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欧家有两女

  但益恒抱着桥墩柱,冷冷的河水刺激着他。凭借从小在河边长大且多次在洪水中与伙伴们比赛游泳的本领,这样的水流还难不住他。

  桥上和左岸河边的人都随着河面往下看,看不见人影,纷纷叹息地到处看,打望一阵,陆续散去。

  十多分钟后,但益恒冷得脸色发白,头都在发抖,死亡的恐惧让他想急速地上岸。他放开手,没入水中,向下游潜去。

  湍急的河水一下就把他冲了很远,他浮出水面,露出头,顺着河水快速的飘流,头在波浪中一漾一漾的飘向下游。

  但益恒极力使自己的头一直浮在水面,向河边划去。河面不宽,只有30米左右,但水流湍急,两岸是深深的树木,此刻没人在河边绿道行走,就算有人在散步不打望河中,谁会注意到河中有人呢。

  但益恒呛了几口水,向下游漂去。河左岸是绿道,但临河是光滑的河坡和条石做成的石栏;右岸是灌木且很长一段是临河的老式房屋。房屋为清一色红砖玻纤瓦屋,临河墙壁上均为塑框玻璃窗户。

  如果再不上岸,但益恒会冷得遭不住而溺亡。那种窒息冻死的恐惧激起他疯狂的求生欲望,他拼命的往右划拨,尽量不要让全身冷僵。此时河面水流缓了很多,他快速游到河边,伸手抓到了一棵倒垂在河边的灌木枝,靠到了边上,但三米高的河面上是临河的住宅,距他最近的窗户将近四米高。他悬挂在哪里,冷得牙齿打摆摆,想叫感觉声音都没法发出。他使劲的摆动身体,水声惊醒了屋内的人。一扇窗户打开,从里伸出一个中年人,看到了他。

  “小伙子,你怎么啦?”

  “救我!”但益恒从喉咙里使劲挤出了两个字。

  “坚持下,马上!”他转身从屋里搬出一个梯子。这是用细钢筋人工焊接的有倒挂勾的梯子。他伸出梯子,底部支到但益恒下方,上部倒挂在开窗框上,双手死压着,然后示意他爬梯。

  但益恒放开抓着的灌木枝,伸手抓住梯子,一步步爬上去。中年人待他爬到窗台搀扶着他并把他拖进了屋。

  但益恒软倒在地上,倦曲着身体,不停地颤抖。

  “坚持下,我马上叫120。”中年人拿起手机,准备打医院电话。

  “叔,我没事,不要打电话,给我找套衣服就行。”但益恒着急地说,用乞求的眼色望着他。

  中年人闻言,不再打电话,在衣柜里拿出一套衣服,搀扶起他,随手把他上身衣服直接拔了,然后给他套上衣服;接着脱了他裤子和内裤,又给他穿上裤子,把他扶到床上,用棉被盖住了他。

  但益恒卷着身子,咬着牙颤抖着说:“叔,我能不能在您家呆一会,等晚点再走。”

  中年人点点头,再给他加了一床铺盖,裹紧了他。一会,温暖的感觉晕满全身,犹如小时躺在母亲的怀抱,他很享受的闭着眼。

  中年人关上门,退出房间。房屋为中间隔道,前后各有一排房子,后面为住宿房,前面为铺面。这是灌城市著名的建材市场,一间连一间的铺面在街道两边,橱浴、灯具、劳保、钢材、各色工具皆有经营。

  中年人叫欧阳东,今年刚满五十岁,带着两个女儿,在这里租房卖灯具已六年。大女儿欧珈馒26岁,因小时摔瘸了腿,初中毕业后就闲在家,然后跟着父亲看铺子;二女儿欧珈琪24岁,在佳倍艺术培训机构担任舞蹈老师。

  今天也是但益恒幸运,欧阳东刚安装完一家买主的灯具回家,在房内休息,不然,外面水声大,铺子外恐怕也是听不到。

  欧珈馒坐在一张竹椅上,面前茶几上泡了一杯花茶,悠闲的翘着脚刷手机抖音视频,等买主上门。

  欧阳东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肩:“馒儿,天天耍抖音,咋不给我耍个女婿回来?”

