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ocher-Langenbec入路,是在大转子表面切开皮肤,向近端延伸到距离髂后上棘略6cm左右即可。”
“当然,也可以根据需要,大概延伸至此。”方子业一边切开后,一边详细地讲解这个入路到底该如何进行修缮。
“即在大腿的外侧表面,向远端延长10cm,这也是一种标准的Kocher-Langenbec入路。”
教学手术不比自己全身心地投入手术,需要非常详细地对手术的过程进行拆分和讲解,而且手术的教学,从如何做入路就得开始。
一句话,非常完美地概括了外科的大部分学习曲线。
三年学外科,一辈子学入路。
良好的入路,更适合的暴露,能够提升手术质量。
聂明贤站在最低级的助手位若有所思,方子业对面的严志名和揭翰二人则频频点头,唯有站在第三助手位的刘海华,眉头略紧锁。
他才硕士一年级,知识储备如果能够到跟得上方子业这种专业入路思路的程度,他就不该是硕士一年级了。
即便是资质稍微好点,也很难。
这种知识储备,需要的不仅仅是悟性、资质,还需要阅读量和记忆力。
方子业见几人没有疑问,又说:“这台手术的难度不算很高,刘海华,你来辨认这脂肪层下第一层面可以看得到的解剖组织,有哪两种?”
“臀大肌和阔筋膜!”刘海华多少来了点参与感,很开心地回答了问题。
当然,刘海华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对劲,可熟悉方子业的揭翰和严志名,却是莫名地抬起了头。
现在的方子业,也算是有模有样地成了上级的样子,以教学之名,不定时炸弹一般地抛来问题……
方子业没有去理会两人的眼神,继续做好自己想做的事情:“我们继续沿着皮肤切口切开阔筋膜,切开后,再沿臀大肌纤维方向,钝性劈开臀大肌!”
“来来来,刘海华,好好地摸一摸这个鸦爪支,以后一定记住好吧,在臀大肌的外上方,一定有一个臀上神经穿过,不管是动刀也好,还是动血管钳也罢,一定不要损伤了它。”
刘海华用食指轻轻地拨了拨,点了点头。
平日择期手术时,师父邓勇主刀的时候,怎么可能有机会让刘海华摸这种玩意儿,只想着加快速度,将一天的手术做完了。
也就是如今,主刀医生逐渐多了起来,才可以放慢节奏。
只要手术不是太离谱,组内可以分四台!
邓勇、刘煌龙、袁威宏、方子业,都可以独当一面。
“其实到了这一步啊,就是相对典型的局部解剖学的流程图了,在这个层次里面,肌肉分层非常详细且典型。”
“自上而下,臀中肌、梨状肌,闭孔内肌、上下孖肌,在最下方的就是股方肌。”
“这靠近股方肌的地方,有一条非常粗壮的神经,就是坐骨神经了,它的体积很大,一般很难得伤及……”
“……”
在方子业几乎是保姆级的带教下,算得上是,在患者身上,以择期手术的方式,给聂明贤等人展示了一台局部解剖学。
手术不是单纯的局部解剖学,但手术肯定可以在能力足够的医师手里,演变成一台非常鲜明的局部解剖学演示。
从入路教学,一直到后续的骨盆骨折的内固定术,足足花费了方子业两個多小时的时间。
其实啊,如果不是要教学,只是单纯的手术,方子业有把握将手术时间缩窄至四十分钟以内。
当然,教学的意义肯定是很突出的。
比如说问题狂魔揭翰,这会儿就仿佛是忘记了场合,在手术结束后,便开始发问了:“师兄,如果这个入路,没办法很好地复位,或者是横行骨折伴后壁骨折怎么办?”
