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立威效果显著。
辰时,属官们准时来了书房。
“陈长史怎么没来?”冯文铭有些惊讶:“臣这就打发人去叫他。”
“不必了。”姜韶华微笑道:“我请陈长史去迎宫里派来的赵公公。约莫要两三日功夫。”
陈卓代郡主出面,那近来上蹿下跳的卢郡马呢?
冯文铭略一迟疑,到了嘴边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开始禀报昨日做过的差事和今日将要做的事。
姜韶华仔细聆听,心里暗暗点头。
冯文铭是真正做实事的能臣。可惜大梁朝堂有“先看脸”的恶习。这张平庸近乎丑陋的脸孔,成了冯文铭仕途的绊脚石。也幸好如此,南阳王府才多了一位精明强干的右长史。
冯长史禀报后,就轮到了杨审理。
杨政脸皮厚度韧性一流,就像昨日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昂然起身禀报。着重描述了自己不辞劳苦天黑后依旧审案的英姿。
姜韶华不置可否,看向邱典膳。
邱远尚顿时后悔了。昨天他生一肚子闷气,也没办差,在押房里睡了一觉,回去还叫了三个美妾喝酒……今日早上挣扎着下榻,到现在双腿还是软的。
郡主那双明亮的眼眸,似能洞悉一切,在他心虚的脸上打了个转:“邱典膳怎么不说话?”
邱远尚硬着头皮起身。正要张口,门外忽然有了动静。
“放肆!老爷进书房,你们竟敢阻拦!”这个声音盛气凌人,是卢玹的心腹长随卞东。
“我们统领说了,书房是重地,没有郡主允许,谁都不能进。”
“快让开!”
邱远尚暗暗舒一口气,立刻道:“郡主,外面喧哗吵闹。请容臣去看看。”
身为典膳,掌祭祀礼仪。邱远尚自觉有资格插手过问。
姜韶华眸光微闪,竟然允了:“也好,这件事就交由邱典膳来处置。”
邱远尚精神一振,迈步出了书房。
身后一片脚步声。邱远尚转头一看,竟连郡主也跟来了。
得,今天怎么也得大展身手,让年少的郡主开一开眼界,知道他的过人之处。邱远尚目光一掠,沉声呵斥:“住手!”
正和亲卫拉扯推搡的长随立刻松了手,向姜韶华行礼:“小的见过郡主。”
亲卫秦虎孟三宝等人也拱手行礼:“见过郡主。”
姜韶华略一点头,以目光示意邱典膳继续。
站在一旁的卢玹,眉头动了一动,心里涌起不快。
进书房被拦下,他已十分不悦。姜韶华领着一堆人出来,竟没正眼瞧他这个父亲,更别说行礼招呼了。
简直是目中无父!
卢玹按捺着心头火气,温声道:“不过是些小误会,没想到惊动了这么多人。”
长随卞东愤愤道:“老爷听闻郡主在书房召见一众属官,特意来瞧瞧。结果这些侍卫不长眼,竟然将老爷拦下了。”
“我们老爷是郡主的父亲,难道连进书房的资格也没有?一定是有小人从中作祟,故意派人拦下老爷。”
众人默默瞥宋渊一眼。
宋渊是亲卫统领,这道命令显然出自他之口。
卢玹一脸愠怒地叱责:“不得胡言乱语!立刻向宋统领道歉赔礼。”
卞东扑通一声跪下了:“小的心直口快,说话不中听。宋统领大人大量,别和小的一般见识。”
宋渊没有出声。
邱远尚觉得被抢了风头,心里有些不快,上前一步:“这里是正院书房,议事重地,岂能这般喧哗吵闹。”
卞东心里显然不太服气,却没辩驳,低头认错:“小的错了,小的认罚。”
打狗也得看主人。
卢玹当年入赘南阳王府,只带了两个书童。一個是方泉,另一个就是卞东。如今都是卢玹心腹长随。平日在府中走动,替主子当差,都是有些体面的。
卑不动尊。郡主是君,卢玹是臣。
不过,父女间不能单论这个。还有人伦大义,女子未嫁从父。
邱远尚捋一把美髯,很快有了定计:“卞东在书房外喧嚣,确实不该。谅你是初犯,向郡主磕头请罪便可。”
卞东心一松,冲着年少的郡主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口中道:“小的错了,小的以后再也不敢了。”
姜韶华淡淡道:“再有下一次,本郡主绝不轻饶。”
卞东口中唯唯诺诺,心里其实没当回事。
他的主子可是郡主的父亲。
郡主再大,也大不过自己的亲爹。
众人默不吭声,实则心里也都是这么想的。世人重孝道,别说一个小姑娘,就是成年男子,在父亲面前也得毕恭毕敬不能忤逆。
姜韶华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底,心中并未动气。
和父权对抗,绝非易事。要斩断世人眼中的偏见,更是难之又难。她选了这条路,便有充足的心理准备。
“书房是王府议事重地,任何人不得擅闯。”姜韶华看向父亲卢玹,声音不疾不徐:“是我吩咐宋统领严守书房。”
“不知父亲前来,是为了何事?”
声音温和,却又透着淡漠疏离。
众人都听得出来,神色陡然微妙,目光在父女两人的脸上飘来飘去。
卢玹在人前永远是温和儒雅的翩翩君子,是体贴关爱女儿的好父亲,闻言笑道:“听闻你每日要召属官们议事,我担心你年少不通政务心中发怵,所以想来书房陪一陪你。”
姜韶华扯了扯嘴角:“祖父在世的时候,我时常在书房旁听,对众属官都熟悉得很,没什么可怵的。父亲多年读书作诗品鉴字画,于政务一道,怕是还不及我。”
卢玹:“……”
噗!
不知是谁没忍住,偷笑了一声。
卢玹清俊的脸孔掠过难堪的暗红。
宋渊不动声色地瞥了亲卫们一眼。秦虎立刻低头。
姜韶华已张口询问邱远尚:“邱典膳,祖父在世的时候,是不是立过闲人不得进书房的规矩?”
邱远尚略一迟疑。
是有这规矩。
可他房里的三个美妾,有两个都是卢郡马暗中送来的。这个时候不替卢郡马说话,也太丧良心了。
“卢郡马是郡主的父亲,”邱远尚清清嗓子道:“倒也不算闲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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