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见刘四死了过去,便将目光送给众人,环顾一周,见着那些前来‘观礼’的街坊邻居两眼湿润,内心深处不自觉地生长出了几丝悲痛。
但他是大人,更是个军人,哪能轻易流下眼泪。
将眼睑眨了眨,一颗平常心端坐在胸腔里,极为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王猛走到刑秋台身边,小声问道:“刑秋台,你相信有鬼神一说吗?”
刑秋台一听,一想,刚才刘四说的都是实情。
但有些事,像陶金旺垂涎傅金莲的美色,他刘四要是活着,是不应该知道的,他怎么就能说出来,难道真有鬼神在帮他,借他的口,说出实情。
王猛见刑秋台两眼无光,平静如古井,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定是相信了鬼神之说。
刑秋台见事情暴露,自己绝对是逃脱不了干系了,况且作恶太多,百死都不解其罪,便也放宽了心。
其实当年,他也是个好男儿,满腔热血,接受捕快一职,就是为了心中的正义,除暴安良。
谁知,自己的心眼太小,逃不过世俗人眼中的那一幕美景,住好的,吃好的,睡好的,娶个老婆也该是漂亮的。
要是没有陶金旺不停地送来甜头,要是没有那个臭婊子,也就是现在的刑夫人,这个恶毒女人的再三劝解,或许他不会加入到那个为虎作伥的阵营里,至少不会昧着良心干坏事。
是了,自己有贪婪之心不假,但要是没有陶金旺的再三拉扯,要是没有陶金旺买通漂亮的婊子,要不是那个婊子长的实在诱惑人心,活生生地把自己拖进醉香楼,来了个没日没夜的醉生梦死,自己真有可能还是一个好捕快,至少不会为了让女人们过的舒坦而到处去寻找那些发臭的金银铜,至少不会为了获得更多的金钱而对那些孤苦无依的女孩子下手,至少不会对那些勤勤恳恳的父老乡亲拳脚相加,至少不会连自己的亲人都要加害一番,至少不会......
想着这些,刑秋台好像感觉到了自己已是那么的一无是处,简直就是一个衣冠禽兽,说的再难听一点,可以说是黑暗中的魔鬼。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终于知道了,其实就是这个浑浊不清的世道。
好人做了坏事,还是好人,坏人做了坏事,还很难得到相应的报应。
就是这样的世道,给了‘邪恶之心’一个侥幸的心里,或者说是一个富丽堂皇的理由。
总认为有钱有势就是好,什么罪过都可以被抹去,那些穷鬼们永远都不会有机会为自己的冤屈叫上一声‘冤枉’,就是叫了出来,也不会有人听到,就是有人听到了,也不会有人来帮他们平冤,因为每个人都想着自己能好好地活着。给足了利益,人心里的那点良知也会被冲淡,况且那些破事还跟自己无关,干吗要冒着生命危险去趟那蹚浑水。
刑秋台的脸色渐渐地暖和了起来,眼睛里渐渐地夹杂着清亮的光芒,好像很想从冰冷的地上站起身来,好像想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来个交代,好像想回到过去那个纯真的年代,好像自己还是那个......
王猛见之,内心深处给上几分敬意,张开小口道:“刑秋台,人的一生不可能不犯错,只要知道自己错在了那里,来个知错能改,还是一个好汉子,至少在自己离开人世的那一刻,自己对自己所做过的一切都有了交代。”
刑秋台听过,抬起头来,站起身,对着王猛温温一笑,温言道:“王大人,你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我也知道自己生还无望,生前欠了太多人,死后不想再欠他们的,最少不想欠那些因我而枉死的人。”
王猛听过,很是高兴,欢言道:“好,我问你,昨天,你们为什么要去勒死花青莲啊?”
刑秋台转过身,看了陶金旺一眼,回复道:“陶金旺大人见你一身正气,又自带兵马来到河州,太子殿下也来了一份书信,叫我们没事不要去招惹你。陶大人怕你知道了花青莲家的冤案,为傅家父子翻案昭雪,就派我去了结了花青莲,只有死人没有机会开口。”
王猛听过,朝着陶金旺看了一眼,接着问道:“那傅盛一家的金佛是不是那佛陀赠送的啊?”
