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论道于江湖

  布兰登认为方子业的视角是错的,所以他必须规劝方子业!

  “方医生,你是一位真正的学者,否则也没办法创研出这么伟大的术式。”

  “毁损伤保肢术的成功开创,是这个时代的使命,也是我们医生必须要面临的挑战!~”

  布兰登教授虽然留着大胡子,但整个人的气质看起来干净利落,他肤色偏黑,双眼却格外有神:

  “方医生,我记得华国有一句古话,叫技能在精不在多!”

  方子业听完看了自己的两位师父一眼,两人都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才又说:“布兰登教授,但华国还有几句古话,分别叫技多不压身。”

  “人要先填饱肚子,才有空去幻想美食。”

  “我也认可,如果继续按照您的想法深研下去,将毁损伤的保肢术转变成每个骨科医生都可以使用的工具。”

  “但现实是不允许的,我们临床医生要面对的是患者,我们患者的需求,一定程度上决定了地域性的医疗特点。”

  比如说华国的云省,还有蘑菇中毒科,这是很多地方都没有的。

  “方医生,不不不,我认为,真正的学者,首先要考虑的是学术,是对全世界人类的健康做出的贡献,而不应该局限于一地……”

  “如果您是有现实的约束或者显得拘谨的话,我们医院是非常欢迎方医生你来潜心研究的,我们可以提供给你研究经费,提供给你材料,团队还有病源。”老外的很多交流都是颇为直接的。

  有一定的人情世故,但也不会考虑特别多。

  布兰登教授现在是以客观的条件来和方子业谈话。

  所以,即便是邓勇和袁威宏都觉得不爽,倒也不好直接开口反驳。

  你一个小小的中南医院和梅奥诊所比平台高度,比资源的厚度,这不是自找苦吃么?

  你说到哪里去,别人也会觉得你是自取其辱。

  然而,这种当面挖人的行为,在华国还是让人颇为恼怒的。

  “布兰登教授,我们的观念很难统一,所以我们还是就术式本身,还有课题专业的内容进行探讨吧。”

  “我很感谢你的好意,但我可能会辜负你的好意!”方子业直接说道。

  布兰登教授的建议,从更大层面来说,自是最好的,如果方子业要去求什么青史留名,在世界的医疗史记中留下浓厚一笔。

  按照布兰登教授的建议是最妥当的。因为很多前辈,都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名字留在了教科书中。

  赂文人以‘文正’谥,百死莫辞!

  自古以来,华国的文人就比较注重名利,不知道多少儒学大家,都想名留青史,但真正能名留青史的人,却并不多。

  然而,那是以前!

  现在的华国人,经过了互联网的洗礼之后,方子业从没有说要青史留名的梦想。

  人若活得太累,一旦被什么东西束缚住,那可就着相了,还不如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衣食无忧即可。

  “太可惜了!”

  “很遗憾。”布兰登见方子业如此不听劝,重复了两次遗憾。

  邓勇听到这里,才补充了一句:“布兰登教授,华国的国情与米国是不一样的,医学发展的基础也不一样。”

  “如果是在一百多年甚至两百年前,纵观医学历史,贵国的医学学者,也是选择了与方医生一样的选择。”

  “我们要相互尊重对方所处的客观环境。”

  “如我小时候,缺衣少食,能吃饱就是一种幸福,若那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吃牛排的话,我可能会愤起打人!”邓勇是笑眯眯地开着玩笑。

  这个话题,到这里便终于终止了。

  瑞恩教授脸色比之前更红,显然是憋了很久,他喝不惯华国的茶,却也耐着性子再品了一口,轻声说:“方医生,您觉得,如果要做毁损伤保肢术的话,我们还需要注意哪些点?”

  “是不是,只要足够细心,将基本功以及基本原理掌握好,就可以慢慢地去开展呢?”

  “或者说,这里面有什么其他的技巧么?”