揭翰问问题时,聂明贤的目光一闪,显然也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隔壁,严志名和刘海华二人则是帮着推病人出手术室,在手术间门口,严志名才起身回来,身为住院医师的刘海华,必须跟着病人回到病房,且完善好术后医嘱,才可以再回到手术室。
方子业与聂明贤并行坐在手术室计时面板下的钢凳上,揭翰站在两人中间,下巴歪斜,表情单纯,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如果是横行骨折伴后壁骨折的话,那就要考虑双入路了,从前方入路,固定横向骨折,后入路固定后壁骨折。”
“我们刚刚做的这个是……”
“师父!~”方子业讲到了一半,发现袁威宏走了进来,赶紧结束了话题,然后立身叫人。
聂明贤也跟着站起,揭翰则是转身立正。
“子业,我听巡回讲,你这边的手术两个小时都还没结束,我还以为出了问题呢。”袁威宏摸了摸自己的帽子前方,估计是习惯性的摩挲自己的地中海。
“下台了吧?”
方子业点头:“师父,我们是推进手术进度慢了点。”
揭翰则解释说:“师父,这台手术从头到尾,师兄都说得非常详细,连入路遇到的神经的细小分支都会展示给我们看。”
“我现在感觉自己特别强!”
袁威宏这才舒了一口气。
方子业今天的手术,没有余留一个人给方子业兜底,主要是大家都信任方子业的水平,早已经成熟,不是雏鹰初飞。
然而,两个小时还没结束,袁威宏是真的担心自己养起来的‘高手’,是不是又变成了“天线宝宝”原型,下台后就赶紧过来看一眼。
“行啊,你觉得坐骨环的骨缺损该怎么办?病人坐不了,睡着难安。回去好好琢磨一个月吧。”袁威宏一句话打发了揭翰后,才笑了笑看向方子业。
“有X线结果照片吗?”
揭翰被袁威宏的问题,直接给干得愁眉苦脸起来。
这个问题的难度?
袁威宏这是被揭翰揭化了是吧
骨盆环中,坐骨环的重建,是难度偏大,因为解剖结构相对比较特殊。
自然,解决的方法很多,但没有公认的解决方法,就代表着,每一种的效果都很勉强。
揭翰愁眉苦脸地去仔细思考时,方子业已经与袁威宏二人开始欣赏骨折内固定术后的X线骨盆正位片了。
袁威宏看了,便点了点头:“那就好,看来是我多虑了。”
“子业,非常不错啊,圆满地完成了第一台教学手术,这样正好,下个月的鄂省年中技能大赛里,你就可以去多做几台教学手术了。”
“啊?”方子业一时间是怎么也没明白袁威宏的这个逻辑。
“啊什么啊?你去年拿了个特等奖,还给你发了奖金的比赛,你假装不认识了啊?”
“跨了过去,不能不认老家啊。”
“因为你的身份、年龄的特殊性,非常具有鼓舞性质,所以今年创伤外科学组,希望伱能够担任教学手术的‘参考员’!”
“也有津贴的。”袁威宏低声解释后,再看向其他几个人。
“这个不算是我们给子业开后门吧,比赛成绩,子业自己实打实地拼出来的,我们省内,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年轻的示教员。”
袁威宏说话的时候,也同样看向了聂明贤,所以聂明贤就回复:“哦,京都有过。”
袁威宏的嘴角一僵。
方子业三人同时看向了聂明贤。
毕竟,聂明贤这么一句话,就直接把袁威宏本来想要表达的意思,直接侧漏完了。
鄂省没有是鄂省没有,京都有过是京都有过!
鄂省的骨科实力,还是太菜了。
袁威宏对聂明贤这个外来客是血招没有。
聂明贤不算本院学生,也不算本科室职工,算得上是刘煌龙团队的人,他的直属管辖权是刘煌龙。
袁威宏笑了笑道:“京都的积水潭、京都三院还有协和都是骨科名院,比鄂省的骨科专科实力都要略强……”
“聂博士,这也是很好理解的吧?”
