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上午九点半，骆一航接到一个电话。
“骆先生，幸不辱命，有一家公司非常符合您的需求，如果方便的话，麻烦您来一趟工行，我给您详细介绍一下。”
“哦，真的有啊。”骆一航万分惊喜，马上答应，“我这就过去。”
来电话的是工行的一位信贷部经理。
骆一航求他的事情，自然是食品加工厂了。
仅仅一天就有了消息，银行的力量名不虚传啊。
事情的根源，还要从昨天在郑桓那里说起。
昨天参观过郑好味之后，骆一航向郑桓谈成了自己这边的问题。
有原料、没工厂，手工制作，需要租用一条生产线。
郑桓听闻之后一口答应帮忙联络。
之前骆一航回礼的一罐油泼辣子，他带回厂里之后第一时间就组织技术员管理者骨干业务员还有普通员工做了好几轮品鉴。
效果好到夸张，这么说吧，其他一切不变，只更换辣子，产品口味直接跨了一个数量级，从1到10的跨越。
品尝之后，他是理解了，为什么会被举报有大烟，这种效果，这种口味，这种勾人，说没放奇怪的东西，谁信啊。
神奇的是真的没有，他厂里就有检测中心，盯着检查了三遍，全是正常成分，连个添加剂都没放。
【突破瓶颈的契机】、【利润】、【产业升级】、【扩产增容】、【王道】、【碾压局】、【竞争力】，一连串关键词在郑桓脑海中浮现。
最后通通归至唯一的关键词，同时也是目标——【拿下】！
如今拿下的契机就在眼前，联系个食品厂而已，还算事儿？
郑桓当着骆一航的面，开始打电话。
第一个就是给他上游的供货商，生产他郑好味即食面皮搭配的油辣子的厂。
好几年的老交情了，机器设备绝对够用，分条生产线嘛，还不手拿把攥。
结果……没攥住。
老交情对郑桓态度很热情，讲话很客气，现实很骨感。
生产线都满啦，接了几家螺蛳粉品牌流出来的单子，现在螺蛳粉太火了，下半年要备战双十一、双十二、囤货节、年底促销、年货大卖场……提前半年就备货，产能不够，流出来好多单子。
光流出来这点儿，他们厂就恰的饱饱的，恨不得三班倒了，哪儿还有空余的生产线啊。
“他家是县里最大的酱料厂，接的单子多点很正常，没事，还有几家小厂子，规模小点儿，生产线也不错，他们应该就没那么多订单了。”郑桓有点尴尬，挂了电话讪讪着跟骆一航找补两句。
接着又打了几个电话。
脸有点儿疼。
小厂子虽然没有螺蛳粉的订单，但是现在正是干辣椒上市的时候，价格低货源足，做辣酱的厂都趁着成本低全力备货生产呢，都没有空余的生产线。
其实这也是强娃找不到食品厂的原因，合适的生产线人家自己都用着呢。
“嘶~”郑桓揉着鼻梁，也有点犯愁，联系不到生产线，直接关系到他的厂子啊。
认识的都问遍了，不认识的……谁会知道消息呢？
郑桓跟骆一航一块分析。
“骆老板，您需要的生产线，首先是得工艺环节齐全的，简单罐装的肯定不行，得全套。这种生产线小厂子肯定没有。”
“其次呢，这个厂子现在还不能生产。”
“那它为啥要把生产线空着，不生产呢？”
想出来这个问题，就有方向了。
“它要转型干别的。”骆一航先提了一个可能。
“这个是。”郑桓点点头，也提了一个，“产业升级了，换了新设备，旧设备空出来了。”
“这样的话……那还有倒退。”骆一航顺着郑桓的思路反向思考，“资不抵债、破产重组，干不下去了，也没法生产。”
“没错，没错。”郑桓眼睛一亮，“我知道哪儿有消息了。找银行啊。”
转型换设备要贷款，升级添新设备要贷款，资不抵债那是还不上贷款。
除了特有钱，啥都自己掏钱的。
其他工厂干啥事都离不开银行，所以银行的消息最全。
理清思路之后，郑桓直接给工行信贷部一个认识的经理打了电话。
这不，才一个晚上就有合适的了。
——
半小时后，骆一航已经坐在了工行信贷部，听这位孟经理介绍专门挑选的“合适”的食品厂。
“骆先生，这家天汉欧凯食品有限公司，非常符合您的需求。”
“去年下半年投资170万刚刚升级的全套辣椒酱生产线，自动化程度非常高。而且油炸车间、炒制车间、食品卫生检测中心、包装罐装车间齐备，他们自己还有合作种植基地，种植的恰恰是您需要的秦椒，货源非常稳定。其他原材料采购渠道同样齐全。”
“生产工人四十多名，现在可能走了几个，都是熟练工。手续办完直接可以生产。”
简直合适的不行不行，但是……
“孟经理，您说的这家欧凯，他自己为什么不生产了？”
