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阳、子先,这样品真是你们研制出来的机器所造?那机器半个时辰就能做出六百多枚银币可是真的?”
在古代漂亮的货币是相当受欢迎的,每年各地的宝泉局、宝源局都会铸造一批花钱用来上贡或者是馈赠与达官显贵,西洋银币最初进入大名能够广泛流行也是因为这些钱币质量统一,压造精美,用料十足。
早个十几年,洋钱在大明甚至被当做艺术品,不少人家拿到洋钱都不舍得花,而会在洋钱上面打孔,挂在身上当做银牌一般的装饰品使用。
而现在王文龙提供的样品比起最漂亮的洋钱也不差丝毫,这里头利润可是太大了,自然引起李三才的兴趣。
老实颇为自豪的说道:“这便是我们机器的一般产出,还算不得精品呢。”
李三才闻言更为惊讶,王文龙提议说道:“我们可以到宝泉局实际铸造试验一下,便知道咱们的机器比起宝泉局的造币方法哪个更优,也能吸引的苏州地方一起投入。”
“这想法极好。”李三才赞同说道,他是当官的,想要大张旗鼓的办造币厂舆论风险太大,如果能取得地方上的支持,让当地官员些许入股,这生意就做得名正言顺了。李三才自己也确实想看看物理社的制币机能够有怎样的效率。
……
农历十二月,进入小冰河期的大明天气已经十分寒冷,哪怕在苏州这样的江南地方都已经有呵气成冰之感。
苏州桃花坞以南,临着河水有一大片空旷的空地,此地是苏州城内的边缘所在,水运方便,所以设立了苏州城内最大的粮仓永丰仓,而在永丰仓船坞旁边还有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厂,便是苏州保泉局的造币厂。
这天一早以漕运总督李三才牵头、南京户部高官、苏州本地宝泉局的官员、两县的县令、教谕,来自苏州物理社的学者、吴山社看热闹的名士,一大群人浩浩荡荡进入了桃花坞旁的宝泉局造作作坊。
“李巡抚、陈主事、沈司丞、张大令、王助教、钱教育……喝茶,喝茶……”宝泉局的官员跑上跑下,忙的不可开交,要不是今天制币机的实验在保全局桃花坞作坊进行,平日里他这一个管着工匠的小吏可见不到这么多大人物。
而作坊里头的工匠也站在边上看希奇,邓志谟带着记者手在一旁,他手拿毛笔时不时记录几笔,他准备回去做个报道,也好为物理社的制币机做做宣传。
作坊里头有八个熔炉,今天大都停了,只是闷这些火种在里头,来了这么多大人物,铜汁炭火等危险东西要是燎到了哪个老爷可不是做耍。
作坊里头三四十个工人全都站在一旁看稀奇。
唯一留下的是一个用来化银水的大炉,这炉头是专门给宝泉局制作银质花钱使用的,也是今天用来和制币机对比生产效率的对象。
有三个宝泉局里的好手穿着皮围裙戴着皮手套站在炉头前,不知所措的看着吏员的脸。
而这一边操作制币机的是王徵以及江南物理社的两个秀才,都卷起袖子一副紧张的样子。
徐学聚搬来一个铜漏,仔细校准了时间,然后大声道:“一齐开始!”
王徵等人最开始有些紧张,被这么多人看着操作机器,手都在抖,总是出现把银坯没放正位置,或是使用机器时没按压到位的情况。
越是紧张就越是出错,众人目光之下,很快机器这边就开始卡壳,出料时不小心把一些碎屑卡到了齿轮里,只能停机检查,在地上锤银坯的秀才也没有办法继续剪坯了,连忙挽起袖子,开始拆机器。
而另一边做对比的三个老工匠情况好的多,虽然被众人盯着,最开始他们也紧张,可是等把炉火升起来之后三人就进入工作状态专心做事,很快就把银块加入坩埚,这边的蜡模也仔细修了出来,开始翻砂准备铸造。
一边停了机,一边炉火熊熊,对比之下宝泉局的铸造比物理社的机器压制顺利的多。
看到这个场景王文龙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急忙上去帮忙清机器。
邓志谟见在场众人都开始议论,带着采访本走到一个老工匠面前询问道:
“老丈,你觉得这机器怎么样?”
