽程度,丝毫不亚于那一哆嗦,甚至比那一哆嗦更舒坦百倍……
“看到了,槟榔的半头部在这里,撑开后看能不能将它取出来。如果可以取的话就取出。”
“实在卡压。”方子业还继续指点时。
兰天罗只是用镊子轻轻一夹,就将槟榔残渣完好无损地给夹了出来,且左右观察一阵后说:“还好是槟榔渣,若是口香糖粘连的话,还颇为麻烦。”
“先临时插入气管套,等ICU和麻醉科的急会诊的上级上来处理后续吧!”
方子业说完,看向了病人家属,冷冽:“你跟我来一趟,我们补签一个字。然后,我再给你好好地做一下住院宣教。”
“我们科室,我记得从一住院就说过,住院期间,禁止咀嚼槟榔,特别是术后的行动不便时,没人告诉过你吗?”
方子业的内心,是真的有点生气!
如果这个病人的症状是心梗或者是其他的症状,那花费时间和精力去抢救一下,倒是觉得很有成就感。
TM的无事找事,嚼槟榔窒息,然后做气管切开,切完取出了槟榔后,抢救就结束,纯粹是节外生枝,且自找罪受。
并且,这样的情况,如果一旦抢救不及时,方子业的住院总生涯,都有一定的可能性会被延长。
因为医院里有规定,不管任何原因,只要是病房内出现了择期手术的死亡病例,不管是否是住院总的责任,都有失察之责。
急诊死亡病例除外。
急诊检查不够周全,突然爆发什么血管炸裂,不会给住院总上压力。
“医生,说过,主要是我老公他管不住嘴,他非要吃啊。”中年妇女还在辩驳。
“他非要吃你就给他吃?”
“他是小孩还是你是小孩?”
“槟榔是否健康,不在我解释的范围之内。现在这突发的窒息,其主要原因就是你们误食槟榔入气管,这样的意外,是非常危险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你老公抢救不过来了,你怎么办?”方子业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稍微发泄几句后,才这么讲了一句。
而后声音颇为缓和了几分,看了看漂浮出来的14点学识点,道:“嗯,行吧,事情已经是这样子了,气管切开是必然要做的,你来补一个签字……”
“以后这种事情,就不用我再交代了吧?”
中年妇女猛地点头:“你放心,方医生,这一次我老公他再想吃,我给他几个大嘴巴子……”
中年妇女而后偏头,看着自己的老公喉管前插的管子,心疼也心疼,无奈又无奈……
方子业其实知道,这一对夫妻的关系肯定是极好的。
不然的话,一般男人是祈求不了老婆去帮忙买槟榔这种东西的。
看着郭若盾当着病人的面补完签字后,麻醉科和ICU的住院总都赶来了。
ICU的住院总在床旁站立了一会儿,看着情况没什么不对,便说:“症状目前解除了,后续继续做好术后宣教吧,气道已经通畅后,患者的肌肉组织还可以,直接封管后拔管就行了……”
大概半个小时后,方子业就对留下来处理气切伤口的宁杉说:“谢谢啊宁总,这个气管切开的切口,我们还真没有什么处理的经验。”
“我在科室里很多年,也是第一次遇到气管切开术。”
宁杉是ICU的住院总,闻言一边摘下手套,一边摁免洗手消毒液:“所以还是你们外科医生胆子大呀,从来都没遇到过,就敢让住院医师操作。”
“这要是在我们ICU,是完全不敢想象的。”
宁杉的个子不高,大概一米六,身材很瘦,系着干练的马尾,一边搓着纤瘦的十指。
“嗯,我这个师弟还不错,我想着操作也并不难。就让他操作了。”方子业一边走向病区门口送宁杉,一边笑着解释。
“嗯,是还可以,你们外科手术做得多,作这种气管切开,应该就是小菜一碟了。”
“方总,加个微信呗,以后方便私下里交流,万一我们组有骨科的急会诊,我也好第一时间call你啊。”宁杉的声音很脆,自带萝莉音的软糯。
方子业大大方方地就加了:“方子业,创伤外科。宁总记得惠存一下备注。”
宁杉眯了眯眼睛,身材看起来瘦小,但胆子却不小了:“放心吧,像我们这样的大姑娘,遇到了帅哥,都会备注非常详细的。”
方子业并没有接这个话题:“那就辛苦宁总了,我还有手术,回去还要先处理一下这个病人的后续。”
说完,与宁杉别过后,兰天罗就非常懂事地小跑步上前。
“师兄,刚刚,我算不算一个人主操了气管切开术?”兰天罗格外兴奋。
气管切开术也是一台单独的小手术,虽然它操作简单,但它的意义非凡啊,这是真真正正救了命的手术操作。
兰天罗来了中南医院两年,才终于等到了这一个机会。
“是……的……兰大医生。”方子业特意把声音拖得很长。
“嘿嘿嘿,那不能这么叫,和师兄你比起来还差了远了。”
“不过在练功房也能切八面体金字塔了,这基本功还真就能派上用场!”兰天罗说。
切开术切出八面体金字塔,是硕士读博阶段的练功房破关标准,代表着一个年龄段的高水平。
方子业道:“操作水平大抵什么样,对天罗你的影响也不大呀,你以后也不是靠手术吃饭的。”
兰天罗很认真地说:“不,师兄,吃饭的本事越多,退路也就越多,人也就相对越自由。”
“就比如说现在,我想不干医生了就可以不干医生,想不干数学就不干数学,想不干计算机课题就不干算法研究,想不干临床……”
兰天罗一边想着一边转头,再睁开眼睛时发现方子业已经走远了,赶紧追上去:“师兄,我不装了。”
“今天揭师兄想到了一个特别好的点子,他让我注意师兄你下台的时间,一旦方师兄你下台之后,他就来科室里向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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