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诸生之乱,祸从天降

  第二天聚会开始,王文龙和陈第等人就已经是聚会上最有名的文人,王文龙甚至是前来之人中官位第二大的,另外一位是本地的知县,品级比王文龙高一品。

  不过虽然没多少人来,但是发了这么多份帖子,钱还是凑到了一些:对于移民之事处于观望态度的福建财主们也不想完全放弃移民大员岛的生意,最终凑到了三万多两银子,其中还有王文龙带来的二千两以及潘秀资助的一千两,也不知道潘秀的钱是自己掏的,还是荷兰人给他的。

  这些钱财可以再支持移民一阵,可惜若无政治上的保证,移民之事终究无法顺利推行。

  好在陈第留在泉州等待出海,因为沈有容手下的兵马已经又聚集了上百人并且陆续打造好了战船,只等风浪平静之日就渡海出征。

  香山澳的战船只补充了七艘,加上之前从大员岛逃回的三艘炮船,勉强凑出了十艘对上倭寇有绝对优势的战船,剩下的就只能用弗朗机船补充。

  实在是不能再拖了,徐学聚那边的压力也太大,必须尽快打出成绩。

  王文龙下岛之后又跑到沈有容的浯屿水寨之中去看了看,听沈有容一番介绍,表示这些船只只要有一半能够成功渡海,还是大概率可以围歼倭寇战船的,沈有容对此就感到很乐观。

  他可是当年黑夜之中单枪匹马跑出去和蒙古人作战的老将,势均力敌的战斗在他来说已经很有打的价值。

  王文龙离开浯屿水寨,又转道漳州去找徐学聚,徐学聚的海巡道做的挺上心,还问起王文龙什么时候回南京的事。

  王文龙却说自己可以在福建多待待。

  徐学聚闻言,颇为疑惑:

  “虽然国子助教官职颇为清贵,但若无合适理由休假,在家难免也会惹人非议,若是此战得胜,福建事情便了了,建阳还是早些准备回南京为好,免得届时匆忙上路又措手不及。”

  王文龙现在这官基本不需要干活,只要有合适的理由就可以长期请假,所为合适理由就是官场上说的过去。

  比如他要在福建帮徐学聚做事,国子监中官员便不会以为他请假有什么问题。

  王文龙点点头说道:“敬舆公也要多做准备,若是福建出什么大事朝廷多半要用得着大人。”

  “这……”徐学聚一愣,笑着摆手道:“该不会出这样事情吧。”话语中全是不以为然。

  王文龙不好直接回答徐学聚,因为他知道如果历史没改变,徐学聚今年可有的忙了――现任福建巡抚朱运昌在原历史之中这两个月就该离世了,徐学聚会火线接手福建巡抚的官职,王文龙觉得自己还是别着急走,要不然走到半道上还得回来。

  朱运昌戏死因原本历史中没怎么记载,但是王文龙在福建目睹朱运昌的经历之后感觉此君很可能是累死的,受夹板气死在任上,实在有些可怜,万历年间的大明没点根底真是不好做官。

  台湾海峡在夏半年的前五月风浪比较平静,沈有容和陈第在水寨之中等到一月末,从香山澳又来了几艘装备了青铜炮的炮船,海面终于无风无浪,沈有容便挥师东征,率领二十五艘船六百多人的船队再次出征大员岛。

  因为官军再次出征的好消息,厦门城中的士商情绪好了不少,沿海的移民工作又陆续开始进行。

  似乎一切都在变好,看完水军出征,王文龙一家也慢慢返回福州,出漳州,过泉州,入兴化,进入兴化府和福州府分界的迎仙寨。

  此地是一个交通要道,堡寨之中有一千多卫所兵,堡下形成了一个小集镇,市面还颇为繁荣。

  王文龙一家人刚刚在迎仙寨的驿站中歇下,就听王平保来说:“有个脸上刺金印的人来找你,他说是高的手下?”

  “高派人来干啥?”王文龙闻言皱眉,“他可说自己叫什么名字?”

  “叫李八斤。”

  王文龙一愣,笑着说道:“快带他进来。”

  李八金被带到房中,王文龙笑着起身迎接:“你不在福州吃香喝辣,怎么跑这迎仙寨来了?”

  话刚出口却见李八斤的脸色颇为不好,王平保端来茶水后走出屋子将门关上,听见他脚步声走远,李八斤这才说:“先生赶快跑,高公公要害你!”

