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十点,阳光明媚。××电力公司会议室里,长方形的会议桌两边各坐了两排人。前排总经理、副总经理、各部门主任、副主任依次坐在会议桌两边,后排两边坐的是公司主管。
潘总经理道:“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主要公布去年12月26日发生的外单位工作人员在我公司XX变电站触电死亡事件的处理。”
安监部冷主任打开投影机,用触电示意图、事故发生后拍的照片以及变电站保护线路图等再现了当时的情景。他发言道:“经过前期的调查取证,去年12月26日XX变电站发生的振冲电气检修公司高压试验人员误入带电间隔YY柜造成一人死亡事故,我公司虽不负主要责任,但监管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经过调查主要表现在现场管理不当位,带电范围隔离措施不到位、柜门闭锁措施不到位,事故发生后处置措施不当而造成事故扩大范围……”
但益恒脸色瞬间变色,冷冷地插话道:“外单位到我变电站检修,安全该谁管?”
冷主任抬眼一盯,脸上也变了色,有些生气地道:“工程是谁主管谁负责,安监部只是监管,负责调查事故原因,我据实汇报,你插什么话!”
但益恒不以为然地道:“事故处置不当?我认为我班处置的没错。你们也调查了该开关自动保护有盲区,该跳闸的没跳到,越级跳闸,又不是我们人为跳闸。当时,开关室浓烟滚滚,现场一片混乱,难道不明情况,我们就合闸保持其他地方电力吗?”
冷主任有些不满地说:“事故发生一小时后,已经明确事故范围,你们不及时恢复正常范围的供电,导致投诉的很多,难道不是扩大事故吗?”
“没有接到调度命令,我们能投吗?”
“但站长,你是现场处置第一负责人,事实清楚之后,越级跳闸的你就该及时申请恢复不受影响区域的供电。”
“哎,冷主任,我看你眼睛有问题哟。当时,领导们都赶到了现场,我们检查开关室完后就申请恢复供电,难道明确了事故范围,其他不用检查就直接恢复吗?亏你还是从变电站出来的人。”
“你……”
潘总开口道:“好了,你们也不要争了,安监部调查事故原因没错,我们要针对本次事故,吸取教训,举一反三,杜绝安全事故的发生。”
但益恒略带嘲讽地笑了一下:“潘总,不说清楚,恐怕处理意见的主要责任就会落到我们班上,我就是首当其冲。”
潘总脸色一下就变了:“但站长,大家都说你工作认真,做事可靠,但这次发生的事故,难道你就没有一点责任?你没责任,那就是我姓潘的责任了?”
但益恒憋着没发声,谁又敢说是***的责任呢?
副总经理邓柯狠狠地盯了一下但益恒,正色道:“但站长,冷主任负责事故调查,不针对谁,但这次毕竟有人死了,从当班人员到我们管理层或多或少都有监管责任。我们公司自己一定要正视问题的严重性,对上头调查,我们可以把一切责任推给检修公司,但我们自己内部调查一定要实事求是,才能保证安全生产。”
“对,对。”其他同事一口同声地应诺着。
但益恒低着头,一脸的不高兴。家里的事让他难受,这里的事又不容他反驳,最主要原因还是职轻言薄,别人说什么他只能听着,心里再有不平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发作。冷主任在会上明显是说他班工作没尽职,监管不力,才发生了事故,让他心里更不爽。工作做得再好,但出一次事故以前所有的一切归零,未来都要背负这个处分前行,他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班员考虑,再不强硬一点,恐怕任谁都要欺负到头上,但是面前的人大部份职位都比他高,他有再大的委屈也只能窝在心里。
冷主任继续道:“公司的处理意见是XX变电站运行值班员上班注意力不集中,从视频里晃见检修人员进入开关室未制止,对此次事故负监管次要责任,分别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并给予经济处罚5000元/人;站长但益恒对现场安全管理不力,督促检查不到位,对此次事故发生负监管领导责任,给予行政记过处分,并给予经济处罚15000元;安监部冷再洪……”
但益恒脸色阴郁,冷冷地听着这一切,眼中流露出气愤和不满。会议何时结束,他都不知,一直都在恍惚中。
潘总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但站长,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但益恒才回过神来,站起,跟着潘总一前一后地步入总经理办公室。潘总示意但益恒关上门,自己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坐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坐吧。”
但益恒在沙发上落坐,有些忐忑不安。这么多年,他工作认真,成绩突出,同事相处也融洽,多次获得公司优秀共产党员,优秀职工称号。今天他破天荒地发泄心中的不满,无所顾忌地在会上与冷主任对着干,着实令所有的领导都震惊了。
潘总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眼色注视了他一会,说:“但站长,刚才你有些冲动了。冷主任再如何也是你的领导,你心里有什么委屈或觉得公司的处分有什么不妥,你可以私下找邓总或我说,但是你在会上明目张胆地给冷主任对着干,就是范了大忌,也是我不能容忍的,你赶紧去给冷主任道歉。”
但益恒猛地站起来,冲到潘总面前,说:“潘总,我不服,凭什么出了事就是我们下面人的责任。”
潘总脸色一变,脾气也火爆:“但站长,你今天咋子了?你个白痴,好生给你说,你懂不起索?”
