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对自己本专业有特殊的情愫,方子业能理解刘煌龙此刻的急切。
到达动物试验室所在楼层外更衣时,方子业再一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刘煌龙。
刘煌龙完全不是靠脸吃饭的“老师”,长脸、粗鼻、小眼短眉的五官,方子业有理由相信,这位‘师母’估计看了都会本能的嫌弃。
这会儿刘煌龙的急切,更显得贼眉鼠眼。
袁威宏跟在身后,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看了看方子业,偶尔看看刘煌龙,整个人显得高深莫测。
方子业的手机震动一下后,方子业才打破了三人间的沉默:“刘老师,他们现在在1909房间里进行设备调试。”
刘煌龙点了点头,更换了动物试验室里专用的隔离衣后,即便是戴着口罩,依旧可以闻到动物试验室里的那种“尿骚味儿”。
“子业,这个微型循环仪,你打算如何用?”刘煌龙戴好口罩和帽子开始挪步后,面色迟疑问。
方子业看不清刘煌龙此刻的表情,只本能回:“刘老师,现在还没做出来的,所以就还没想好。”
“工具先生产了,或许才有更扩大化的应用。”
微型循环仪本意是用于断肢栽植术,刘煌龙并非不知此事,还多此一问,肯定不是脱了裤子放屁。
其实方子业的心里在从动物试验室出发去科室的路上,就有了想法和答案!
如果刘煌龙愿意去手外科的话,方子业愿意将这个东西的后续课题交给他。
方子业继续留在创伤外科,老老实实,纯粹地做自己的创伤外科医生。
把目前相应的课题都一一完善,有头有尾地做好一系列事,而这些事情,就足以让方子业忙活数年完全不会觉得枯燥无聊。
“那就等看过之后再说吧……”刘煌龙的语气和心情都难以淡定。
刘煌龙和袁威宏两人看到了方子业等人搞出来的小型器械后,仍觉震惊莫名。
方子业等人捣鼓微型循环仪的事情不是秘密。
但这玩意儿,哪里是那么好搞的,之所以没有任何一個人出面拒绝,主要是看在了方子业的面子上。
方子业都私下里捣鼓了这么多东西,即便是花个几十万去试错,那也无可厚非。
改装体外循环仪至下肢使用的难度,丝毫不亚于原创出来毁损伤的治疗。
那么多医药公司都想做这样的事情,最后都无疾而终,不是他们不愿意投入,而是需要考虑的因素太多,需要的专业性非常非常强。
可以这么说吧,特别专业的医生,未必有比较好的器械改装功底,有器械改装功力的人,没有足够的专业素养。
而即便两者兼具,在改良的过程中,仅仅是数据的优化和调试,就能让他们怀疑人生。
就算是完成了以上所有,微型循环仪在临床上的使用进出装置,就需要一个非常专业的外科医生以及器械工程师思考许久……
方子业的思路,聂明贤的改装能力,聂明贤在血管外科操作、理论中的专业程度,兰天罗的数据处理和改良能力,就正好促就了这个东西的诞生。
聂明贤看到刘煌龙进门后,便主动热情地凑上前来热情汇报:“刘老师,这个微型循环仪,目前已经进行了多次动物试验……”
刘煌龙微微颔首,身子微颤:“嗯,做得很好!~”
刘煌龙的语气复杂,眼神也纠结,心情更是只能用毛线团来形容。
这样的微型循环仪,它比起毁损伤之所以更有意义,是因为它是独立的专利样品。
它是直接可以以‘商品’、工具的形式出现在临床和这个世界的。
工具这两个字,到底有多牛?
