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洋捂着后腰像个毛毛虫一样在沙发边缘滚来滚去。
为了节省成本,这个沙发非常窄小,他大半边身体都坐到了地上,手指用力把沙发抠出几道褶皱。
苏成意半蹲在他旁边,瞧着大聪明这副惨样,着实有些于心不忍。
“坚持一下,你平时训练受伤和这比起来如何?”
测试一下疼痛等级,顺便和他说话尝试转移一下注意力。
“比不了一点,意总。”
徐洋已经戴上了真正的痛苦面具,豆大的汗水噼里啪啦往下滑落。
“具体是哪个位置疼?”
苏成意打开手机想要查查百度。
韩冰却俯身下来,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徐洋的后腰某个位置。
“这里?”
“嗷啊啊啊啊啊啊!!!”
徐洋立刻发出了杀猪一般的惨叫。
他方才原本就是靠着“在女朋友面前决不能太丢人”的心态在咬牙坚持的,这会儿已经坚持不住一点了,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真是惨绝人寰。
苏成意默默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韩冰却冷笑了一声,直起身来。
“多半是肾结石。”
“肾结石?”
苏成意皱起眉头,虽然他没见过,但也有所耳闻。
即为传说中仅次于女性分娩的疼痛级别,超级无敌爆炸疼那种。
韩冰冷哼一声,低头又看到桌上那杯冰可乐,一时间很想一杯子砸到他脑门上。
但看他这会儿疼得脸色发白大汗淋漓的样子,总归又有那么一点不忍心。
“苏成意,我打电话给医院了,但是救护车想开进来,可不太容易,店的位置也不好找。”
交涉回来的楚倾眠眉头紧锁。
“别的都好说,就是怕耽误了时间,不然我们还是自己下楼打车吧?”
她这样说道。
当事人徐洋已经没任何力气说话了,脸埋在沙发上,只是无助地摆了摆手。
没人能理解他是什么意思,参考不了他的意见。
苏成意想了想,开口道:
“自己打车的话,我们还得想办法先把他扛下去才行.楚倾眠你别看我,你先看看我跟他的体型差好吗?我一个人能扛得动两百斤的大汉?”
“徐洋,你还好吗?自己可以走路吗?”
楚倾眠只好低下头问道。
“走不了一点,啊啊啊啊啊!”
徐洋最后这点力气估计都用来哀嚎了,他又开始在沙发上扭来扭去,尝试各种姿势试图缓解疼痛。
“得了,那还是先叫救护车吧,人家有担架。”
韩冰叹了口气,还是扯了张纸巾,帮他擦干脸上的汗水。
“行,那我再重新”
楚倾眠话还没说完,店里的其他人也被这边的嚎叫声吸引了过来。
老板娘叶橘端着一个果盘,看到这里的混乱场面,不由得“呀”了一声。
她沉思了半晌,乐呵呵地得出结论。
“这是在练瑜伽吧?!”
“.”
“.”
“.”
哥几个都陷入了深深的沉默。
“姿势不对哦,应该像我这样!你橘子姐暑假可是去瑜伽课干过兼职哦,我来给你演示一下!”
叶橘放下果盘,撸起袖子兴冲冲地奔到一边准备亲自教学。
“你看不到他这会儿好像很痛吗?”
苏成意诚心发问。
“呀!好像是欸。”
叶橘这才反应过来,徐洋一边按着腰,一边还虚弱无力地抬手和她打了个招呼。
“难不成是做瑜伽的时候扭到腰了?”
“拜托你能不能别提瑜伽了!”
苏成意叹了口气,想到刚刚韩冰的推断。
她家里是中医世家,爷爷是非常出名的老中医,多少肯定还是懂得一点相关知识的。
“有可能是肾结石发作了。”
苏成意这样说道。
“啊?那赶快去医院才行吧,这玩意儿老疼了,我二叔一个干工地的汉子,每次发作疼得跟杀猪似的。”
叶橘正在思考要怎么描述那样的叫声,徐洋就因为一个姿势不对而感到了更加严重的刺痛,顿时声嘶力竭地喊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呃,就像这样。”
叶橘满脸同情地抬了抬手。
“你知道这里出去哪里打车最方便吗?”
