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守会长老分两类,文长老和武长老。
唐培公是文长老。
吴德成是武长老。
两人之间的主要分别是,武长老吴德成有修为。
吴德成是六层的念修,在黑石坡这座城市,是一等一的高手。
李伴峰让马五对清守会做了细致调查,他知道黑石坡的清守会有吴德成这号人物,对此人也做足了防备,可没想到吴德成在电影院门前没有露面。
其中有些隐情,李伴峰并不知晓。
年初时,唐培公和吴德成之间发生了一些口角,唐培公当众训斥了吴德成,吴德成面子上挂不住,在城外宅邸里休养了一段时间。
同为清守会长老,吴德成还有修为,为什么唐培公可以训斥吴德成?
这是清守会特殊的传统。
长老之间的地位有差别,决定长老地位的并不是修为,而是品德与才能。
唐培公虽然没有修为,也没有其他特长,但他德才兼备,地位在吴德成之上,教训吴德成两句,是应该的。
没想到砸个电影院还被泼了一脸金汁,唐培公无奈,只能求吴德成出面,着手对付《夜来香》报馆。
却问这么多报纸杂志都刊登同一条消息,唐培公为什么认定幕后黑手是《夜来香》?
因为只有这一家报纸发布了放电影的消息。
顺着这条线索往下调查,唐培公查到了一个神秘人物——夜老板。
“就是这个姓夜的,买下了三福影院,放那伤风败俗的影戏,还在报纸上造谣诋毁于我,
我等在影院门前遭到暗算,明显也是这厮幕后指使。”
吴德成倒也没矫情,问明事情原委,独自一人去了《夜来香》报馆。
到了报馆门前,吴德成先让工人进去通传:“清守会吴德成,来见夜老板。”
马五提醒道:“武长老来了。”
李伴峰道:“他来了多少人?”
工人回话:“就一个。”
李伴峰点头道:“江湖规矩,讲究的是公平,他既然一個人来了,我就一个人接着,
你们都在暗中埋伏,看我动手你们再一起上,不能让他说咱们人多欺负人少。”
左武刚没听明白:“咱们一起上,还不让他说人多欺负人少?”
李伴峰道:“我是说不让他说话,又不是说不欺负他!”
马五叫人专门打扫出一间厂房,李伴峰和吴德成在屋子里坐着面谈。
“夜老板,听说你刚来黑石坡?”
李伴峰点头道:“生意刚开起来,还没来得及拜会吴长老。”
吴德成笑道:“我看你可不像做这行生意的。”
李伴峰一愣:“此话从何说起?”
吴德成觉得口干,端起茶杯,闻了闻,又放回了桌上,看着李伴峰道:“这茶里有毒。”
李伴峰解释道:“刚下的药,没搅匀。”
吴德成叹道:“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惭愧,惭愧,这事是晚辈做的不对了,我这就给吴长老换一杯茶。”
不多时,一名伙计又端了一杯茶上来。
吴德成对李伴峰道:“夜老板,我今天来这,是有两件事和你商量,只能和你一个人商量。”
李伴峰语气非常坦荡:“这里就我一个人。”
吴德成轻叹一声道:“我是念修。”
文修、德修、念修,三个道门非常接近,但文修和德修的感知力都不算强,念修的感知力极好。
吴德成能清晰的感知到周围人的念头:“夜老板,我真是带诚意而来,绝不会加害于你。”
李伴峰冲着周围喊一声道:“听见没,吴长老带着诚意来的,都躲远一些,躲到听不见我们说话的地方!”
厂房四周传来了些许动静。
墙外的左武刚走了。
房梁上的阿琴走了。
假装打扫卫生的骂街妇也走了。
感知到其他人的距离足够远,吴德成压低声音对李伴峰道:“第一件事,《血枪神探》这部电影,能不能别再放了,《夜来香》这份报纸,能不能别再办了?”
李伴峰摇头道:“电影要放,报纸要办,这事没得商量。”
这在吴德成的意料之中。
“那咱们就商量第二件事,咱们打上三场。”
李伴峰诧道:“打三场是什么意思?”
“就是打擂台,三局两胜,咱们交手三次,
第一场让我赢个头阵,你二场让伱赢,第三场咱们两个打平手,
我在清守会挣够了面子,你在黑石坡赚足了里子,你看这事有的商量么?”
