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只是一场小型的聚会,参与的人就只有刘煌龙以及袁威宏所带的小组。
刘煌龙坐在主座位,方子业与袁威宏分居左右,而后就是聂明贤、严志名与李源培,再下就是揭翰,兰天罗,刘海华。
还没入学的龚罗元跟着邓勇教授去了手外科跟班学习。
方子业身前还是规规矩矩地摆放着椰汁,即便方子业如今可以不用第一顺位接诊急诊手术班,但也要随时做好上台的准备。
喝酒上台是大忌,不管任何时候,方子业都不会违背这一点。
方子业如今虽然是住院总,但在组内的地位俨然与袁威宏“齐平”,至少在其他人眼里,袁威宏的吩咐与方子业的吩咐可以等同。
“我今天不说其他的话,就只一点。”
“想吃就尽情吃,想喝也可以喝到醉线以下,想聊也可以尽情聊。”
“当然,我还是要提醒一句,不要把专业的知识搬到饭桌上来,至少今天不要,可以么?”刘煌龙带着众人一起喝了一杯后,如此道。
袁威宏则立刻笑道:“那就可惜了,本来还想听听刘教授您的训导。”
“威哥你是想让我犯错误啊?你我等大,前后一岁,本该是同龄兄弟,你叫我刘教授,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袁威宏研究员啊?”刘煌龙也开始了反攻。
与学术无关,与专业无关,就是瞎几把扯。
开心的时候,就不要说不开心的事情。
袁威宏也有正高职称。
“龙哥。”袁威宏败退之后,撤走了刘教授的称呼。
在科室里,可以叫刘主任和刘教授,这无可厚非。但在私下里,前后一岁喊一声龙哥威哥,其实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医生也是人,也需要正常的人情往来,相对随意的称呼,反而会让关系处得更加融洽。
“子业想不想说两句?勉励一下你的这些师弟们?”刘煌龙给方子业舞台。
方子业摇头:“刘教授,我就不说了吧,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私传的。”
“大家都很努力了,今天这个时间点,我们就不贩卖焦虑了吧。”
方子业说完,站了起来,道:“师父,我以饮料带酒,敬您一杯。”
袁威宏一边端起酒杯,一边说:“你敬我干嘛?你要敬刘教授啊?”
刘煌龙摆手道:“威哥,你这话就不对了,敬酒先敬师父,这是最直系的关系,伱可不能给子业教往歪门邪道啊?”
袁威宏与方子业一饮而尽,方子业则笑着说:“师父,别怪我占便宜啊,等我下了住院总,肯定陪好师父您。”
“嗯,这话中听。”袁威宏端起了架子。
如今,方子业成长了起来,袁威宏非常欣慰。
如今的团队,已经不需要如同当年那般,私下里悄悄庆祝了。现在的小组庆祝,已经可以拉一大波人。
袁威宏接着说:“我们团队,最近一段时间,在刘教授和邓教授的带领下,多多少少算是取得了一些成绩。”
“这些成绩,不仅仅局限于我们团队发表的文章,更重要的是,我们科室瘸着进来,半瘫痪的病人,可以笑脸慢步走出科室。”
“这些用手术刀刻在了病人身上的成绩,就是我们近期努力的意义所在。”
“固然,这些课题,也会给我们带来或多或少的一些便利和荣誉,但也希望大家能够继续鼎力前行。”
“穿过了最艰难的阶段,以后可以稍微松懈一下紧绷的神经了。”
袁威宏还要说下去的时候,刘煌龙就打断了:“威哥,说好了不提专业,不提科室里的事情,你又转了回去哈?”
“来,我来点个名。”
“揭翰,你有女朋友没有?”刘煌龙直接看向了揭翰。
揭翰搬着脑袋转向了刘煌龙,嘴角讪笑:“刘老师,还没有的。找不到啊?”
“几万块的找不到,几百几千的找过没有?”刘煌龙开玩笑就开得很直接。
可刘煌龙没想到的是,揭翰问:“刘教授,你说说有多少钱的?”