  问道不得,他便开始问术了。

  不管方子业如何选择后续,不可否认的是,方子业目前的技术,在毁损伤保肢术这一块,乃是权威。

  从袁威宏那里看到了毁损伤保肢术后,几位教授就觉得格外神奇,觉得这种术式应该是超时代的。

  不过袁威宏说他的学生方子业比他的手术技术更好,他们都觉得袁威宏是在吹牛。

  直到昨天看到了方子业做功能重建术,才让他们反应过来,原来袁威宏并不是吹牛,而是非常客观地评价了自己的学生。

  “基础理论和基本原理肯定是最重要的,我相信瑞恩教授,布兰登教授还有韦德教授你们比我更加能理解这一点。”

  “然而,在掌握了基本理论和基本原理之后,我们还需要锻炼我们的基本操作,由清创术、缝合术等基本功出发,慢慢地去探索毁损伤保肢术的操作方法。”

  “我们医院在八月份的时候,就成功地建立了家兔四肢毁损伤的模型,我们市的很多医生,都通过在这样的家兔模型上进行练习,从而掌握了一定熟练度的操作。”

  “而后才慢慢转移到临床病人中的。”方子业说道。

  “Oh,mygod!”年纪比较轻的瑞恩教授双手捂住了头。

  “方医生,你最好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只有真正做学术的人,才知道,在研发出了毁损伤的保肢术后,再研发出来给其他人练手的毁损伤家兔模型的意义到底有多大。

  一个是操作,惠及自己遇到的患者。

  一个是教学,惠及所有想要接触这种术式的医生,间接惠及相应的患者,这是所有患者的福音。

  方子业抿嘴一笑:“很遗憾,瑞恩教授,您远道而来,是我们的贵客,我不能骗你!”

  “这就是事实,也恭喜瑞恩教授,你也有机会将这样的模型带回去。”

  “或者寻找相应的公司合作,瑞恩教授您所在的动物试验室,能给你提供理论上无限多的相应模型给您练手。”

  国外的英语表达,是相对比较直白的,即便是翻译成中文,还需要经过再倒装才行。

  但即便不倒装,也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

  口语更加讲究一个平铺直叙,不会在意特别多的书面语法。

  “这将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相信每一个想要做毁损伤保肢术的医生,都会感恩方教授你的!”瑞恩教授已经将方子业以方教授相称。

  “方教授绝对是一个真正的学者!”瑞恩教授看向布兰登和韦德。

  “当然!”两人异口同声。

  “医生重视技术,教授在于教学质量,学者在于向未知探索。”

  “三者若是能结合在一起,一定是非常博学的教授。”

  “方教授很好地铺垫了毁损伤保肢术的学习前提,这是所有创伤患者的福音!~”

  “方教授,方不方便带我们去你的动物试验室里参观?”韦德教授如此提议。

  “当然,现在我们的动物试验室里,应该还有不少我们汉市的同道在学习……”

  “我们可以一起过去看看,一个没有接触过毁损伤保肢术的医生,是如何一步一步精进的,这可能对几位教授回去之后开展类似的手术有所帮助。”方子业答应了下来!

  ……

  教学是有分类的,这个分类该如何把握分寸,需要作为老师的人自己掌握尺度。

  于揭翰、兰天罗等基础不够的人而言,你要传的就是技术,甚至手把手的指点和教学。

  好比教一个小学生一样,你只有将他们的知识储备提升起来,才有可能培养出来一两个数学家。

  高中毕业生又不一样,在这个年纪,他们已经有了前期的一定知识积累,你可以给他们课本,并进行引导,他们可能就可以通过自学,往前精进。

  而如果是博士和硕士的话,你只要给他们一个方向,在关键的地方指点几次,他们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突破过去。

  而如果是数学界顶级的教授,甚至你只要给他们一些灵感,他们就可以自己翻越过这座大山。

  因此,像韦德教授、布兰登教授这样,基本功非常成熟的人,简单地对他们进行基本功的教学,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研讨会之所以只持续几天,其意思就是这样。

  布兰登教授等人的基本功,基本上不会比邓勇差,甚至会更好,但能否比段宏更好,还不好说。

  国外的医学发达在他们的器械、工具、药品等,都比国内的要更好,他们只需要学习更加先进的理念,就可以回去与自己的先进工具结合,从而得到比较高质量的治疗效果!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经济基础越好的地方,发展起来就越是丝滑,想要发展一个东西,会比贫瘠之地会更快,更好!