李伴峰思索片刻道:“有商量,但第一场得我赢。”
吴德成皱眉道:“咱们是君子之约,你又何必计较这些?”
李伴峰道:“你既然不计较,就把第一场让给我吧。”
吴德成道:“我在清守会自请出战,如果没能旗开得胜,在人前却不好交代。”
李伴峰道:“我这势头正好,突然遭遇惨败,士气受损严重!”
吴德成面色不悦,沉默许久道:“好,依你,第一场,你胜。”
李伴峰点头道:“咱们签个契书?”
吴德成连连摆手道:“契书不签了。”
李伴峰知道他不可能签契书,打擂台,事先搞默契,打假赛,这种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那就以茶代酒,事情就此定下。”李伴峰举起了茶杯。
吴德成也把茶杯举了起来:“君子约,君子茶,一饮而尽。”
李伴峰把一杯茶一口喝干。
吴德成把茶水喝了下去,又吐了出来。
“这茶水,还是有毒?”
“不能啊!”李伴峰很是惊讶。
吴德成冷笑道:“我在江湖跌爬几十年,什么场面都见过,我都喝出来了,你还不承认?”
李伴峰还是很震惊:“我买毒药的时候,他们说无味无色,按理说你应该喝不出来!”
“我……”吴德成气得半响没说话。
李伴峰安慰道:“别生气,我让人再给你换一杯,你再尝尝这杯,看看有没有毒。”
吴德成气笑了:“后生,我很喜欢你这性情,咱们定下的事情,可不能反悔。”
“放心,绝不反悔。”李伴峰起身送客。
离开了《夜来香》报馆,吴德成去了唐培公的府邸。
“培公,我和《夜来香》报馆的掌柜见了面,和他过了两招,把他打了一顿,
我有心直接把他打死,又怕别人说欺负晚辈,坏了我名声,
我心软留了他一口气,他还不服,说我倚强凌弱,非要和咱们约擂台,约的还是文擂。”
“何时开战?”唐培公很兴奋。
清守会是道德楷模,做事讲究光明正大,他们一般不下黑手,约擂台是他们解决冲突的常用手段。
可唐培公没有修为,他兴奋什么?
因为吴德成说了,双方约的是文擂,相当于辩论会。
吴德成道:“培公,你知道,我口才不济,这个姓夜的后生能言善辩,我怕在擂台上吃了亏,折了脸面。”
唐培公从床上下来了。
卧床好几天,一直起不来,今天他从床上下来了。
“德成,你这话说的就外道了,打擂台这事还用你出手么?我唐某难道还怕他不成!”
说“怕”的时候,唐培公喷出些唾沫星子,顺风飘到了吴德成脸上。
吴德成强忍着没吐,调整了一下脚步,尽量站在上风位置,叹道:“那这事,就得靠你了。”
“咱们之间什么情分,说话何必这么客套!”
吴德成笑着点点头。
说的没错,他口才确实不济。
是他帮唐培公平事,三两句话之间,变成了他求唐培公办事。
类似的委屈,他受过不知多少回。
现在不用受了。
他和夜掌柜约定打擂台,但他约的可不是文擂。
唐培公心高气傲,也不可能放下身段,主动和夜掌柜联络。
这里边的事,可就有意思了。
……
唐培公找了四个口才最好的弟子,连他一共五个人,准备打擂。
这是翻身的好机会,唐培公特地让弟子们联络报社,做足了声势。
黑石坡再次热闹起来,有人要和清守会打擂台!
“你们知道这夜掌柜是做什么的么?”
“听说是做报馆的,那《夜来香》就是他们做的。”
“办报纸的和清守会打擂,好大胆子!”
“这咱们得去看看,清守会那群王八羔子,当街打老太太,我看也不是有真本事的!”
“不是,你先别说本事,他们是打文擂还是打武擂?”
“这报纸上也没说,不管文擂还是武擂,《夜来香》都凶多吉少……”
临开赛前一天,吴德成拿着一份名单,给了唐培公。
这群人都是黑石坡的名士,也是擂台的见证人。
对于文擂而言,见证人的意义非常重大,因为文擂不像武擂,胜负不是那么明显,见证人在很多时候要充当裁判的作用。
唐培公看过名单,这些人他都认识,见了他都得毕恭毕敬,只要场面上过得去,结果肯定得判唐培公赢。
“老吴,事情办的不错,这些人就不用我单独去打招呼了吧?”唐培公对名单挺满意的。
“不用,招呼都打好了。”
“行,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吴德成心下苦笑。
局面变得就是这么快。
之前是他求我平事。
现在成了我给他办事。
我还换了他两句赞赏。
这人得多不要脸。
行,明天擂台上,看你扛不扛得住!