“一两。”这一句反问,刘煌龙差点就回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知道?你可别翻我啊。”
“找不到女朋友,就出去转转找一找啊,也到了可以找女朋友的年纪了。”
“你看你的源培师兄,最近不是就给你找了个嫂子么?”刘煌龙问。
严志名闻言则直接戳破:“刘教授,那你就有所不知了,源培是看到了美女都爱。他还是贵族,所以要好好地挑一挑。”
李源培瞬间急了:“师兄,你别冤枉我……”
“我作证……”方子业举起了手。
……
单纯的庆祝,不该拘泥于形式,大家都紧绷努力了几个月,终于有了第一份收获,也该庆祝一下。
整個团队里,虽然方子业出力最多,但很多人都不可或缺。
严志名和李源培,给方子业争取了很多时间。刘煌龙扛起了科室的管理大权,把一些外来因素隔绝在外。
袁威宏就不用说了,在课题的设计、出谋划策时,从来不沉默。
揭翰就是个问题狂魔,兰天罗的数据分析和处理……
当饭局接近尾声时,揭翰走到了方子业和袁威宏的身边,低声说:“师父,我想脱产几个月可以么?”
“你这个时候脱产?你想干嘛?”袁威宏略不悦道。
现在科室里的氛围正浓,后面几个月肯定是成果频出,揭翰在这时候脱产,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么?
刘煌龙都看向了揭翰,满脸的疑惑。
揭翰说:“师父,我想去实验室里好好集训一段时间。”
“从读研以来,我把大部分时间都集中于科研和写文章,在练功房里也经常去,但没有放开手。”
“我想试试脱产集训几个月,看看能不能有长进。”
袁威宏闻言直接把揭翰和方子业拉出了包厢。
兰天罗看向了袁威宏三人,想要站起来,可看到了刘煌龙后,也就没动身。
“你们继续聊你们的……”刘煌龙继续带笑。
李源培则继续问关于聂明贤的感情线,并且在私下里出谋划策!
李源培看得透彻,聂明贤在组内的重要程度也是不可或缺的一份子,如果可以让他的感情线稳定。
即便聂明贤十月份走了,以后肯定也会回来。
这么一个团队的氛围,肯定也是聂明贤希望的。
重点是在聂明贤要有一定的羁绊,除了团队的羁绊,最好还要有另外一份羁绊。
当然,李源培的出谋划策,让聂明贤觉得李源培像个脑残。
一个母胎单身的人指点他有过女朋友的人追女孩子,这不是扯犊子吗……
“揭翰,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个时候你要脱产?给自己找不自在,找刺激?”袁威宏出包厢门后就开始训斥。
收获的季节,揭翰脱身而出,这不是把位置让出来给别人摘桃子么?
方子业闻言则劝道:“师父,我个人支持揭翰的想法。”
“他已经把我们毁损伤后续的文章都成稿到了四分之三的程度,目前已成文,但未完善的文章来到了二十多篇。”
“他想提升自己的专业操作,提升团队的参与感,我觉得。”
袁威宏的声音如同干鸭子太监语气:“你说多少?”
音调至少拔高了八个调。
“二十多篇。”方子业平静回。
“揭翰对自己的定位和任务非常清晰,把所有该搞的都搞完了。他的位置,是可以提前的。”
“剩下的数据填充,我和天罗都可以做,甚至找源培也能做。把自己的事情都做完了,当然可以脱产。”方子业道。
袁威宏看向揭翰。
揭翰也平静地笑说:“师父,我没有给您说,是怕你说我有妒心,是怕你觉得我的心态不稳,我就想先把事情做完之后,再去好好的学习专业。”
“其实我也没有离开很远,就是在我们医院的动物试验室、练功房。”
袁威宏闻言摸了摸揭翰的后脑勺,转头看向方子业:“子业,这件事交给你来处理吧。”
袁威宏理解,当科室里的所有人都搞得热火朝天时,也有人在背后默默地努力和付出。
没有人愿意孤独,努力全在背后。
想要追及团队的一线进度,就只能比别人付出更多。
袁威宏转身走了,走得有点阔步。
揭翰的选择,让他有些心疼,但更多的是欣慰。
这算妒忌么?
并不是的。
袁威宏走后,方子业才道:“揭翰,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天罗比你的资质稍微优秀了一些,所以他和你花费相同的时间可以进步更快,但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优势。”
“师兄支持你去闭关练习,但也要控制一个度。”
“要论起你擅长的方面,我们都不及,但我们也没有想着一定要跟上你的进度,这一点你能明白么?”
揭翰点了点头,这一刻目光非常坚定:“师兄,操作是临床的一线反馈,如果想要享受病人那种会心的感谢和分享他们的开心,提升临床操作是最直接也是必然的选择。”
“我也想试一试的啊。”揭翰道。
方子业还要说话,揭翰又继续说:“其实,我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分析,听竹师姐能够科研专业双丰收,靠的就是时间的堆积。”
“师兄你也是靠了时间的堆积。”
“天赋固然重要,但努力的因素是不可被忽略的。而我则是浪费了更长的时间在其他方面……”
“要休也要下个月开始休吧?”方子业问。
“对的,师兄。”
“……”
“走了,安静的美少女。”等酒局结束后,其他人都组队离开后。
方子业才对着已经挎着单肩包的洛听竹伸手。
整个饭局过程中,洛听竹都如同不存在,只是默默地吃饭,而后倾听。
虽然庆祝过程中,车来车去的段子不断,洛听竹都直接免疫。也并未搭话。
“师兄,主要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插话,你也不是没听到他们聊了些什么?”