  方子业几人带着布兰登教授等人走了一圈,一路上也遇到了很多人!

  这些人认出了方子业后,基本上都会把方子业叫住,让方子业对他们进行的毁损伤保肢术进行指点和品评。

  希望方子业可以指出错误。

  无则加勉,有则改之。

  这没有不好意思的,方子业连研讨会都开了,连国内的权威都认证了方子业在毁损伤和功能重建术上属于是‘先登’水平。

  一路走下来,三位教授觉得这样的氛围非常好,充分赞赏并肯定了动物试验室关于毁损伤保肢术教学流程的先进性!

  因为有模型的存在,理论上存在着无限的容错率和试错成本,大大降低了新术式学习的临床沉默成本。

  方子业并没有给其他人说韦德教授等人的身份和来历,其他人虽然知道韦德等人是老外,可也想不到这几位的来头会非常大。

  现在还在试验室学习的人,基本上都是没有资格进入到研讨会现场的!

  从动物试验室出来时,时间已经过了中午的十二点。

  “韦德教授,听瑞恩教授说,您是有自己的动物试验室的,不知道您对我们医院的动物试验室的设计有什么建议么?”方子业问。

  这动物试验室,并非是方子业设计建造的,它肯定存在很大的缺陷。

  方子业去过国外的试验室,但并不知道该从何去改良它。

  韦德教授听完道:“我们刚刚去的试验室,一些设备是比较先进的,但也有一些可以改良的地方。”

  “比如说进入通道的消毒区,就可以更开阔一些,另外,我看刚刚的动物试验室里,还有一些区域没有开发出来。”

  “除了手术台之外,应该还有单独的器械台,每一个手术间都应该单独的消毒灯。”

  “手术室里面的配备,最好是与医院里的手术室对等的。”

  “对了,这里的手术台,太过于简易。”

  “另外……”

  和有钱人请教装修,对方绝对不提一个钱字,却字字句句都离不开钱字。

  按照韦德教授的建议,方子业预估这动物试验室至少要花费数千万进行改造,才有可能勉强符合他的标准了。

  除了方子业之外的几个人就一起去吃饭了。

  ……

  10月23日,周二。

  邓勇教授组的手术日终于到来。

  毁损伤属于是急诊手术,布兰登教授几人来的期间,没有遇到急诊,方子业也不可能制造一例。

  所以就本着他们有什么手术看什么手术的原则,将他们带进了手术室里。

  再一次近距离地在手术台上参与方子业的手术过程中,布兰登教授开口道:“方医生,你这双手,应该是被上帝摸过了吧?”

  “据我所知,华国的血管外科、手外科以及创伤外科是分成了专科的,并不融合。”

  “但我刚刚看方医生你的操作,基本上每一种基本功都非常厉害,比我们医院的很多创伤医生都更加厉害。”

  国外的急诊就会做手术,只要是与创伤相关的手术,基本就在急诊解决了。

  专科病房所做的,都是择期病种。

  “布兰登教授,你说有没有可能,我这双手,是自己练出来的?”

  “我不是基督信徒,我们华国的信仰很宽裕。”方子业开了一个玩笑,游刃有余地在手术过程中,回答着话。

  下一步,方子业又道:“韦德教授,我们在做功能重建术时,依旧是遵循着外科的原则,要多暴露。”

  “比如说我现在要做的事示指伸肌肌腱的重建术,您应该将示指伸肌最佳的暴露方式呈现给术者,这样会更加方便我们操作。”

  韦德教授闻言马上将手里的拉钩往旁挪了挪,嘴里还念叨着:“方医生,我虔诚地建议您,让你们医院再购进一批更全面,更接近外科手术的器械。”

  “肌腱的拉钩,不应该是这样的!!”

  韦德教授虽然在继续暴露,嘴里却很随意地吐槽着。

  听到这里,邓勇和旁边的袁威宏都想哭,邓勇看了一眼袁威宏,袁威宏点了点头,示意国外的手术器械包,是很全面的。

  还是钱和经济基础的问题。

  有钱的人有洗碗机、微波炉、烤箱、冰箱等等。

  但在华国的很多农村厨房,一个土灶,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可还是得做饭吃饭,而且还要尽量地把味道做好。

  要论干净和卫生,未必比得上现代化厨房。

  可要论口味好,现代化厨房可比不过土灶!