人类就是依靠着各种工具慢慢‘驯服’大自然的,最后才得以站在了食物链的相对最顶端。
比如说火种,就是让人脱离食生肉的工具。
比如说车的发明,就是人类相对脱离步行和只能负重的局面。
再比如很多……
这样的工具一旦面世,那么很多成熟的手外科医生就都能……
类似的思绪,再一次地在刘煌龙的脑子里转了一圈。
科技的发展,肯定不是将技术的难度推向复杂化,而是将其更加简化。
如果一个疾病,可以通过最朴素的方式就可以被治愈,越是朴素的方式,那么它的意义就最大。
好比结核的治疗,在最初期的静脉用药后,后续可以通过口服药物,就可以达到完全治愈状态,这就是结核治疗的牛掰之处。
如果有一天,肿瘤也可以做到如此的话,那么,能够做到这一步的人,绝对会被医学史记录于教科书中,永远被纪念。
再比如更加通俗的一个例子。
袁老没有指导很多农民种田,但他值得被所有人纪念,是因为他能让所有人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的前提下,就按照以往的种植方式,就可以产出更多的粮食。
这就是工具。
现在,这个小小的东西,或许就能爆发出让所有能够做断指再植的手外科医生做断肢栽植术,它的意义,必然非凡。
方子业、聂明贤、兰天罗三个人的名字,或许会永远被载入到手外科的史册。
与此相比,他刘煌龙拿下的周围神经治疗相关的杰出青年课题算什么?
华科协和医院的教授算什么?最年轻的教授又算什么?
方子业如今虽然还没有成长起来,但他做到的事情,已经足以被创伤外科和手外科两个亚专科永久铭记!
如陈中伟老院士一般,被永久铭记。
聂明贤于是继续和兰天罗两人开始探讨,方子业偶尔发表自己的意见。
旁边,吴轩奇只是看客。
完全没参与过课题的刘煌龙和袁威宏,就只能化身为局外人,规规矩矩地看着,不说一句。
直到刘煌龙到达将近半个小时之后,刘煌龙才患得患失地喃喃一句:“原来,手外科并不是上限被固定的专科。”
“一个亚专科的上限,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被定义?”
袁威宏此刻转头看了刘煌龙一眼,他距离刘煌龙非常近,自然把刘煌龙的呢喃听得清晰。
这一刻袁威宏甚至觉得刘煌龙也好可怜!
刘煌龙从协和医院的手外科来中南医院的创伤外科,其实是为了突破上限而来的。
换句话说,现在的他,只求做实事,不求经济利益。
现在的刘煌龙早已经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达到了财富自由,他想在汉市买个一两套房子,喝水一般简单。
然而,刘煌龙见识过袁威宏等人没见识过的东西,所以他的想法早就不在这种单纯的金钱上面。
刘煌龙来了中南医院的创伤外科后,一直都觉得自己的抉择是对的,毕竟,创伤外科作为骨科所有亚专科的基石。
越是基础的东西,就越容易突破上限,也更不容易突破天花板,一旦突破,就是地震级的晃动。
可没想到的是,刘煌龙在创伤外科搞得风生水起的时候,方子业一脚插足到了手外科,竟重新定义了天花板。
也就是说,方子业在刘煌龙最擅长的领域,突破了极限,甚至搞出了以前刘煌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正常人的思维,谁能想到给截肢下来的废弃肢体做一个器械,将其重新赋能活性?
而这样的装置之所以不适用于人体活体,主要是短期内需要大量的溶栓药物输注。
在没有溶栓指征的活体内进行溶栓,那纯粹是为了给自己找刺激。
但是!
单纯的,被截掉的下肢,至少方子业目前只试验了下肢,那么对其进行大剂量的溶栓药物冲击治疗。
溶栓药物最后冲击的是什么?微型循环仪,体外的器械而已。
无需担心整体的风险,也无需担心对人体的冲击,也无需考虑人体的耐受情况。
“刘老师,您觉得怎么样?”聂明贤几人探讨了一阵后,发现刘煌龙没再说话。
为了表示尊敬,聂明贤就多问了一句。
“啊?你们刚刚说啥?”刚神游天外的刘煌龙哪里知道这几小只说了些啥?