“我融入不进去。”洛听竹大方地解释,恢复了灵动。
方子业一想也是,开车基本上就是隐晦的荤段子,或者就是找男女朋友之类的。
如果洛听竹一开口也是往下三路攻,方子业也受不了。
“吃饱了没?”
“应该不是很合你口味吧?我们下去骑两辆车,去吃麻辣烫?”方子业搅动着手指建议。
今天的口味,偏向于清淡。
洛听竹的饮食更偏向于重口味,不一定吃得饱。
洛听竹闻言却往后退了两步,上下眼皮眨了眨:“师兄,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吃麻辣烫。”
刚从段子堆里出来的洛听竹,不免思维漂浮地联想到其他。
如果是六块钱的麻辣烫,洛听竹可受不了。
明天又是周末。
“什么鬼?别胡思乱想。”方子业一笑,拉着洛听竹往外走。
“方师兄,你怎么回?”刘海华不懂情趣地远远问了一句,显然是酒喝得有点到位。
兰天罗直接把刘海华一拉。
“师兄,刘海华交给我了,你自便。”
“进去。”兰天罗直接把刘海华推进了出租车。
……
周六。
方子业十点才正式起床,早上六点半,方子业就买回了早餐,吃过后,再睡了一个回笼觉。
洛听竹则还在回笼觉中。
还是昨天睡晚了。
等到她醒来时,已经十一点二十。
方子业在书房里琢磨着怎么搞毁损伤相关讲座时,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踢踢踏踏的声音。
斜着身子伸头一看,显然是洛听竹在紧赶慢赶地收拾自己。
一边刷着牙,一边取着面膜。
方子业知道洛听竹周六还有时间安排,便开口安慰道:“别着急,我已经让人将你的实验器材该加温的加温了,该放细胞操作台消毒的也已经照蓝光了。”
“晚半个小时都没关系。”
洛听竹在门口横了方子业一眼,满口白唾沫的嘴巴张了张,怨气满满。
时间观念从来都很强的她,估计这是少有的几次迟到。
方子业则把头轻轻一缩,继续开始做PPT,一边找手术中的照片,一边规划着讲解的思路,一边想办法将整理的毁损伤的基础理论融入进去。
要进行讲座,这些都必须要准备好。
而且,这一次的讲座,时间很赶,就是在七月十五日周日的晚上七点,讲座的地点就在基础医学院的学术报告厅。
时间已经不是很宽裕了。
而之所以时间这么着急,主要是中南医院堆积的病人太多,类似患者的手术需求量太大。
很多在中南医院预约不到手术的人,就去找到了协和和同济、省人医以及军医院。
去找其他医院本身没问题,可问题是,那边也接不了啊!
咨询的病人也越来越多,这就不得不让他们前来取经,于是就和刘煌龙预约了这一场讲座。
方子业也不打算藏私。而且方子业知道,这一次讲座能讲的内容不会特别细致,只是把大纲讲解出来,让各个教授心里大概有个数。
然后,方子业还要抽一个小时时间,大概地讲一下毁损伤清创术的基础。
下一次,才能够讲解功能重建术的大纲。
方子业在整理这些资料时,洛听竹已经敷完了面膜,擦完脸换了一件牛仔长裤与长袖衬衫。
系着马尾,显得特别干练,拿了一个大大的帆布包后说:“师兄,你中午自己在家里点外卖吧,我得去实验室了,等会儿我买菜回来。”
方子业转头,看到洛听竹没有背零食包,且帆布包也不是很鼓,便起身,走到了客厅里的零食储存台。
发现上面的零食快空了,便回道:“你中午也点一些东西吧,等会儿我下去吃饭,顺便给你带点零食过来。”
洛听竹是爱吃零食的,或者说,这不是一种简单的爱。
“哦,好!~”洛听竹正在换鞋,走到门口时,对着方子业一笑后,还很俗气地给方子业来了个飞吻。
紧接着就匆匆地推门而出了。
看着洛听竹的背影,方子业不禁想起,可能天才少女的背后,也默默地付出了许多人都没办法共情的辛酸。
洛听竹留院,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她还想争取一下第一梯队的人才引进。
五十万不赚白不赚,如果还有更多的人才引进,那就更好了。
而这一切,都不是好拿的,需要你有一定的成绩展现你的潜力。
中南医院可不会白养闲人。
下午四点半左右,方子业没等到洛听竹回来,反而是等到了王元奇师兄的电话。
方子业接了一听才知道,是创伤中心接诊了一个脱位的病人,王元奇和聂明贤两人都复位了一轮,都没复位上去。
他们就不敢尝试第三次了。
需要方子业去救场。
方子业答应下来,火速出发。
说实话,方子业出门时,内心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小骄傲的。
手法复位,是方子业的第一个王牌技能,打败全院无敌手,如今能够成为科室里最后一块王牌。
谁没有一点小骄傲呢?