  王文龙一愣,忙问:“怎么回事?”

  李八斤说道:“高公公今年上钱财不凑手,在福州征敛的厉害了些,照着福州府学众秀才的名册去搜刮,有一秀才仗着自己家中有些势力,竟敢和高公公反抗,一两句言语说的不顺了,公公大怒,便下令将那家父亲抓到街上杖责三十,棍子是市舶司自己打的,那几个贼厮鸟要显本事,下手颇狠,把人屁股上两瓣肉都打的烂了,掉在地上,那老头子回去就死了。”

  李八斤道:“之前咱们在月港市面上救的那个秀才王宇,同着先生的好友徐兴公他家弟弟徐闻言气愤,那王宇居然率领诸生围了市舶司,那王宇颇通武艺,真是个不要命的。他带着诸生猛攻,林宗文手下缇骑都守卫不住,士兵被打伤好几人,一哄而散。如今高公公躲进了自己府中,林世卿正四处招兵防守呢。”

  “我见着这事不是个头,这几年手下也捞了些钱财,不愿与他们为伍,趁着乱便跑了出来。”

  王文龙闻言点点头,知道高惹出来的诸生之乱果然还是按照历史发生了,不过他颇为疑惑的问道:“这又与我有何关系?”

  李八斤道:“那高在府中被人围攻,气不打一处来,且这惹起民变于他们太监来说也是一桩麻烦事情,总要对上交代,自然想着罗织罪名。徐家他不想得罪,就要从这王宇身上下手,又嫌他背景不厚,担不起一个罪责,先生你同着那王宇是好友,名声又响亮,他便要找你的麻烦了。”

  “我去,”王文龙闻言人都傻了,他知道诸生之乱大概今年就会发生,但是他自问和这事情根本扯不上关系,万万想不到还会有人往他身上咬过来。

  而且照李八斤这意思,如果不是他有点名气高还不会选中他做靶子。

  自己这也太倒霉了!

  王文龙问道:“兄弟可知他们如今要怎么做?”

  李八斤小声说:“这主意我听闻是那林世卿出的,我跑出福州时他们正在福州中找曾经给《旬报》写过文章的人,要他们出个文具证明先生你曾指使他们专门写些攻击税监的文章,想要攀咬说这次民变也是你的《旬报》在后面挑唆。”

  李八斤劝道:“建阳先生,我如今要去南边了,你也快些跑吧,那高对付起人来,莫说有官身,便是巡抚御史也能被他咬得一身血呢。”

  王文龙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李八斤说的没错,万历皇帝对于税收太监的纵容程度惊世骇俗,陈奉在湖广满大街杀人都没问题,高在万历皇帝那里的受宠程度并不比陈奉低,自己真被他盯上,一个国子助教的八品官算个屁?哪怕做到寻道御史、知府级别的官员,税监太监往上一个汇报,说被扔进诏狱也就被扔进去了。真是祸从天降!

  但走也不行,难道把自己在大明这三年的奋斗成果全部扔掉?

  王文龙一下也有些手足无措,思索半晌,咬咬牙道:“这事情我晓得了,八斤兄弟,你日后却要如何办?”

  李八斤道:“我早知道给人做爪牙不是条路,却是早做好准备去投亲戚了。”

  “去哪里投亲?”

  李八斤笑了笑没回答,王文龙一愣,这才明白他此后多半要隐姓埋名,哪怕是对他也不会说最终去处了。

  王文龙又道:“钱财凑不凑手?”

  “先生不用记挂,我早有存在弟兄那里的。”

  王文龙又去叫来沈宜修和李国仙同李八金相见,颇有感触道:“当年你把我从建阳抓来,我孑然一身,如今却也是有家有室的人了。”

  李八斤点点头:“那时怎能想到今日?”

  他将李八斤送到驿站外,正碰上王平保从银楼回来,他已将王文龙身边的银两换了三锭二十两的金锞子。

  李八斤见到拿出金子就要推脱,王文龙二话不说将金子塞到他包袱之中,嘱咐说道:“日后莫乱吃酒,存着些钱,也娶个女人把家室建起来……此去,怕是不相见的了……”

  李八斤的眼眶也红了,拱手道:“王老爷仁义,祝你一家逢凶化吉,老爷日后鹏程万里。”

  李八斤说完背上包袱,提起长刀往南路而去,转过几道弯,又回头看了两看,王文龙等他在视线之中不见了身影,这才叹口气,回去思索下一步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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