  华国的医生,练习的就是操作和基本功,没有太多花里胡哨的器械,手术质量也提了起来,这就是通过自己的双手和操作,替代一部分先进的器械工具。

  “韦德教授,您的建议我会反馈的。”

  “不过,现在是我们一起学习的时候,所以,我们不应该吐槽餐厅的座位舒不舒服,而应该去享受牛扒的美味!”方子业尽量地以他们能听得懂的比喻说话。

  不然的话,方子业是真的怕他们完全听不懂。

  不得不说,几位教授都还是非常虚心的!

  在接下来的手术过程中,他们不再吐槽,只是认认真真地观摩手术!

  不过,唯一的缺点就是,他们的话很多,只要看到方子业不皱眉头,看到了自己不太懂的操作,或者是一些想法,他们就会提出来。

  比如说,方子业做功能重建术的时候,他们会把每一步操作都联系到毁损伤中,询问方子业,这个可不可以这么做,那个可不可以那么做……

  方子业也没有藏私,尽量多的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说了出来。

  这就是访问交流的好处。

  研讨会的形式,一对几百,肯定不能把他们都塞进手术室,然后病人没地方进来,随机抓一个教授摁上台作为操作对象。

  不过只有三四个人的话,就可以面对面的交流和学习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凑巧,当天的下午三点钟,正好急诊科就接诊到了一个毁损伤。

  值班的是金宏洲大哥,金宏洲大哥知道近期有梅奥诊所的大牛来访,于是就打电话问方子业上不上台。

  现在中南医院的毁损伤,就连揭翰都可以带队做一做了,如果方子业不上的话,就是兰天罗和揭翰二选一。

  陈芳和彭隆也勉强可以做一做,其次,则是聂雪华、秦葛罗等人,也快要顶上来了。

  方子业通过外放的声音听清楚之后,便道:“谢谢了,洲哥,你马上安排病人进手术室,我过一会儿就来。”

  虽然说,袁威宏等人是操作不好功能重建术的关键的,但一台手术,并非所有的操作都是关键操作。

  比如说一些次收尾的活儿,比如说关闭切口,比如说切开术啊,这些都是住院医师甚至实习生都可以操作的小操作!

  因此,方子业只是对着邓勇看了一眼。

  邓勇便会意,还略高傲地道:“你看什么看,我是你师父,你就算丢一个烂摊子,我也得接啊!”

  “师父,后面的操作不难了,我和袁老师与另外几位教授,去开台毁损伤了……”方子业说着,就开始往后下台。

  这不是不对患者负责。

  如果是功能重建术刚在科室里开始的时候,方子业肯定是要打满全程的。

  现在就没有必要了!

  慢慢地升为上级之后,你要逐步的容忍你的患者并不是每一步操作都是你们组内的极致!

  团队需要成长,就需要练习,在练习的过程中,团队成员才有新鲜血液,也才有下级医生的机会。

  方子业自己是被上级一步一步兜底走过来的,他不能过了河,就把桥给拆了。

  方子业下台之后,韦德教授几人并没有全部下台。

  一下子台上的人全部换空,是没有素质的行为,因此也只有布兰登教授跟着方子业一并去到急诊手术室。

  韦德以及瑞恩教授,继续留在了台上,与邓勇等人完成剩余的操作。

  出门的时候,方子业看到了靠着计时面板站着的吴轩奇大哥,心里一动,便问了一声:“奇哥,你和我一起不?”

  “这里人手也够!~”

  从研讨会开始,再到韦德教授等人的到来,吴轩奇一直都处于‘半消失’状态。

  吴轩奇并没有自忖自己是外来客人的身份,就吆三喝四,很低调。

  可作为主人的方子业,也不能说自己傍了大腿,就忘记了吴轩奇。

  研讨会和手术直播都很重要,方子业当然要顾全大局,分不出心去管吴轩奇的处境,如今研讨会过了。

  也不能让吴轩奇再当一门标杆!