方子业赶到后,三下五除二,一次性地就复位成功了。
咔嚓一声,伴随着病人舒服的呻吟,就结束了战斗,剩下的就是复查X线等程序性的流程了。
待病人家属确定了患者的疼痛症状缓解,看了一眼年轻得可怕的方子业,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更加凝重。
但终究,家属自身的体会,是最好的回馈,由此可以确信,聂明贤等人并不是找人来应付差事,而是真的找来了高手,便领着病人去检查了。
病人走后,聂明贤摸头道:“手法复位这么简单的流程和操作,还真能被子业玩出花来。”
“不得不说,临床太TM复杂了,每一个小操作,都可以演变出无限的可能。”
王元奇笑着道:“贤哥,告诉你一个私密消息啊,有美容医院要挖子业,月薪十五万外加提成,被子业给拒了。”
聂明贤并不意外:“月薪十五万都给少了。美容医院里的很多刚毕业的本科生都是大几万,技术好点的硕士可能能到十万左右。”
“这就是一个暴利行业。”
聂明贤接着再看向方子业:“子业,你给我的‘秘籍’不是残缺版本吧?怎么你能复位上去的,我这么久还复位不上去呢?”
方子业闻言则翻了翻白眼:“奇哥,你可以打人了。他说他学了很久。”
王元奇则不客气地捏起了拳头,“是有点凡尔赛了!”
“不过贤哥是我亲二哥,打在他身,也疼在我身。”王元奇没动手,只是把车速飚起来。
在华国,二哥是有一些特指的。
二师兄也可以是二哥,第三条腿也可以是二哥。
方子业道:“你们先忙吧,我得回去整理PPT了,明天也不能丢了科室里的脸,万一说错了,或者说漏了都不好。”
“辛苦二位哥了。”方子业抱拳,转身离开。
聂明贤和王元奇都点了点头,王元奇早就习惯了方子业的潇洒转身,就是聂明贤还是有点‘怀疑人生’。
明明是那么简单的操作和原理,方子业就能玩出花,他却玩不出花,他就有点不服气。
……
回程的路上,方子业看到了洛听竹发来信息。
她实验做完之后,才发现细胞被庆污染了,她得重新复苏一批细胞,而且要好好地检查一下细胞培养箱到底有没有问题,她还是在实验室里点外卖。
方子业回道:“好的,你先忙。”
“我顺路去吃一个晚饭……”
当晚,方子业睡得很晚,洛听竹则是早早地上床睡得很香。
方子业凌晨三点爬上床后,洛听竹仿佛都能感受得到,一翻身又很自然地钻进了方子业的怀里,嘴巴嘟嘟的,被压着的侧脸,也失去了日常的美感。
情侣之间,总是会看到死亡角度。
方子业的眼皮一合盖,就也睡了下去。
翌日,八点半,方子业起床后,就带着电脑到了科室里的示教室。
刘煌龙、邓勇、韩元晓教授以及熊老教授等人都已经出现在了示教室,一边听着方子业的讲课,一边予以修正和指点。
如果他们听不懂,那么这一场讲座,就是失败的。
就这样磨合修正,再继续讲,重复了足足十二次,时间也就来到了晚上的五点半。
一行人才起身离开,赶往基础医学院的学术报告厅。
方子业背着自己的电脑,心情有点忐忑和紧张。
而等方子业走进去后看到了各个教授的铭牌后,心里就更加紧张了几分。
好家伙,这应该还不止是鄂省本土的教授和副教授,还有几个陌生的面孔,应该是外省的专家……
当然,方子业很快平息。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方子业虽然没有做足十年的功夫,但只是简单地做一个小讲座,还是不成问题的。
这是自己走向鄂省创伤外科正式舞台的开始,也是宣告创伤外科有个方子业医生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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