本来袁威宏是打算,借此机会好好地对严志名和刘海华等人进行劝解,不要总是看着方子业享受着高规格待遇,也要看清楚他的底蕴。
方子业很多东西是上级给的,但很多东西,都是靠着方子业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骨科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我之前是血管外科出身。”聂明贤说着逐渐压低声。
然则,就是这么一席话,却让袁威宏当即破了大防。
聂明贤没有说是京都的骨科有过,骨科有没有过,他从来都不关心,别人说的是心血管外科……
袁威宏瞬间有一种拳头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这一瞬间,袁威宏仿佛是想起了,自己如果要下乡去地级市医院的话,那边的人,是不是也会这么想自己。
看到袁威宏的眼神有点难受,方子业也有点护短了:“贤哥见识广博,但也不要欺负我们乡下人呀,我们都是没怎么见过世面的。”
“师父,这边暂时也没有什么问题,下一台手术更是简单。”
“您要不先去忙?”
方子业决定先把袁威宏打发走,而后才好放心地与聂明贤认真对线。
当然,如果聂明贤还要继续对线的话。
袁威宏心知肚明,马上点头离开:“我过来的时候,邓教授也只允我半刻钟的时间,我是该回去了。”
来到这边,确定了方子业的手术没有问题,时间长是另有其因后,袁威宏就走了。
只是回头时,再看了看聂明贤,仍和蔼可亲地发出和善笑意。
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说实话,即便是聂明贤以后真的落定在了创伤外科,短时间内一问三不知,袁威宏都不敢对他“发飙”。
因聂明贤的天赋摆在了这里,已经是一座非常丰硕的果林。
只要给聂明贤一定的时间,袁威宏就不可能有‘奚落’他的理由和机会。
……
袁威宏走后,懂事的严志名就首先化解了尴尬:“贤哥,谢谢你出口相助啊,不然的话,我们非得被威哥PUA几句。”
聂明贤这会儿其实也已经会意,可能自己有点打乱了袁威宏的安排。
不过聂明贤也没愧疚,他说的都是实话,总不能因为袁威宏别有用意,他自己亲自看到过的事实都不能讲出来了吧?
聂明贤初来乍到,自然不会清楚创伤外科内部的微妙关系。
聂明贤索性装死。
这是他固有的特权。
……
后面一台手术,的确是简单,是一台胫骨中段骨折倒打髓内钉内固定术。
患者的身份是本院某个教授的亲戚,而且就住在了中南医院的附近。
这样的关系,即便是中南医院不做简单的骨折病种,也只能看在同事的面子上,把他的手术给做了啊。
胫骨骨折髌上入路髓内钉内固定术,是实打实的三级手术,是在方子业的权限射程之内的。
即便是方子业单独操作,都是合理合规的。
自然,在这一台操作过程中,方子业就没有搞什么教学手术了,而是直接以高深莫测的手术方式,连带切皮算起,十二分钟内,就解决了战斗。
手术做完,无菌‘小美’一次性无菌敷贴贴完,石膏外固定术凝固完毕,病人已经被揭翰送回了病房,方子业带着严志名博士和聂明贤二人离开了手术间。
器械护士和巡回护士都仍处于“懵逼”态。
对望了一眼,器械护士说:“到底是我们外行了,还是这个医生太内行了?我记得我以前跟彭隆副教授做髓内钉内固定术,也是用了五十多分钟时间。”
“十二分钟?”
“开玩笑的吧?”
“不知道,反正主刀照片之后下台了,我们只能收拾收拾,然后下班啊。”巡回护士抬了抬眼皮,使得眉头紧皱出深深地褶皱。
显然也担心,然而,手术过程中,只要不是有东西落在了病人的体内,其他方面的质量问题,与手术室里的职工半毛关系都没有。
因此,不管是方子业实力强也好,还是方子业刻意装逼也好,都与她们没有关系。
责任不在自己身上,就尊重他人命运呗?
“不要给护士长汇报一下吗?”器械护士还是不太放心,觉得应该备个案。
“也行,给护士长说一下吧,这台手术,我们完全就没有催过主刀,是他自己在十二分钟内结束了手术的,我们一直都在好好配合。”巡回护士的避嫌思维非常强。
……
然而,严志名和聂明贤二人紧随着方子业从手术室出去后,聂明贤的目光就精闪起来:“子业,这手法复位术,在择期手术中,也有这么大的妙用啊?”