  吴轩奇这个人虽然心思很花,方子业知道他有几百个心眼子,但在方子业面前,吴轩奇并没有耍什么特殊的心思。

  “好啊!”吴轩奇笑着点了点头。

  三人便一起离开,方子业主动给布兰登教授介绍了吴轩奇的身份。

  华中科大附属同济医院,在国内的名气比较鼎盛,可在全世界范围内,如果是遇到了与同济医院里的人不熟悉的教授,也是对同济医院里的情况不太熟悉的。

  吴轩奇只是一个下级医生,就更陌生了。

  当然,布兰登教授也可以通过吴轩奇的气质,感觉得出来这是一个高手!

  一边感慨道:“方医生,吴医生,其实我觉得华国的医学制度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

  “就比如你们这里的医生,如果天赋高的,可以更早的成才,而且门槛相对不那么高的话,基数更大,能出顶尖外科医生的几率也更大一些!”

  米国,乃至于很多国家,都是没有临床医学的学士学位的,都是要先读了其他专业,通过层层筛选,才可以在硕士阶段,进入到临床专业。

  准入的门槛很高。

  这样的培养模式,注定了国外的医务工作者是经营培育模式,只有相对天赋更高的人才可以进来。

  而在华国,医生和教师两个行业都是非常热门的“三保”职业。

  因为看中了它的稳定,所以选择学医的人非常非常多!

  “布兰登教授,我们国家目前更需要的还是更多的医生,当然肯定也需要更优秀的顶级医生!”

  “您应该知道,华国总共有十四亿人口,但我们国家登记的执业医师,只有三百多万!”

  “其中还包括一些转行的,科研人员。”方子业回道。

  登记在册的执业医师,并不一定都是医生。

  很多科研人员,很多在实验室里的教授副教授,他们要考一个执业医师证书,也是跟玩儿似的。

  “是的,十四亿的人口数量,注定了你们国家需要更多的医生。”

  “当然,也需要方医生你这样非常优秀的医生,不仅仅是外科,所有学科都需要您这样的医生。”布兰登教授道。

  三个人而后就赶去了急诊手术室。

  如果说,更陌生的功能重建术,只是让布兰登教授惊艳的话!

  更加直观地看到方子业从头到尾地做完一台毁损伤保肢术,花费的时间仅仅只用了三个半小时这件事,让布兰登教授有点被吓到!

  即便是出了手术室,布兰登教授还是在低声喃喃:“这么庞大的工作量,竟然可以在三个半小时内完成。”

  “方医生,你的身体,真的能扛得住么?”

  工作总量摆在了那里,不能减少,而工作时间减少了,一定是效率增加了。

  效率增加之后,单位时间的工作量就会增加,只会更累!

  方子业闻言,一边下台,一边转头看着胡青元跟着谢晋元副教授的学生龚子明转移病人,一边说:

  “其实习惯了就还好,我们最开始做这样的手术时,一台手术共计进行了七个小时左右,后续通过提升自己的水平,团队合作,才有了现在的效率。”

  “当然,吴医生也与我们团队形成了比较默契的配合。”

  “吴医生,你来中南医院多久了?”布兰登教授问。

  作为一个教授,要学习新手术,除了评估自己的实力与新术式的难度之外,还要评估团队的磨合时间。

  任何一台手术,脱离了团队,肯定都是无根浮萍。

  一个人怎么可能做毁损伤的保肢术?没有助手帮忙,你连骨折内固定术都完成不了。

  “已经有三个多月了,这个月结束之后,就是四个月。”

  “正如你所看到的,我跟着方医生他们团队学了很多,慢慢地渗透参与之后,现在越来越熟练了。”吴轩奇虽然没有出过经历,但口语也是极好的。

  毕竟能从同济医院这种超级卷的地方闯出来,而且闯出自己的名气,吴轩奇也是有独到之处的。

  今年的青年医师特等奖的归属,就是吴轩奇,也算是在青年之辈登顶了!

  以后说不得又是创伤外科的一个刘煌龙!