聂明贤摇了摇头:“没啥,刘老师,我是觉得,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该去吃晚饭了。”
刘煌龙依旧神魂未定,但吃饭两个字他听得真切,马上说:“我订个地方,我们一起去吃。”
这个时候就不能吝啬了。
下面的人做出来了这种东西,请客吃一个月的流水席都不过分。
……
刘煌龙是上级,要亲自安排请客,这种情况下不去都是不给面子。
点单之后,刘煌龙好像是重新苏醒了,短眉一展,语气和蔼:“这一次袁教授你们课题组改良的微型循环仪器械,意义非凡!”
“我相信如果机会合适的情况下,我们国家的截肢发生率会断崖式下跌!~”
“目前,我们国家断肢再植术的技术普及率是非常高的,基本上重要的地级市,都能非常成熟地开展类似术式。”
“工欲利其事,必先利其器。”
“我相信,有了这么一个神器的干预,如果临床试验有效的话,短时间内就能够普及全国范围。”
“这绝对算是一件功德无量的事情。”
刘煌龙甚至不惜用功德无量来形容。
袁威宏目前是方子业的师父,是课题组的领首,只要是方子业的产出,基本就不会脱开袁威宏单独操作。
袁威宏就乐呵呵陪笑道:“都还是刘主任你指导得好。”
刘煌龙恢复神志后,焉坏焉坏:“你的意思是邓主任指导得不好?”
刘煌龙真说话,主要是在场的所有人里面,都没有邓勇教授的学生,所以,他不介意!
不过,刘煌龙又很快意会到了方子业的双重身份。
便马上不再继续接下一句更“过分”的话了。
“刘老师,可别给我拉仇恨了,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意思。我对邓老师和刘老师,都是一样尊敬。”袁威宏道。
没有到邓勇的位置之前,袁威宏永远体会不到邓勇的压力。
现在袁威宏带组了几个月,至少是名义上带组了。
袁威宏才终于体会到了那种上有老下有小的感觉。
特别是方子业几个人,花钱如流水,
袁威宏去年申请到的优青课题经费,已经被几个人烧得干干净净!
关键还有产出。
有产出的情况下,你想断供都不可能。
如果你不给足够的钱,那方子业他们怎么办,岂不是就只能被医院里的一些大佬给招揽过去。
七月份的时候,袁威宏经费吃力的时候,医院甚至都有考虑过,要不让方子业等人借居到其他的课题组,等袁威宏有钱了再继续回来。
那袁威宏干个鸡毛!~
当场就否认了,而后也开始学着邓勇的样子,非常不要脸的在医院里要钱。
自然,袁威宏本来就比邓勇更‘不要脸’。
再加上袁威宏组里面的产出,在整个汉市大学的课题组内,都首屈一指,所以直接威胁道。
如果医院里的自由科研经费不予以一定程度地偏移,他就直接去和同济医院谈违约金的事情了!
什么是违约金呢,就是,袁威宏和方子业违约,同济医院支付违约金,他们两个变成自由人……
这自然是吓人的,可袁威宏没办法,自己那几十万的经费,完全不够兰天罗他们烧的。
兰天罗短时间内,将基础细胞实验都停了,医院里又支付了点,这才勉强够用。
刘煌龙闻言就笑道:“诶,子业,我得批评你几句啊!~”
“伱虽然做事很努力,科研很认真,手术很上进,但你这察言观色的能力,还是有点差了。”
“你平时都不算课题组里面的账的吗?”
刘煌龙知道一些袁威宏的事情,袁威宏之所以这么拮据,是袁威宏不想挪用医院给方子业的科研启动资金。
方子业闻言立刻会意,第一时间就看向了兰天罗说:“不对啊,天罗,我不是给你说过。”
“在我没带学生之前,我经费本上的钱,你也可以用的么?”
兰天罗马上说:“是师父不让用的。”
方子业目光复杂地看向了袁威宏,袁威宏却高冷地瞥向天花板装死。
这是作为一个老师最后的骄傲和倔强!!!~
带学生,就得用自己的钱,没钱就去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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