可以说,手法复位术,是表演能力最强的一种手术技术之一了。
它简直就是手到病除,手到奇迹仿佛就发生了。
聂明贤花了时间看过骨折切开复位内固定术的流程。
开放,牵引、复位、克氏针临时固定,然后再透视、调整……
但好像在方子业这里,复位就跟玩儿似的。
大部分的骨折手术,仿佛都只是走流程,特别是长骨的骨折。
“嗯,骨折的治疗!”
“不,只要是遵循复位、固定、康复原则的,或者说只要有复位、旋转操作步骤的,手法复位术,都是非常实用的基本功,用得好了,事半功倍,手术质量也会相当高,完全不担心手术质量。”
“这一台手术,如果不是让揭翰尝试了一下髓内钉内固定术的锁钉流程,很可能还会提前两分钟结束。”
“贤哥,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建议你可以先找吴轩奇师兄要一份学习资料,我这里还有另外一份,但需要有一定的功底之后才能再看。”方子业解释着。
方子业的手法复位资料,源自于陈老中医的手法复位理论,但又略高出。
目前还结合了与组内通过骨折模型摸索而出的一些骨折新的分型方式,可以更好地去理解骨折手法复位的技巧和复位方法。
聂明贤从这里开始学,会很苦恼。
“好,我去试试。”
“以前吴轩奇总说,创伤外科的魅力是很直观,也很吸引人的,我还不怎么相信呢。”聂明贤道。
其实聂明贤也看过手法复位,也看过比较高端的手法复位,但是像方子业这么高端的,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先去休息了,严师兄,贤哥,你们也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明天我还是要值急诊班,严师兄,你记得抽空,把我们组内统计的那些数据,发给我一下。”方子业的脑子稍微有点浆糊。
严志名则探了探方子业的额头:“子业,天罗不是给你发了一个小程序嘛,你在后台应该就可以看得到我们科室里所有下级医生的基本功实力,以及每个月能够跟你多少台手术和操作的次数余额啊。”
“你那个excel表格,被淘汰了。”
方子业:“……”
“哦,好吧!那我也要去休息了。”方子业揉了揉眼睛。
昨天晚上,他睡得其实不怎么好,现在手术又做完了,距离中午的饭点还有一个多小时。
这不抽空睡一觉?
严志名却说:“那行,子业你先去休息,我去师父那边了啊?”
严志名目前是将近博士三年级,处于被邓勇投喂大量机会的时间节点,跟着方子业没有操作混了,去师父那里,多多少少总能混点小操作。
当初孙绍青师兄,王元奇和顾毅等人都是这么过来的,如今轮到了严志名,严志名怎么可能沽名钓誉地不去混脸熟?
“好!~”
严志名走后,聂明贤又问了问方子业这个室友今天搬不搬家,如果搬家的话,正好一起回去认认脸熟。
方子业闻言摇头:“贤哥,你先回去休息吧,我去科室里休息一会儿。”
“我只是偶尔回去住一住。”
“也行!~”聂明贤也不坚持。
……
时间如水,一晃就是一周多的时间过去。
方子业推行的急诊手术跟班准入以及标准次数制度,已经慢慢规范化,不管下级同意与不同意,这个模式都已经推行下去了。
5.21这天,交完班后,方子业正打算去跟着邓勇查房时,被站起来的韩元晓教授叫住了。
他热情的喊道:“邓教授,子业能空出来一点时间吗?我想找子业聊点事情。”
邓勇回头,看了看子业没有为难后,邓勇就点头,把方子业的肩膀点了下来:“韩主任叫你呢,子业你去吧。”
方子业点头后转身回笑,一边走向韩元晓:“韩主任…”
韩元晓则吩咐彭隆带着人先去查房,而后才带着方子业到了主任办公室里。
进入之后,自然是先寒暄了几句,而后再泡了两杯茶,随意地聊了聊后,才进入到正题:“子业,你这个月要参加主治考试吧?”