那老工匠说道:“老爷们制作的机器自然是好的。”
“你觉得机器能赢还是工人能赢?”
“赢?”
邓志谟解释了一下,今天是拿机器和铸造工两边互相比较生产效率。
那老匠人眨眨眼睛,满脸惊讶:“这不是做耍么?老爷们都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哪能做这种粗笨活计?这机器做个耍器看着好看也就是了,怎能比得上我们工匠?”合着这作坊里的吏员根本就没有和在场工匠说清楚今天是要干啥。这老匠人还以为是有大人物来厂里检查,才给他们歇了一天工,根本没有把这机器看在眼里。
时间过去一刻钟,物理社那边还在拿着图纸修机器。
而他们旁边的炉头,在猛火加烧之下工人们第一炉银水都已经化出来了,银纸花钱已经翻出了一板十多枚,只等待冷却打磨。
包括在场的许多官员和到场的商人、文士看到这场面都以为物理社的机器肯定要输。
一个看热闹的秀才在一旁小声道:“这物理社里头的人弄的什么机械还是不如人工好用呀。”
而到场的大商人和官员们不好说话,可表情中都透露着同样意思。
众人觉得这制币机这么容易坏就不说了,还要先有人在一旁锤出银坯,而且坯子的大小薄厚重量都需要达到规格,看着那个操作的秀才用着卡尺仔细校正银坯的样子,围观众人下意识就觉得这机器华而不实,颇为难伺候。
等了两刻钟制币机才终于清理干净,为了防止杂物再掉进机器里,王文龙还叫人搞来几块薄板将容易掉入杂物的地方遮上。
但只用了一刻多钟,众人就惊讶的发现王徵他们做银币的效率一步步追上来。
这一下脸也丢够了,王徵等三人也熟悉了周围人的眼光,再开始操作之后便渐渐熟练起来。
三人之中两个秀才都是健壮的。
第一个出坯的秀才手中拿着一个大铁锤,锤头上刻出了银坯的圆形槽子。他拿过原料的碎银子使劲一砸,银子就被压扁成一个圆板,接着拿起铁绞子剪边,银坯就制作出来。
机器这一步就更简单,把银坯放入机器的传送槽,一人转动肘柄,转上个五六圈,随着传送带转出来,一枚银币就已经压制好了。
而王徵只负责在一旁送料出料,看着机器运转情况,顺便捡钱整理,基本上不要出多少力气。
这还是使用碎银子做原料的情况下,如果大规模生产更是能够直接生产出银板,将银板剪成圆坯,再将摇动轴柄的工作交给畜力,这工作将会更加省力。
众人就见机器旁边的出料框里头装的银币越来越多,等到半个时辰过去,机械压制这边的产量已经轻松超过铸币一倍。
一个时辰后,铸造炉旁的银币才将将盖住一个竹筐的筐底,另外还有十几枚泡在水里的银币还没来得及清理和打磨,而机器这边已经装满了三个筐子,拿来做原料的碎银子准备的都不够了。
李三才第一个赞赏道:“此机器真是神效也!”
在场的众人全都点头。
不需要什么计算产量了,把两边的筐子往那一放便是高下立判。
且大家看的真切,两种做法所用的成本与产出水平也不是一个档次的。
铸造银币的打磨和清理都会消耗原料,而压制银币过程之中的耗损则可以忽略不计。
而铸造出来的产品,铸币有一定比例会出现沙眼、火色等等问题,而压制币这边每一枚都是一样的图案完整、水纹清晰,连模具的细节都给拓印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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