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第一次见余桦，虽然对方没有报出自己的姓名，但他能确定就是他。
有些潦草的头发，还有那桀骜不驯的小眼睛。
青年看到他们赶忙站起来。
“请问，你是《延河》杂志社的方明华编辑吧？”青年对着方明华说道。
“哈哈，小方，又是找你投稿的，我先上楼去了。”张先亮笑着向上走去。
方明华笑着打了个招呼，然后对青年说道：“走吧，去我房间。”
“我叫余桦，是浙省海盐人，一名牙医。”青年边走边自我介绍。
果然是他！
不过方明华已经见多了这个时代的风流才子，再见到余桦也没感到多少激动。
“这位是陆遥。”
方明华给余华介绍。
“路作家，你好，伱好。”余华赶忙握手。
陆遥有些好奇看了看这个青年。
陆遥和方明华住一个房间，等进屋之后，方明华招呼道：“坐，坐，你什么时候到申城的？”
“今晚。”
“吃过饭了吗？”
“吃过了，我下车后买了几个包子。”
“住哪？”
“暂时还没找住的地方。”
余桦一边回答心里有些着急。
说稿子的事啊，问这些芝麻小事干嘛？
方明华依旧不慌不忙，给对方倒杯水之后，才问道：“你是来投稿的？”
“对，对。”
余桦赶忙从书包里拿出一份稿子递给对方。
方明华接过来看了看。
名字叫《星星》，讲述了一个孩子拉小提琴的故事。
方明华顿时明白，就是这篇文章被《燕京文学》的主编叫到燕京改稿子的那篇！
哈哈，竟然被自己截胡了！
而且当时的编辑好像就是审稿自己《太阳照常升起》的周燕如。
对不起。
周大姐。
现在我们是竞争对手。
方明华心里致歉了三秒钟。
他看完顺手交给坐在对面床上的陆遥，陆遥拿过来认真看起来。
“余桦。”方明华看着坐在椅子上有些紧张的青年：“这篇稿子我还要仔细看看，今天暂时不能给答复明天你再过来吧。”
余桦心里微微有点失望，但并没有感到多意外，编辑不都是反复看嘛，还要给出修改意见。
最起码，对方没有直接拒绝！
“好的，不打扰你们休息了。”余桦说完就要站起来。
“等等。”方明华看看手表：“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你说你没找到旅馆，你准备住哪？”
“我也不知道，我出去找找，实在不行就在车站什么地方凑合一晚上。”余桦实话实话。
“要不.就睡我们房间？”方明华突然说道：“我去给你要床被子，你打地铺怎么样？”
“没问题！”余桦顿时高兴起来。
看来自己找对人啊。
这不又省下一笔花费嘛。
申城的住宿挺贵的。
方明华也没再说什么，立刻下楼到前台，不一会儿就抱来一床褥子和被子过来。
“服务员说，没有多余枕头凑合下。”方明华笑着说道。
“没关系。”余桦赶紧接过被褥，在地上铺起来，边铺边说道：“你们不知道，我爸也是医生，小的时候夏天家里太热，我有时候就偷偷溜进医院的太平间，爬到挺尸床上，那里特别凉快”
余桦说着，突然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一抬头就看到陆遥惊愕的脸色。
“不好意思，陆作家，吓到你了。”余桦赶忙道歉。
“没关系，你这个后生，胆子可真大！”陆遥哈哈大笑。
“没办法，逼的。”余华讪讪一笑：“后来我想起海涅的一句诗：生活是痛苦的白天，死亡是凉爽的夜晚”
“你喜欢读海涅的诗？”陆遥问道。
“我没上过大学，所以书读的比较杂，有啥就读啥。”
“你说你是牙医？你拔牙水平是不是很高？”陆遥又好奇问道。
“一般吧，不过不会出人命。”余华笑了笑说道。
方明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两人闲聊。
他的脑海里把现在这个年轻人，和后世互联网上的那个“网红”努力联系在一起。
很健谈。
语气中还带着一点点幽默。
看看时候不早，三人洗脚后都各自钻进被窝睡觉。
没过多久，方明华就后悔自己刚才的决定了。
为啥留这家伙在房间？
竟然打鼾！
我的天啦
年纪轻轻竟然还打鼾。
路遥不打鼾，自己也不打鼾，听着地上这家伙鼾声如雷，方明华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二天早上，方明华起床，看到对面床上的陆遥神情也有些萎靡，估计也没睡好。
睡在地铺上的余桦倒是很精神，早早起床赶忙把地铺收拾好。
由于他没有早餐票没法去餐厅吃早饭，方明华和陆遥去吃早餐的时候，一人偷了个煮鸡蛋，一人偷了两个馒头悄悄藏在衣服兜里，回来递给余桦。
“多谢，多谢。”余桦顿时眉开眼笑。
又节约了一顿早餐。
“余桦，我们要去开会，你在房间呆着或者出去随便转转都行，中午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回话如何？”
“好，那我出去转转。”余桦很痛快答应了。
既然来申城当然要转转，听说外滩和南京路都不错。
方明华和路遥来到会议室，照常坐在后排，听着别人发言，方明华低声问陆遥：“陆大哥，你觉得余桦写的这篇《星星》怎么样？”
陆遥沉思了下才说道：“虽然文笔有些稚嫩，但还是不错，就是文风有点太灰暗，彻头彻尾的一个悲剧。”
方明华点点头，的确如此。
要不当年的周主编让他修改的光明一点呢，看来不无道理。
“小方，我觉得与这个余桦的经历有关，你想一个小孩子跑到太平间去睡觉，一般人能做到吗？看惯了生死，所以他的文中基调比较灰暗。”
陆遥果然厉害，一针见血。
余桦的作品里充斥着大量的血腥和暴力，极具张力的文字，像双双紧扼咽喉的大手，让人在沉沦中几欲窒息。
这就是他的暴力美学，和他在现实中很阳光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陆遥看着方明华略有沉思的样子，又说道：“当然，这是我个人的看法，你是编辑，你做决定。”
方明华已经做出决定，就等余桦中午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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