“应该有信心吧?”
主治考试时间,报名是五月初,考试是五月末,韩元晓组没有人考主治,他还能记得,属实是有心了。
方子业只坐了半边屁股,笑靥如花:“韩主任,应该没问题吧,但也不敢说百分百。”
“最近在刷题库。”
方子业吃不准韩元晓是不是对他有什么意见,毕竟自己推行的急诊操作次数和准入制度,与韩元晓之前的安排和规划相悖。
自己只带了熊锦环两个月时间,就把韩元晓的规划打翻。
“好好考,早点进中级,以后也好早点进副高。”
“这种职称啊,破格也不能破了大格,只能是慢慢去熬。其实以子业你现在的实力,挂名一个副主任医师,也绰绰有余了。”韩元晓看起来很开心地勉励了方子业一句。
方子业轻轻摆手:“韩主任,我要学习的东西,还稍微有点多。您所说的帽子,实在是太大了。”
韩元晓抿了抿嘴,才说:“子业,我首先得给你道个歉。”
“科室里的表皮生长因子喷雾的准入,是我审的,也是我授权让下面的人选择性地根据需要用起来的。”
“但是,之前公司并没有告诉我他们的这个产品,没有过医保这一关,所以,多多少少还是给子业你带来了些麻烦。”
“不好意思啊子业,你可以想一下,在适当的范围内,韩老师愿意给你一定的补偿。”
韩元晓主动地更改了自己的称呼。
韩主任与方子业,那就是上下级关系,方子业只跟着邓勇混,以后大家各行其道。
韩老师和方子业,那就是老师和学生的关系,以后大家还是可以相处得更加融洽些。
方子业其实也猜到过这种可能性,但没办法。
韩元晓是主任,而且还是病区行政主任,韩元晓要在科室里用什么药,方子业是血招没有。
还是那句话,方子业无法证伪,就没有理由去质疑韩元晓的用药选择。
至于医保审核出了问题,那是科室的问题,上级的责任,方子业依旧要背点锅……
“韩老师,您说笑了。”
“按照道理,我六月份才毕业,那么最迟七月份才入职,即便是入职就开始担任住院总,也要明年的六月份才结束。”
“还是韩老师您出面提前捞了我。”
“我现在不过是回到了新的起点,怎么敢提要求呢?”方子业也是有点会做人的,一句话,就直接把韩元晓的情绪照顾的舒舒服服的。
不然能怎么办?
一怒之下,辞职不干了?
辞职不干了你能去哪里?
在这里,有邓勇,有袁威宏的情况下,都得背点无妄之灾,去了其他地方,没有靠山,没有其他,那前进的路就更加荆棘。
特别是走了一趟恩市中心医院后,方子业其实总结过,地级市医院,其实就是家族式企业,纯粹的家族式。
关系才是往上爬的最捷径,能力什么的,只能给别人打工。
在中南医院这样的顶级单位,好歹还有一条通天的捷径,能者上,弱者下。
韩元晓的表情逐渐严肃起来,搓了搓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再端起了茶杯,牛饮一口后才说:“子业,我知道你内心里,肯定对我还有一定的意见。”
“我也认可你的意见,但我的思路还是不能改的。”
“我不像子业你啊,几乎是无事一身轻,科研积累和文章积累都有,我这里一大摊子。”
“学生等着毕业,等着留院,下级,等着升职,等着吃饭。”
“子业,我说一句冒昧的问题啊,你也不会想,我们创伤外科能留院的人,就只有你们组的人吧?”
“这是什么,这就是学阀了,这就成了一个阀门了!”
