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天下局势
一场大胜,冲淡了笼罩在曼川关内百姓士卒的重压,欢声笑语中,冉谵大笑着宣布,明晚大摆庆功宴,引来关内所有将士民夫的阵阵欢呼。即使是阵亡将士的家属也在悲伤过后加入了欢呼庆功的队伍,处于这样地世界,人命实在不足一提。所谓的“托体同山阿,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人世间的生死,不论今生后世大抵如此。
历经一天的搏杀,将士们俱都疲惫不堪,回营用饭后休息,鼾声如雷。
冉谵又安排了负责后勤的参军领着民夫整理缴获,一一造册入库。连夜打扫战场的民夫还在不停地将一车车缴获运进关城。看着堆满仓库的盔甲米粮,一匹匹高大的战马,冉谵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满足和快意。
“闵儿,随为父去书房一趟。”冉谵看冉闵有些黯然的神色后,对着冉闵说道。
冉闵应声后,就和冉谵一起来到了冉谵的书房。
“我看你神色不虞,什么事情惹得我儿不快?”冉谵招呼冉闵坐下后问道:“是少年军的伤亡过大吗?”
冉闵的眼中噙着泪水:做为一个从来没有经历过战争,从来没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后世军人来说,因为他的疏忽导致了少年军的重大伤亡,冉闵的心里很是自责,何况很多少年军和他还曾一起练武嬉戏。
“是的,父亲。是我小看了匈奴人的强悍,没有听从您的意见,抽调五百人回援关内,致使少年军伤亡惨重!孩儿心痛难挡!这些少年军都是我义军的将来啊!”
冉谵闻言,站了起来,走到冉闵身前,抚摸了一下冉闵的脑袋,柔声道:“其实你大可不必自责。少年军未经战阵,首次担当重任,更何况,战争伤亡总是难免的。虽然此战伤亡惨重,但此战过后,少年军也成长起来了。活下来的少年军,却终于可以承担责任了。”
说着,冉谵转身看向冉闵,“自古慈不掌兵,义不理财。所有的胜利都需要付出牺牲,为将者,唯一需要的做到的,就是带着属下将士获得胜利。失败了,检讨战役过程,吸取教训从头再来。”说着,冉谵加重了语气:“值此乱世,日无不战,若每一场战役后,你都要为死去的将士愧疚失落,那还怎么带领活着的将士继续战斗?畏首畏尾,为将大忌,我儿切记!”
父子二人正说着话,门外亲兵禀报,负责后勤的参军求见。听了参军汇报后,冉谵父子知道了此战的详细战果及战损。
此战,共缴获战马四千一百三十六匹,军粮二万石,盔甲兵器无数。尤其是军粮马匹,让冉谵一直以来都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沉重忧思得到了一丝缓解。
对于前一段时间涌过来的无数流民,冉谵不是没有怀疑这是匈奴人要消耗自己本就已不多的粮食的毒计,可他却毫无办法,除非他能眼睁睁看着流民哭号饿死在曼川关前。这是阳谋,无计可解。他所能做的只有仔细甄选其中可能暗藏的奸细,将无法行走的老弱病残留在关内,其余人都迁往后方的紫荆关。
等参军退出后,冉谵说道:“闵儿,你可知如今天下形势?”说着,拉着冉闵来到天下形势图前,对着冉闵继续说道:“如今,大江以北淮河以南还在南渡朝廷手里,其余各地除一些零星坞堡外,都被各胡所据。整个汉中,除了我军所占之地还有我军在收拢流民,抵抗匈奴人以外,只有一些逃奔在秦岭里的野人了,是真正的野人啊!身无长物、衣不蔽体、易子而食,惨不忍睹啊!”
说着说着,冉谵红了双眼,他毫不避讳地和冉闵说了当他得知匈奴来袭的时候,他的想法,并不因为对面是他才五岁的儿子,有一丁点的不好意思。
在得知四万匈奴大军来袭时,他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只想着临死之前也要狠狠地咬上一口。想不到在儿子的帮助下,天降火药这般神器,竟取得了这样一场酣畅淋漓的惊天大胜!全歼四万匈奴大军,自身伤亡仅不到一千。冉谵自破围长安来到这曼川关以来,本已有些绝望的心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可以说,整个汉民族都太需要这样的一场胜利来鼓舞民心士气!自南匈奴破雁门入寇之后,破洛阳一次、破长安二次,横扫大河南北,汉人在匈奴人的屠刀下瑟瑟发抖、苟延残喘!