  欧珈馒抬头望了望他爸,垂眸道:“爸,说我,你咋不给我找个后妈呢?”

  “我都老了,经营这个铺子勉强过日子,那还有这精力。只是你老大不小了,相了几次亲,都没被相中,我真是担忧。”

  欧珈馒微微一笑:“爸,我这辈子就照顾你,不想嫁人,妹有人嫁就行了,我去做饭了。”

  欧阳东摇摇头,敲敲她头:“懒得说你,今晚多煮一个人的饭。”

  “谁要来啊?”欧珈馒用手支着椅把立了起来。

  “刚才,我屋后河里救了一个小伙子,他正窝在我床上。”

  “啊,会不会是刚才抖音里播的跳河的那个人哟,命还大哟,冲到我家后面来了。”

  欧珈馒感兴趣地一踮一拐的走了进去。她轻轻推开门,挪到床前,看着眼前这面容有些苍白,但面相看上去却文质彬彬的男人。

  但益恒意识模糊中,闻到一缕缕醉人的芳香。他抬眼一看,一位年轻的女人站在床前,歪着头,仔细地瞧着他。

  她相貌娇美,肤色白晰,上身穿蓝色长袖体恤,下身着浅灰色牛仔裤。她的秀发如同光滑的丝缎,随意地垂在背上。

  但益恒有些怕的感觉袭上心头,颤声道:“你……你哪个,走……走开。”

  欧珈馒有些慌乱的退了退,身体的瘸拐险些让她摔倒,俏脸立时飞起两朵夺人眼目的飞红:“这位大哥,我是女的,你还怕我?”

  但益恒呆滞的目光看了看她,扯过铺盖盖住头,声音有些颤抖地叫:“坏……坏女人,走……走开!”

  欧珈馒气愤得很,心想这男的让女人伤透心了吧,凭什么见到女的就说女人是坏女人,踮上前去,一把扯开铺盖,叫:“你个大男人,被女人伤了吧。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被男人伤了多次,还不是一样要过。我看你连个女人都不如,活该你窝囊的寻死。我爸就不该救你这种窝囊废,免得丢人显眼。”

  但益恒抱着胸,双脚蹬床,恼怒地说:“我不是窝囊废,我不想伤害任何人,我不该寻死……我不该寻死!”他绝望地闭上眼,泪水从眼缝里流了出来。

  欧珈馒轻声道:“大哥,我知道你难过,但再伤心的事到了明天就成过去了。我看你也不像遇事就能被打倒的人,为什么会想不开呢?既然老天都不收你,你可要振作起来,也不枉我爸救你一场。”

  但益恒心一暖,抹了抹眼泪,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目光定定地盯着她,轻声道:“妹子,谢谢你,但你根本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只是过去的事我不想提了。我叫但益恒,能否在你家住两天,放心我不白住,脑力活粗活我都能做。”

  欧珈馒看到但益恒灼人的目光落在她脸庞上,俏脸一红,垂首羞然道:“看你面相就不像坏人,不过,这个事我可做不了主。等晚上吃晚饭,家人商量了再说。你先休息会,我去做晚饭。”

  但益恒微微一笑,竞还有脸红的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欧珈馒愣了一下,连耳根都红透了,暗附这个男人长相也算不上帅,但不知为什么自己的心竟然莫名的慌乱,难道这是上天安排的缘分?她赶紧瘸踮着脚急急地出了房间。

  晚八点,但益恒被欧珈馒叫起来,引到饭厅。这是一间约十二平方米的房间,地上铺的是灰白色地砖,正面墙上挂着一台45英寸的长虹液晶电视机,正放着15台的广场舞歌曲。屋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每方有一把椅子。桌上摆着四样菜:清蒸鲑鱼、干煸排骨、红烧豆腐、香菇炖鸡。

  欧阳东坐在主位上,微笑道:“小伙子,你请坐。”

  但益恒在右侧位坐下,欧珈馒坐在下方位。

  这时,从侧门走进来一位女孩,手里端着一盘红红的草莓。但益恒目瞪口呆,此女孩样貌美如天仙,身段苗条婀娜,齐肩秀发从头中间分开垂向两边。她上身穿白色纯棉衬衫,下身着黑色打底裤外加黑色长裙。

  她把水果放在餐桌上,坐下,水灵灵的眼睛看到但益恒呆了的样子,微微一笑:“但哥,吃草莓。”或许一回家,姐姐就已告诉了她爸救了人的情况。

  老天,究竟是怎么会事?我不是一直在走霉运吗?你竞这样眷顾我?有这样两位美女的家庭,每天看着就是一种享受,生活还会乏味吗?