……
第二天,打擂开始。
唐培公打着清守会大旗,带着四名弟子先行站在了擂台上。
李伴峰有些看不懂规则。
五个人一起上,这是群殴?
关键这擂台还不大,貌似也施展不开。
白秋生觉得情况不对,压低声音对李伴峰道:“七爷,这是文擂吧?”
“什么是文擂?”李伴峰一脸雾水。
“文擂是比嘴的,可不是比拳头!”
比嘴?
李伴峰不是按这个准备的。
正说话间,吴德成让人拉响了第一声汽笛,这是提醒双方备战。
白秋生问道:“七爷,这可怎么办,让谁上啊!”
李伴峰道:“还按之前的准备上,咱们选的人口才也不错。”
《夜来香》这边,左武刚上了,曹志达、甄锦成和马五新添的两名支挂都上了。
白秋生很紧张:“七爷,这些人哪是打嘴仗的材料?”
李伴峰道:“都是打嘴仗的材料,尤其是左武刚,特别会打嘴。”
白秋生这边还在担心,擂台上拉响了第二声汽笛。
汽笛二响,意味着人员选定,谁也不能反悔。
白秋生急的直转,转眼间,汽笛响了第三声。
按黑石坡的规矩,这就是正式开战了。
唐培公第一个出列,站在了擂台中央,怒视左武刚道:“猖狂竖子,枉口嚼舌,造谣生事,恬不知耻……”
你看人家这口才,四个字一句,说的就是这么工整。
台下几位见证人都捂着鼻子赞叹:
“长老说的好呀。”
“就是味儿太大了。”
一番话把左武刚给说愣了,他回头看向李伴峰,问道:“开打了没?”
李伴峰说:“开打了呀!”
左武刚转过头,看见唐培公还在怒骂:“赤口毒蛇,居心何其险恶,穷凶极虐,行止何其……”
梆!
左武刚一拳锤在了唐培公嘴上,门牙都打飞了。
唐培公豁着牙,看着左武刚,又看向了吴德成。
吴德成神色木然,没有说话。
弟子们都傻了,高声喊道:“文擂,怎么还打人?”
一群见证人愣了半天,看向吴德成,问道:“吴长老,今天是文擂还是武擂?”
吴德成表情复杂。
带点惊愕,带点费解,好像中间出了什么差错。
唐培公不想打了,他感觉自己快站不住了。
“尔等……”他本想再和左武刚理论几句,左武刚回手一拳,打在脸上,接上两脚,踹在胸口和肚子上,直接把他从擂台上掀了下去。
这下打得狠。
左武刚本来一拳就能把他打下去,但刚才被他说烦了,用了点手段,让唐培公多挨了两脚。
“味儿这么大,还叨比个没完!”左武刚朝着唐培公啐了一口。
唐培公趴在地上,颌骨碎裂,胸骨碎裂,肋骨也断了,说不出话来。
剩下四名弟子还在理论:“文擂,不能打人!”
台下叫好声一片,把这四名弟子的声音给淹没了。
“好,打得好!”
“这帮鸟人就欠打!”
“唐长老,把你家姨太太分给我几个,反正你也用不上了!”
喝彩声中,曹志达和甄锦成等人,摁着唐培公的弟子,一通爆锤,拳拳都打嘴。
李伴峰对白秋生道:“看见没,这都是会打嘴仗的。”
白秋生不知该作何评价。
李伴峰朝着吴德成微微抱拳。
吴长老这人不错,第一场比试就这么让给我们了。
只是这让的有点太明显,好歹找几个会打的,弄这些废物上来做什么?
吴德成也冲着李伴峰抱了抱拳。
后生,这回过瘾了吧?
第一战,让你赢。
第二战,该我赢。
至于第三战。
没有第三战了。
后生,你还太年轻,别怪我手狠。
ps:这个吴长老很阴险,但伴峰是个忠厚的人,应该不会记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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