这时候苏成意终于想起来这有个现成的地头蛇。
“知道啊,从这边下楼,然后走避风塘后面的小巷子出去就是公交站。”
叶橘伸手比比划划。
“你们这儿的服务生能不能借我一俩三四个?帮忙把他抬下去我们直接打车去医院。”
苏成意这样说道。
再不抓紧点时间感觉徐洋这家伙真要疼晕过去了。
“当然可以啊,我现在就去叫他们来帮忙!”
叶橘点点头,拉开门跑了出去。
“叶橘同学很热心欸!”
楚小班长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下一秒,门外传来叶橘的求助声。
“救命啊~杀人啦~”
“.”
屋内又陷入一阵沉默,只剩下徐洋疼得一口一口倒吸凉气的声音。
楚倾眠不由得充满同情地看向徐洋。
“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有人来抬你了。”
“谢谢大伙儿。”
徐洋死死咬着牙,无比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该,这会儿不嫌我管东管西了。”
韩冰坐在他旁边的沙发扶手上,嘴上依旧无情,可手上擦汗的动作却很温柔。
“不嫌了,我再也不嫌了。”
徐洋哭丧着脸说道。
韩冰手上的动作顿了顿,最后叹了口气,掌心轻轻抚过他刺猬似的脑袋顶。
叶橘搬来的救兵很快鱼贯而入,四五个年轻小伙。
苏成意搬起徐洋的一边胳膊放到肩上,大致掂量了一下重量。
“下去的楼梯很窄,我们三个人并排肯定下不去,到了那就让我一个人背一段路试试看。”
他安排好了流程之后,就和另外两个服务生合力把徐洋架了起来。
“你自己脚下稍微使点力,重心不要全压在我身上。”
站到楼梯口,苏成意活动了一下肩膀,最后叮嘱道。
“没别的,就是搞不好我俩一起摔下去你就完了,疼上加疼。”
“知道了。”
徐洋吸了吸鼻子,点头道。
“苏成意,你这样真的能行吗?不然还是等高叔过来扛他吧?他都在路上了。”
楚倾眠看着又黑又窄的楼道,忧心忡忡地说道。
“试试看吧。”
苏成意稍微蹲下来了一点,偏头示意。
“来。”
搀着徐洋的两个服务生便用了些力气,把徐洋放到苏成意的背上。
不开玩笑,简直像泰山压上来了似的。
苏成意倒吸一口凉气,觉得膝盖的关节“咔咔”连着响了好几下。
“怎么样?能走吗?”
“实在不行咱们走两步换一个人试试。”
“咱们试着抬一下?哎但是真有点窄了这边。”
来帮忙的服务生七嘴八舌地讨论道。
苏成意并不接话,这几个服务生看着也是很清瘦的身板,比他好不了多少。
他深呼吸了几下,浑身上下一起用力,终于从泰山压顶的重量之下夺回了一部分身体的控制权。
想到此处,苏成意浑身绷紧,他低头看着楼道的台阶,迈开脚步。
“一,二,三,四,五。”
他在心里默念。
这种时候完全不能想其他有的没的,就得靠着意志力硬扛过去。
结果还真是凭着这样一口气,在体力完全崩塌的前一秒,他跑到了楼下的出口处,见到了外面耀眼的阳光。
即将脱力的瞬间,后面紧接着赶上来的服务生及时搀扶住了两人。
“卧槽兄弟你是真男人!”
“完全是越级战斗啊。”
“要我我是真扛不动,哥们儿牛逼啊。”
听着旁人的感叹,苏成意只是点点头,在原地慢慢调整着呼吸,缓解腿部的酸软感。
两个女孩儿跟在后面跑出来。
“苏成意你真厉害!”