“唉。”对于骆一航的问题，孟经理叹了口气，“欧凯的法人沈怀祥，老沈，运气不太好。年初时候宜宣连锁超市倒闭，不知道骆先生您了解么？”
骆一航回忆了一下，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摇了摇头。
孟经理在电脑上打了几个字，把显示器转向骆一航。
上面是一篇新闻。
大意是今年4月，在东南两省拥有200多家门店的宜宣连锁超市突然宣布倒闭，运营七年的连锁巨头败北，进入破产清算。
“沈怀祥的欧凯食品公司，主要的出货渠道就是宜宣连锁超市，占了80%以上。自从五年前进入宜宣之后，随着宜宣扩张，欧凯发展的也越来越大，从单一的辣酱厂，发展成包含辣酱、下饭酱、方便食品、小零食等等多种经营的综合食品生产厂，还扩展了供货渠道，打算向上游发展。”
“去年更是贷款700万，全面升级了生产设备，打算大干一场。”
“结果没想到，今年4月，宜宣突然倒闭，破产清算到现在还没结束，老沈出货渠道断了不说，还压着四个多月货款呢，都不知道能不能收回来。”
这给骆一航敲了警钟。
单一出货渠道风险太大了。
渠道扩张的时候，一路高歌猛进；渠道突然一垮，连带伤害就捶死了。
能贷款七百万，欧凯的资产最起码也得千万级吧，说完就完了。
介绍完了欧凯的情况，骆一航觉得还真挺合适。
就请孟经理帮忙介绍一下。
孟经理答应的特别痛快，“我给老沈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趟，你们谈谈，他生产线闲着也是闲着，租出去收点租金，偿还些利息也好啊。”
骆一航明白了孟经理为什么这么热心，老沈还不起贷款了……
——
不多时。
孟经理口中的老沈到了。
给骆一航的第一感觉是“凄惨”。
头发全白了，两只眼睛通红，嘴角因为上火长的燎泡破了结的痂还没掉，边上有又有燎泡冒出来。
看得出来之前保养的挺好的光滑皮肤，泛着苍白发灰。
右边眼眶还有几块乌青没消下去，这是让人锤了一拳吧……
老沈一进门，客客气气跟孟经理打了个招呼。
然后马上冲到骆一航面前，弯腰快九十度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满脸堆笑：“您就是骆老板吧，您好您好，真是年轻有为啊。听闻您对我的厂感兴趣，您是要收购么？跟您说绝对物超所值，万分感谢。”
骆一航赶紧站起来，伸手跟他握住。
这样的老人，如此卑微，说话间都急切的语无伦次，心里怪不舒服的。
当得知骆一航只是想租用一条生产线，老沈面露失望，但是很快又打起精神，详细介绍起他的欧凯。
设备如何先进，员工如何熟练，产能如何强大，很是一番吹嘘。
基本跟孟经理说的差不多。
聊了一阵，骆一航跟老沈从工行出来。
打算去他厂里看看。
门口，老沈有点不好意思。
讪讪笑了一下，说道：“骆老板，不好意思，得蹭您的车了。我的车……”
这里顿了下，一咬牙，“我的车刚卖了，还没来得及换新的。”
把车都卖了，看起来问题很严重啊。
骆一航笑笑，没说什么，带着老沈来到自己的车前。
老沈一看骆一航的座驾是辆五菱，当时肩膀就垮了。
上车之后语气都淡淡的，随意指点着路线，其他时间缩在座位里默默想着心事。
出城之后突然又激动起来，拉着骆一航破口大骂工行那个“姓孟的”王八蛋。
什么去年求着他贷款，登门送礼恨不得一个礼拜跑八趟。
今年他刚遇到点难处，翻脸比翻书还快，还是一个礼拜跑八趟，逼着他还贷。
宜宣那家人也不是东西，这么多年交情了，连锁超市要垮，提前一点口风都不透，4月份倒闭之前，还要了一大批货，一破产全都完了。
农户也不是东西，是，年初时候签了合同，包价包销，现在是种出来了，但问题是遇到困难没钱收购了啊，天天来闹，天天来吵，还敢打人……
反正就是大吐苦水，满肚子怨气。
骆一航静静听着，心里明白了。
老沈就是那种抓住机遇站到了风口上的人。
随风而起的时候还没什么。
风一停，发现自己不会飞。
心气儿已经完了。
他的生产线即便是租下来，也得自己找人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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