  欧珈馒拿起筷子,一下就敲到但益恒头上:“但哥,你发什么呆。”

  但益恒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站起来,对着欧阳东深深鞠躬道:“叔,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欧阳东抬眼看了看他,并示意他坐下:“小伙子,你叫但益恒?”

  “嗯。”

  “我叫欧阳东,你可以叫我欧叔。坐在你对面的是我的小女欧珈琪,而坐在你下方的是我大女欧珈馒。你能告诉我为什么要跳河寻死吗?”

  但益恒的心蓦然绞痛,右手抓着心胸,叹了口气,垂下了头。

  欧阳东看到他的样子,知道他心中定有不愿说出的苦,有些歉意地说:“小但,你不愿说就算了。你家距这近吗?吃了晚饭你就回家吧,不然你家人一定担忧得很。”

  家人?这世上唯一牵挂和担心他的可能只有他妈了。女儿只要有她妈在,十天半月看不到他可能也不会在意;至于老婆夏兰,在她被叛他的那一刻起,心就不在他这里了,或许他不见了心里还在偷在乐吧。

  “爸,但哥心里一定难受,让他在我家住两天,反正你安灯需要一个帮手,等他情绪稳定了再说行吗?”欧珈馒插话道。

  但益恒抬起头,感激地目光落在欧珈馒身上。

  “你走哪里不愿给其他人说,至少给你爸妈去个消息吧。”欧阳东继续道。

  但益恒抬起头来,两眼悲哀地看看了欧阳东,轻声道:“欧叔,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我妈住在我哥家,她一切都好。我求你们不要透露我的行踪,我呆两天就走,放心我会报答你们的。”

  欧阳东安慰道:“我不需要任何报答,每个人都有落难的一天,不过也请你放心,我们不会说。你在我家呆不方便,你还是走吧。”

  “欧叔,我求求您,我身无分文,出去只有露宿街头,就住一晚上行吗?”

  欧阳东说:“算了,让你住一晚吧,但男人做任何事不能只考虑自己。你妈都还在,你失踪或消失了她有多伤心,多难过,你知道吗?”

  但益恒暗然地垂头,情绪低落,哽咽着道:“我明白……欧叔,我知道自己错了,但是当有一种你无法容忍的痛时时在你心上压着,让你不堪重负,就会有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你越想卸下,却越无能为力。而当你每天还要面对这样的生活,那种痛就不可遏止地在你身体里蔓延开来,你却只能深深地把它藏着、掖着,任谁都不能说。人不到走投无路的时候,谁有勇气去走哪一步?真到了生无可恋的时候,也许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你这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至少你应该为生你的和你生的人负责!”欧阳东有些生气地道。

  “我……我只是一时糊涂,以后绝对不会再做傻事。我会忘掉过去,重新开始!”

  “看你年龄,你应该结婚了吧,小孩也有了吧,但是有什么大不了的事需要与过往断绝!”

  但益恒头垂得更低了,不说话,谁又有勇气将心中那难堪的苦说出来呢?

  欧珈琪拿了一个草莓含在口中咬,边吃边道:“爸,你忘了当年的事了吗?当年妈嫌你穷,扔下我们父女,跟有钱人走了,你不是也痛不欲生,后来远离了那座城市。所以,有些事越痛越不动声色,越苦越保持沉默。”

  欧阳东被女儿戳到痛处,这是他多年心里挥之不去的阴影,也是他不愿再续的缘由,他怕再也碰不到好女人而委屈了两个女儿。他叹了一口气,拿起筷子道:“小但,吃饭吧,正好我明天需要一个帮手。你住一晚明天就帮到我安一次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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