楚倾眠站到他旁边,小心翼翼地握住他的手。
“累不累?我们坐一会儿嘛?司机师傅大概还有一分钟到。”
“不用。”
苏成意摇摇头,已经差不多缓过了劲来。
多亏暑假里没少去箭馆锻炼,天天拉五十来磅的复合弓,他的身体素质也比之前好一些了。
否则能扛得动徐洋就怪了。
这货可不是楚倾眠和陈锦之这种九十斤出头的长腿美少女,她俩这种纤细匀称的类型,一只手抱起来问题不大。
但徐洋是实打实常常运动健身的大块头,浑身都是举铁举出来的肌肉块,这种肌肉给人的感觉显然会特别沉重一些。
“真是太燃了,我在后面看得都心惊胆战的,生怕你们一起扑面摔下去,事实证明,你们俩果然是比葫芦娃还心连心的好兄弟。”
韩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
“意总,大恩不言谢,我记你一辈子。”
徐洋含着眼泪说道。
刚刚疼成那样他也只是干嚎没真的哭出来,这会儿眼睛里倒是真的有眼泪了。
“收。”
苏成意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一巴掌拍到他脑门上。
因为后腰的疼痛,徐洋这会儿一点都感觉不到被打了,脑门只有发麻的感觉。
“意总,实在不行你一棍子给我敲晕吧,这玩意真是太疼了,我受不住了。”
徐洋央求道。
苏成意正想回话,就看到楼道里走出来两个也是大学生模样的男生,两人打量和怀疑的目光一直落在他们这一行人身上。
两人的窃窃私语大声密谋也被风声传递了过来。
“瞧见了吗?他们从那个什么与其内耗不如战斗的店里出来的。”
“嗯,说是什么心理宣泄室,我一看就不对劲!”
“就是就是,这肯定是什么犯罪交易的场所。”
“嗯呐,这个刺猬头一看就是被噶了腰子!!”
“实在不行,我们报警吧?”
“嗯,派出所就在那边”
“完了,他们看过来了,我们不会被灭口吧?!”
“快逃!”
两个清澈中透着愚蠢的大学生慌不择路地跑掉了。
“.”
风中艰难站立的几人此时都有点沉默。
徐洋听到他们所说的“噶腰子”,顿时联想到了换肾手术,以及需要进行换肾手术的那些疾病。
“.”
苏成意“啧”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这家伙自小娇生惯养,除了打球时偶尔跌个跤之外恐怕就没生过什么病,这会儿感受到真正的内脏疼痛了,就下意识觉得肯定是绝症。
“我肯定是要死了,小病小痛哪有这么严重的?就算不死,我肯定也要在病床上度过余生,全完了,我的人生要完蛋了。”
越想越觉得肯定就是这样,徐洋悲痛地开始交代他的遗言。
“我银行卡上还有钱,这个月的生活费,你们几个平分了吧。不对,你们几个富哥富姐也不缺我这仨瓜俩枣的,那都留给木头好了。”
“你们一定要按时吃饭,多喝热水,好好照顾自己,我会在九泉之下保佑你们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
“我对不起大家,我对不起我们拯救宇宙小分队的所有人。我要先走一步了,我死了以后,大家记得每年都来给我上香,意总你多烧点纸扎的兰博基尼给我。”
“还有我家里收藏的那些手办,意总,都送给你了,你千万要好好珍惜它们,好多都是绝版的。”
听到这里,苏成意后退一步,左右观察了一圈。
没见到什么棍子铁锹之类的,可惜,不然感觉还是一棍子给他敲晕过去好点。
“眠姐,你以后记得带着福瑞多来看看我,听说狗可以和鬼对话的,我以后也就能只跟它说说话了呜呜呜呜。”
“你这家伙瞎说什么呢!”
楚倾眠是个眼窝很浅的感性小女孩,听他这样说,虽然知道可能性很小,但居然也有点悲伤了起来,只好皱着眉头制止他交代“遗言”。
“韩冰,我刚刚说的那些都是气话,我没脑子,真对不起。”
说到这里,徐洋抽了抽鼻子,脸上流下两行湿漉漉的面条泪。
“你能成为百万粉丝的博主真的特别厉害,我其实一点都不觉得你不好,反而是觉得你太好了。我觉得我什么也不会,每天就只知道混吃等死,你凭什么一直喜欢我呢.”
他显然是被疼得有点神志不清了,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的,眼泪和汗水混到一起,模样很是狼狈。
像是辛辛苦苦埋了二十根骨头的坑被人刨起来一锅端了的金毛狗子似的。
苏成意给出这样的一个形容。
韩冰听着他这些胡言乱语,一时间又好气又好笑,动作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好嘞。”
徐洋老实巴交地闭上了嘴,继续咬牙与丝毫不见减轻的疼痛以及自己已经时日无多的悲伤作斗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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