但益恒一拍桌子,嚷叫:“我就是懂不起!你们凭着职位比我高,根本不听取我们下面人的意见就把一切定了!您们权利是大,可考虑过我们的辛苦和难处没有?”
“你……你什么态度!”潘总气得够呛,一个小小的站长竞然给他拍桌子,他伸出食指指到门,吼道:“你给我滚出去!”
但益恒盯着他,也伸指指着他:“你又是撒子态度,你凭什么叫我滚!”
“你……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但益恒一甩手,嘴里继续吼叫:“不干就不干,有什么大不了的!”
潘总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有些不忍地道:“哎,但站长,工作上有不同意见和分歧,大家沟通协调,你可要想清楚,这么好的工作掉了,再找就难了。”
但益恒咬咬牙,胸中憋闷的窝囊再也不想忍了,坚定地道:“离了这,我就不相信我会饿死,大不了一切从头来过!”他转身,走出去,反手一带,门“嘭”的一声给关上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里就有莫名的火,家里受气,公司受气。他已经忍无可忍,只有爆发才能解开这些枷锁,才能冲破这些桎梏。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是至理名言。
他报定不再受这窝囊气,径直冲出了××电力公司的办公楼。
夕阳西下,阳光柔柔的映照在南桥上。
但益恒趴在南桥的栏杆上,他带着一副忧虑的面容,定定地看着河中翻腾的浪花。南桥上游人如织,拍照的、坐桥上的,趴桥上的均有。与他们的欢笑相比,此刻的他是多么地痛苦与失落啊。
电话来电音乐声响起,但益恒从裤袋里摸出手机,一看是邓副总经理打来的。他接听,邓柯发怒的声音传来:“但益恒,你是瓜的吗?今天怒火这么大,与总经理顶着干,还傻的辞职不干了?”
这些年,邓柯与他是上下级关系也是朋友,他栽培但益恒,要不是出了这个事故,都准备升他的职,现在升职是没希望了,但至少保住了站长这个位置,可今天他不知是哪个神经不对,竟然犯众怒,还辞职不干了。
但益恒声音有些低沉地说:“邓总,我就是不服。你也不要管了,我干了十多年变电站工作,早就不想干了,没什么意思,就是想换个活法。”
“你说得轻巧,电力公司这个铁饭碗,很多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你却甩手不干了!你现在上有老下有小,没工作,咋个养活他们?还有你的房贷咋还?你仔细想过没有?”他语气稍微低了些,继续道:“你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影响到你工作?潘总虽然很气,但他还是很大度的,他只是来给我说了你辞职不干,只要辞职报告没写来,还是有转缓的余地。”
“邓总,你不要劝我了,十多年千篇一律的工作,我已经累了!我今晚上就把辞职报告写好,明天办公室来办,只是要劳驾你帮我争取辞职的补发,毕竟我在你手下也干了十多年,就当是对我的补偿吧。”
“你……你真的是脑壳有包!你37岁了吧,一点小责任都不敢担,谁还敢用你!你既然要走,我也不劝了。公司有规定,辞职的要补发五万,这个没问题。你好知为之吧。”说完,邓柯挂掉了电话,显然气得够呛。
但益恒揣好手机,脸上的表情沉郁而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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