  “很羡慕你有这样的机会,我们估计不会有这么长的学习时间,我们这一次的行程安排,最多只能待一周!”布兰登教授有些羡慕地说着。

  吴轩奇道:“布兰登教授,一周时间也很多了,比我们国内很多教授在毁损伤保肢术中的参与度都更多。”

  “我会将你们的事迹带回去给我的老师他们听的。”

  “祝福你早日把毁损伤保肢术带回您的医院。”吴轩奇回道。

  真的,吴轩奇也是觉得自己被上了一课。

  国外的人都可以放下工作来中南医院待一周时间,自己的老师他们却有些放不下面子来这里学习。

  这其实就是另类的沽名钓誉。

  虽然说,段宏选择了在团队已经开始可以做简单的毁损伤保肢术后,还送他过来学习交流,这是一种大方。

  可还是不够大方!~

  甚至就连魔都六院的那些教授,都没有布兰登他们大方。

  布兰登马上就说了一句比较接地气的话。

  “因为我们想要突破自己,突破自己之后,不仅可以获得更高的地位,还会有更多的收入。”

  “这是两全其美的事情,学习是必要的,而且应该是终生的,我希望我退休之后,可以不用再为金钱而奔波。”布兰登开玩笑道。

  方子业和吴轩奇两人都没有把这件事当真。

  以米国医生的高收入,再加上相对完善的福利体系,没有任何一个医生会担心退休养老的问题,除非是涉及到了违禁面。

  ……

  时间是很快的。

  一周时间,如梦似幻。

  11月1日,一晃而至。

  周四,是工作日,但并非是方子业的工作日,而是方子业下了住院总之后的休假第一天!

  上午,八点半,方子业值勤完了十月三十一日的最后一班岗后,王元奇就从创伤中心跑来了科室里值班,正式地戴上了他的‘创伤外科住院总’胸牌,也接手了方子业住了半年的住院总办公室。

  还有里面的冰箱、零食、饮料……

  方子业走出骨科大楼后,觉得全身心都非常地轻松,仿佛寒冬之后,暖阳重归大地!

  方子业第一时间就给同样申请休假了一个月的洛听竹发了消息过去:“听竹,我去送几位教授到机场!~”

  “你自己先吃早餐吧!~”

  洛听竹并没有第一时间回,估计是在睡觉。

  方子业就赶去了几位教授之后重新入住的万达酒店,并且通过Wechat与他们联系了。

  大概八点五十分,方子业就遇到了驱着奔驰车而来的袁威宏。

  今天,除了这几位教授要走,袁威宏也要再一次地离开汉市。

  方子业就在酒店的门口等:“师父,揭翰和天罗两个被王元奇师兄留下来立规矩了,今天就只有我送您了。”

  袁威宏笑了笑:“那行,等会儿正好你把车开回来!”

  “子业,这一次,布兰登教授他们对你的印象非常不错,虽然说,你们的理念和选择偏向有一些分歧。”

  “但总体交流下来的感觉是非常不错的,布兰登教授等人让我替他们给你转达一遍谢意!~”

  方子业闻言,咬了咬牙说:“师父,这一次几位教授莅临的时间节点正好在研讨会期间,那一次真的没把我紧张死。”

  “梅奥啊!~”

  “传奇之地。”

  袁威宏负胸而站,在前台等着几位教授,一边问:“那见过之后呢?”

  方子业认真地想了一下:“梅奥也都是血肉之躯立起来的,每个国家的医疗,都有每个国家的特色,殊途同归!”

  “只要不和梅奥比平均线,我觉得我们可以和他们拼一拼高峰!”方子业坦然了。

  有时候,未知是一种可怕。

  梅奥诊所当然牛,华国的很多医院和他们比平均水平,就算派协和华西,也比不过!

  这不是妄自菲薄。

  但如果是比临床团队的综合治疗质量的话,顶级的团队之间的差距,或许没有多大!

  袁威宏摸了摸自己更高的额头,更成规模的地中海,在看到三位教授组队下了电梯之后,才摸了摸方子业的头:“子业,你长大了。”

  “方教授,你也成长了!~”而后袁威宏又这么补了一句。

  听到这话,方子业猛地觉得双眼和鼻腔一酸。

  长大对应的词,一定就是变老。

  不仅是袁威宏变老,自己的父母也在变老,邓勇他们都在变老。

  而且,在任何方面的成长,都一定是其他人的能力相对略显不足!

