汾阳,位于晋省腹地非常普通的小县城,县城里有个叫辘辘把街5号大杂院,里面有7、8户人家的大杂院。
大杂院里住着有工人,有农民也有军人,有勤劳的,也有好吃懒做的,有善良、好面子却有懦弱、贫穷,也有蛮横、不讲理、厚脸皮的。
贾章柯就出生在这里,在这里度过他的童年和少年,现在已经迈入青年。
今年他已经22岁。
别的这个年龄的男生,已经大学毕业,可他依旧在为考大学苦苦挣扎。
已经是第三次参加高考了。
1990年的第一次高考,他填写的是南开大学新闻系,不过就如他日后拍的电影一样,他的人生也没出现所谓的“奇迹”。
因为数学成绩拉胯,贾章柯冲击失败,于是听从父亲的建议:去考美术,因为可以不考数学。
于是他怀里揣着300元学费和生活费第一次独自上路,到达人生中的第一个“远方”――省会太原。
为了报考山西大学美术系,贾章柯进入一家考前班,勤勤恳恳学专业。为了赚钱给饭店画过招牌,给村子画过影壁。
也见识了省会城市的机场、美术馆,以及外文书店里,梵高、塞尚、雷诺阿、米勒作品的复制版。
如果就这条路走下去,贾章柯也许成为一名画家,但一个偶然原因,改变了他的命运。
他学校的附近有一家“公路局电影院”。
有一次他看了一部电影。
从镜头里看见了一望无际的黄土地,沉默的人,深刻的贫穷。
他想到了自己的家乡的黄土,那些面孔、眼睛、表情。往昔的生活经验在不住敲打他,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被唤醒,整场泪流满面。
这部电影叫《黄土地》
从那一刻他决定:“我就要干这工作,我要学张亿谋,陈开歌,我要报燕电。”。
为了胜算更大,他咨询多方意见,决定曲线救国,决定饶过难度较大的导演系,报考文学系。
要知道,在高中期间,他是一位爱好文学的文艺青年,爱读诗、写作还会跳霹雳舞,写的小说被发表在《山西文学》,和同学成立的“沙派诗会”,出过三本诗集,写的第一首诗名为《吻》,那时候他还没有吻过。
山西甚至作协放出话来,考不上大学没关系,作协大门朝你敞开!
贾章柯真的没考上。连续两年报考燕电都铩羽而归。
这让年轻的他不免有些彷徨。
现在正在放暑假期间,他哪里也没去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看着杂志。
当然,不是《故事会》、《知音》、《意林》之类,他自认为自己是一名文艺青年,要看高端一点的东西。
他今天看的是《延河》,隔壁秦省的《延河》。
对于秦省,他有一种莫名羡慕和不解。
这个名字和自己省份很相似,外省人经常叫不清,而且只隔着一条黄河,同样吃面条甚至都一样穷的省份,文化却异常发达。
文学上有四驾马车傲视文坛,影坛上有西影厂独领风骚,而且这两年又蹦出来了个盛世影视公司,出品了好几部优秀的影视作品。
现在他就看着秦省文坛四驾马车之一明华的一篇小说《hello!树先生》。
这是个小人物的故事。
他突然觉得,小说中描写,仿佛就是自己居住的这个地方。
灰蒙蒙的空气,灰蒙蒙的小城,灰蒙蒙的人。
而这个树先生,不就是院子里那个谁吗?
虽然没有一天蹲在树上,但懦弱、贫穷、好面子,骨子里却透露出一种善良――这不是和书中的树先生一样吗?
贾章柯突然有一种冲动,将来,自己要将这部小说搬上大荧幕,拍出来!
可是想想自己现在连最好考的燕电文学系都考不上,心里不免有些气馁。
于是乎,他突然产生一个想法,给作者明华写一封信,诉说自己的心中的烦闷和苦恼。
在这个年代,读者给作者写信是件很平常的事,何况贾章柯本身就是一个文学青年,于是跳下床来到书桌前,取出信纸写起来,洋洋洒洒好几页。
在心中,简单介绍了自己,诉说自己现在面临的问题和心里的困惑。
“我喜欢电影也喜欢文学,向往外面的世界。小时候,我父亲经常带着我爬上旧城墙的墙头,望向墙外一望无际荒凉的空旷,看路、看来往的车,眼神和平时不一样。
后来慢慢长大了,才明白,那种眼神里有两个字:伤感。
“有一天,那时候才上二年级吧,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个星期天早上不上课,我正在扫院子,一个嘹远厚重的声音划破寂静的时空,仿佛一种呼唤。”
“我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后来问爸爸,他说那是火车汽笛声,等我上初中后,拥有了人生第一辆自行车,我做的第一件事便是骑上它到几十里的隔壁县城去看火车,那时候我也拥有了自己人生的方向感:到外面去。
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潮流,在我们汾阳,去天津考南大,便是一种潮流。
我爸爸当年就有这样一个梦想,只不过赶上特殊年代,由于身份问题,没能实现。
于是,高考第一年,我毫不犹豫报考了南大新闻系。
结果没考上,数学成绩太差,于是听从父亲的建议去学美术考山西美术学院,于是我就去了太原
方明华接到这封信已经是一周以后,大连玩了六天之后,坐轮船海渡,又乘坐火车赶到青岛逛了三天,坐车到济南,然后乘飞返回西京,
此时的他正在看《燕京文学》刊登的一篇读者来信。
他的这篇小说发表之后,立刻被《燕京文学》《中篇小说选刊》等杂志转载,同时刊登一份读者来信。
“我是一名高中生,喜欢文学,无奈何没考上大学,于是接了父亲的班在一家工厂当工人。看了这篇《hello!树先生》之后,我突然觉得小说中的二猪、老三、高朋.
不就是我身边的老同学老朋友老同事吗?
现在咱们国家似乎发展太快了,他们努力奋进,快步往前跑,很快,我一点都赶不上他们都快步过去了,我就这么无能为力看着他们这么跑过去。
他们读大学,甚至读研读博,出国,进事业单位、国企,当公务员,开公司,我只能车间感受无所适从的窘迫。
惹了“二猪”们发飙我可以不跪,不过能差多少?我讲两句屁话大家开心开心,我去借车谁理我?我被村长占了地除了说两句不痛不痒的狠话还能干什么?我会可悲地幻想弯道超车,像神棍上身一样,
我阅读、写作、创作或者任何其他小路,想象到最后你们又回过头来见我,就像最后神棍上身一样,把我远远甩在身后的你们,回过头来找我。我也就努力在大家面前保持一点体面,求你们不要拆穿我。”
方明华看了默然无语,又看到这封来自山西汾阳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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