方子业听到韩元晓这么一说,微微抬头,脸色一肃。
内心开始轻微波动。
韩元晓继续说:“但是呢,从客观地角度来讲,子业你所在的团队,太强了。”
“第一个,人才多。”
“第二个,经费充足。”
“第三个,大课题多。”
“在这样的情况下,只要稍微有点资质的,都能被带飞。如此一来,其实对其他人,是不公平的。”
“我就举一个简单的例子,熊锦环和李源培比!”
韩元晓拍了桌子,压低了声音,眼圈都微红起来:“你摸着这里说,谁更适合留院,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方子业不答话。
不反驳,但也不答话。
韩元晓稍微收敛了一下情绪:“你也知道答案,我也知道!但是?”
方子业适时抬头插了一句嘴:“韩老师,但教育从来都不是公平的呀?”
方子业的语气平静,目光也平静。
如果韩元晓要深入这个话题,那么这个话题可值得探讨的地方就太多了。
在中南医院里讲公平与不公平?
能够画出来一条客观的线条,能者上,弱者下,这就是比不划线公平了。
其他的公平?如何去论?
方子业见韩元晓不说话,又说:“韩老师,我个人还是认为,您不该对源培进行定性,您单方面的定性,本来对他也是一种不公平。”
“若论当初,我的基础也很差,我的第一学历也不够好,我的积累也很薄弱,但我很感谢我老师对我的提携和栽培。”
可以去想李源培的资质不如熊锦环,但不能定性李源培的资质不如熊锦环。
凭什么一个人就要被客观地定义死?
方子业经历过荆棘,知道其中的苦,在还没有成长到心思泯灭之前,方子业是会替李源培说话的。
韩元晓看向了方子业,情绪也渐渐平复了下来。
韩元晓感觉得到,方子业如今已经成长起来了,也已经翅膀硬了,也已经开始有自己的想法。
这个时候再去讨好,再去示弱,再去与他探讨一些问题,方子业已经不再是人云亦云。
不过,韩元晓还是又问了一句:“揠苗助长的标线更高,真的有意义吗?”
“这个虚浮的门板,到底要支撑多久?”
“子业,你真的很希望见到,邓老师,他把这个科室演变成了邓勇团队的自留地么?”
“王元奇我不论,他的专业实力和科研的积累都还不错。”
“但严志名、李源培?”
“说实话,的确不是留院的最优选!~”
方子业继续不答话。
这很明显,不是方子业可以插足的问题。
只要方子业不主管人事权,那么,以后成为同事的人到底是熊锦环还是李源培兄弟,方子业就无权去过问。
反而,方子业这会儿如果表态了,不管是支持谁,其实都是越矩了。
人事权类比得更加严肃一点,就是别人建议你的这个孩子好,那个孩子不好,你把他弃了吧?
能做出这样建议的人,纯粹就是没有脑子,除非你自己为人父母,你可以对自己的孩子偏爱,别人家的事情,你敢去干涉?
脑子瓦特了?
韩元晓不再继续说话,方子业则说:“韩老师,对不起,我现在还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现在能做的事情,就是力所能及地给师弟们创造一个相对公平的学习和操作机会,其他的,就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方子业龇着牙。
紧接着,方子业又说:“韩老师,以前的我,受过金宏洲老师的言传身教,我与他无亲无故,但他同样可以不顾门楣地给我很多机会,所以我一直谨记于心……”
“但似乎,到目前为止,也没有哪个老师教过我,这是一灶大锅饭。”
“就算是现在有人这么教,我也过了不能维持温饱的年纪。”
“韩老师,我暂时只做过学生呀。”
方子业满脸笑得灿烂,语气平静,目光坚定!
当我还是个蜉蝣微末时,携我载我者,仅有师父袁威宏一人!
你现在跟我说这么多屁话,都说不着。
师门就是师门!
其他的,没这么多规矩,你就算是临时加,我也不会管!
韩元晓眯起了眼睛,继续端着茶杯慢饮,过了足足一分钟才点了点头,笑着说:“子业,我尊重你的选择,我也不会因为你的选择,而对你有意见。”
“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方子业就离开了办公室,而后恍若无事人般地去开始查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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