  “师父…”方子业一下子就破了防。

  “都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

  “说不得,等我回来的时候,你都已经带组了,你到时候还要当着你下级的面,师父师父地来喊我么?”袁威宏的心态一下子就豁达了似的。

  “师父也没有特别多可以教你的了,不管是专业也好,技术也好,前途的规划,人生观等等。”

  “子业你都比师父我站得更高了,你只要不怪你师父能力不足才好!~”袁威宏说。

  与父母看着子女长大之后远去奔波不同的是,学生的长大,并不一定离你而去,就在你身边转悠。

  然后一步步地翅膀变硬,一步步地甚至超越你的成就,成为新的巅峰,不断地取代你……

  而你要做的,就是在他的身边养老,逐渐地帮他们蜕化。

  ……

  方子业肯定不会哭鼻子,就算是再感动,两个大男人也不适合哭鼻子。

  就这么忍着,方子业坐在了后座的位置,与另外三位教授赶去了汉市的机场。

  一路上,几个教授还在找方子业聊,聊毁损伤保肢术的未来,聊毁损伤保肢术可能的改良方向,聊一切可以聊的。

  等到方子业送几个人进了候机室的检票口,袁威宏等人才依依不舍地往内排队而去。

  布兰登教授回头时,特意强调说:“方医生,很期待与你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再见,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探讨。”

  “探讨我们想要了解的一切。”

  方子业对其点头:“很期待那一天。”

  招手,摇手,送别,目送着几个人离开之后。

  方子业开车回程时,有一种恍然若梦感。

  似乎,自己还没有从住院总的位置下来,还是个小喽啰。

  似乎,自己的老师袁威宏也没有回国一趟。

  似乎,布兰登教授几人从未到过国内,更未到过一座名为汉市的城市,更未曾到过中南医院。

  一切都是一场梦。

  看这场梦醒之后,一切都是现实。

  在长达半年的超级紧亚工作状态之后,突然休假的方子业,还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仿佛整个人都变得空落落的了。

  “It‘snotuntilyoufallthatyoufly,

  Whenyourdreamscomealive……”

  车载手机支架上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方子业抬起一看,来自谢晋元副教授。

  看了一眼左右的车流量很少后,方子业短时间内放慢车速,单手握着方向盘,选择了接通与扩音!

  “谢老师早上好!”方子业的语气是轻松愉快的。

  娘的你都放假了,还与外人沉浸在与袁威宏的离别情愫里,你让别人上班的人怎么想?

  谢晋元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格外深沉:“子业,我这里来了一个比较特殊的病人,他是特意为你而来的。”

  “你要不要过来看一下?”

  “我知道你在休假,但我还是决定要打扰你一下!”

  “这是一位消防员,在一场救灾之后,处于半离退的状态……”

  方子业闻言,内心轻轻一紧。

  大概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才问道:“谢老师,具体的情况能说一下么?”

  谢晋元于是就把这位已经到了创伤中心求诊的门诊择期患者的基本情况说了一遍。

  方子业听了,便点了点头道:“谢老师,那就先这样吧,我过来看一眼,暂时还给不了答复。”

  “没事儿,他就在旁边,他说愿意等你的嘞。”谢晋元回道。

  “是吧?”

  “等的,辛苦了,方医生,我来之前,不知道您刚休假!~”传回了一个声音比较干哑的青年男子声。

  听说,他的喉咙被烧伤过,声带受损,如今说话都是非常困难!

  方子业回答完,才低声骂道:“方子业啊方子业。你TM就是个贱人啊。”

  “都休假了你还不消停,你说说你,你去搭这个茬干嘛呢?”

  当然,骂归骂,休假还是要正常休假!

  答应了别人要去看一眼的事情,方子业也同样还是要去做的。

  驱车,回到了老师所在的小区,打开了密码门,将车钥匙放进了门口的钥匙框里后,方子业才给师母发了一条信息:“师母,钥匙已经放在家里了。”

  “您到时候查收一下!”

  而后,方子业就打车赶往了急诊科,穿着便衣,直接往创伤中心诊室门口一站,再往内一看,方子业就有点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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