刑秋台冷笑道:“回禀大人,绝对是佛陀赠送的,这不用怀疑。傅家就是穷的没米下锅了,他傅盛都没想过要打那金佛的主意,要不是傅忠实在受不了陶金旺对他的摧残,他也不敢背着他父亲,拿着那金佛去抵债。”
王猛听过,静了一下,接着询问道:“那傅家父子什么刑罚都受过了,为何到最后没能顶住,承认是他们毒害了佛陀。”
刑秋台冷笑道:“陶金旺太聪明了,他了解到傅盛是个重情意的人,绝对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妻女受牵连,更不想看到自己的妻女在大刑之下痛苦的样子,陶金旺建议郡守大人对花青莲母女动大刑。结果真如陶金旺预想的那样,几套大刑下来,傅盛实在看不下去,就招供了,说是他贪婪那尊金佛,起了歹心,将那佛陀毒死了。”
王猛问道:“他陶金旺除了炮制傅盛家的冤案,还有那些罪过啊?一并说了。”
陶金旺站了起来,大声吼道:“刑秋台,你不要血口喷人。”
王猛听过,对着陈鲲看了一眼,陈鲲会意,冲到陶金旺的跟前,对着陶金旺就是两掌,好像打掉了一两颗牙齿,嘴唇全是鲜血,什么才是血口喷人。
刑秋台将陶金旺那副嘴脸看了一眼,温言道:“他将那些还不起高利贷而抵押过来的女孩子全部贩卖了出去,有好些女孩子在半路就死了,活到西域的几乎很少。他为了敛财,在四围培植土匪,时不时借着剿匪之名,向当地商贾征收经费,有好几次都暗中报信给匪盗,让匪盗事先埋伏好,再让官军去送死,来向朝廷或是商贾要钱,用来安抚那些被他害死的官军,其实那些被害死的官军的家属得到的安抚费用,只是他收来的那些钱财的一个零头。他又将他搜刮来的钱财送到他父亲那里,他父亲通过放高利贷,将钱借出去。很多还不起的人,在他们的威逼下,要么拿女儿抵债,要么将土地贱价卖给他家,他家再以高价卖出去,从中获利。”
王猛问道:“那十多年来,就没有人来管一管吗?”
刑秋台冷笑道:“谁来管啊!那些被调来的郡守大人,要是是太子的人,不是太子的人,也是无所作为的啊!他们孤身来到这里,要靠着我们当地的这些人开展工作,而我们这些人都被陶金旺用利益绑在一起,哪会听新任郡守大人的话。那些郡守大人见着自己生命都难保,自然不会多事了,糊糊涂涂地过,总好过丢了性命的强,他们也是有家有室的。一旦他们失去了做个好官的念头,慢慢的就被陶金旺拖下了水,成了一丘之貉。只有一个农大人,他太想做个好官了,不愿意跟陶金旺同流合污,还想帮花青莲翻案,结果跟陶金旺一个没谈拢,陶金旺就用从西域买来的圣水,将农大人毒死了。”
王猛问道:“农大人死了以后,仵作就没有检验一下尸体吗?”
刑秋台笑道:“那圣水不是毒药,喝了后,心脏不是太好的,就会得心脏病死去,哪能检验的出来。”
王猛询问道:“你说的这些都属实吗?”
刑秋台回话道:“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都没有了活头,还说那些假话干吗!”
王猛问道:“好,我可以给你一个里面的死法,你说,你选择那种死法?”
刑秋台苦笑道:“你要是愿意,就将你手上的那瓶药水给我吧,我用这种药水,害了好多人的性命,我想用它结束我的罪过,以自己的性命相抵,还给他们。”
王猛回复道:“好。你的家被我抄了,你还有什么愿望没有?”
刑秋台回话道:“回禀大人,我家有一尊佛像,是我爷爷亲手雕刻的,他一直盼望我家能世代平安。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就将它留给我的两个孩子吧,我只希望他们能珍藏善心,永不为恶。”
王猛笑道:“好,如你所愿,你就安心去吧。你的两个孩子,我会帮他找户好人家,让他们好好地成长,忘记你所犯的一切过错。”
言语落,将手中那个黑色小毒药瓶子递了过去,等刑秋台接稳当了,才松手。
刑秋台接过瓶子,拿掉瓶盖,一口喝下,转过身,对着陶金旺冷笑道:“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间未到。”
话语落,一个眼花,坐倒在地,口中溢出黑血,两条眼泪流了出来,好像要用它洗清自己的罪恶。
刑秋台强行忍住肠胃的剧痛,躺在地上,纹丝不动,好像要获得一声赞许,他其实是一条好汉,只是没有坚持住本心,被那个不切实际的欲望给害了。
王猛见着刑秋台没有了动静,走近前去,蹲了下来,帮他合上眼睑,哀叹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要是真有来世,愿你不像今生这般糊涂,选一条属于你自己的阳光之路。”
高飞听过王猛的声音,爬了起来,一把走了过来,对着刑秋台就是一拜,已还这些年的照顾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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