冉闵虽然知道现在生活在中原的汉人处境艰难,可这一段历史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在后世竟然没有多少记载和宣传,他知道的也并不详细,“父亲,那你和闵儿说说现在我汉人百姓到底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我中原因为当年慧帝时的贾后乱政,造成了后来的八王之乱,一时间,中原大地烽烟四起。而此时,匈奴刘渊及鲜卑胡人趁我汉人乱世纷纷自立,杀我子民、掳我百姓、食我妇孺。怀帝三年,匈奴人攻破洛阳,杀百官及士族三千余人,百姓三十多万,整个洛阳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同样是怀帝三年,鲜卑人趁匈奴人围攻洛阳,起兵掳掠河北,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回程时掳了我汉人女子十余万。夜晚宣淫,白天就以我汉人女子为食,至漳水,仅剩八千多人。这些可恶的鲜卑蛮子,到了这时还不放过这些可怜的女子,全部杀了扔到河里,漳水一度为之断流。”说到此处,冉谵已经泪如雨下,涕不成声,“我冉氏一姓原为河北魏郡望族,耕读传家,与人为善,如今却也已满门被害,仅你我父子及零星数人苟活人世!你的祖父母、大伯、小叔等一大家子三百余口也在那一年因不愿投降而被鲜卑人屠杀殆尽!”
冉闵此时听的仿佛有一团火在胸膛里燃烧,猛地拍了桌子,“这些天杀的恶贼,终有一天要他们血债血偿!”
“闵儿,我汉人之殇又何止这些啊!愍帝建兴元年,匈奴大将刘曜攻破长安后,下了一道命令,纵兵掳掠长安及其四周,凡是我汉人子弟皆杀无赦。那一年,长安城内外,仅京兆府所辖,就惨死了五十余万我汉人士民;愍帝建兴三年,刘曜再次攻破长安后,再次大开杀戒,杀我族人如割韭菜,现在长安城附近已见不到一个汉人百姓。最可恨的是那石勒部的竭族士卒,每次跟随匈奴人出征从不带粮草。如有人问起,他们竟然回答说,我汉人子女都是他们的‘两脚羊’!这还是人吗?禽兽不如!”冉谵言毕,再也忍耐不住,站起身来猛地一拳击在面前的书案上,那书案禁不住他悲愤的雷霆一击,哄的一声,散落一地。
冉闵不曾想到这时的汉人竟然生活在这样的地狱之中,和此时相比,那后世蒙古人南下、清兵入关时竟可以说是“善良”!堂堂华夏子民,竟猪狗不如地苟活在这乱世之时,是可忍,孰不可忍?!听了冉谵的这番话,那一团火在冉闵胸膛里越烧越旺,似乎要炸开一般,泪流满面,突然间“哇”的一声大叫,吐出一口鲜血!
冉谵见冉闵吐血,心里一惊,连忙抱起冉闵,细细察看,在他心里,这儿子可是上天派下来拯救汉人百姓的,身负重任,万万不能有任何意外。当他看到冉闵只是急怒攻心并无大碍,这才不由地松了一口气。如果那一口血不吐出来,淤积在体内,才是大麻烦。
冉闵喘了口气,按下心中的怒火,跪倒在冉谵面前,“父亲,孩儿在父亲面前立誓,此生定要那些粘了我汉人鲜血的胡人血债血偿,为惨死在胡人刀下的我族士民报仇雪恨!”
冉谵扶起冉闵,“我儿既有此志,为父即使现在就去见了祖宗或你的母亲也已无憾。为父不知道你是如何知道火药的配置,也不想知道,因为它总归是我汉家利器。也不论你是霸王转世或是其他,只要你能以救万民于水火,祖宗都会以你为荣。只是你现在年纪还小,身体还未长成,以后你半天练武,半天习文,强大自己才能更快更早的贡献自己的力量。即使是项王勇武盖世,可是你也要明白他为何会饮恨乌江?”
说着,冉闵怜惜的抚摸着冉闵的脑袋:“生逢乱世,你我父子也只有马革裹尸,为我汉人求生乞活,杀出一条生路来,才算对得起生养我们的这片土地,魂归地府,在祖宗面前才能问心无愧!你刚才气血淤积,稍后自去伤兵营找孟大夫配服药去。”冉谵转身去书架上拿了两卷竹简交给冉闵,“你既说你已经识字,那这里有两本书,你回屋好好看看,明天再来见为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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