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谷跟冠英回到住地,叫来厨子,炒了几个小菜,暖上两壶小酒。
冠英将张显请来,牵到饭桌边,坐下。
等白谷在张显的对面坐了下来,冠英给两人斟酒,静候一旁。
白谷一个举杯,开口道:“张将军,你老曾跟着正国大将军征战四方,后又跟安思景坚守国门十几年,劳苦功高。要不是立场不同,你我绝非敌人,请干了这杯,原谅晚辈对前辈的不敬。”
张显端起酒杯,一口尽饮,放下酒杯,提起筷子吃起菜来,懒得回话。
冠英给两人的酒杯斟满,放下酒壶,对着张显说道:“张将军,叛军将你丢了出来,意在让我们对张天鹿取得绝对信任,好兵不血刃地夺下苇泽关,再北上雁门关,迎接胡人铁骑。不知晚辈说的对是不对。”
张显将口中的菜嚼了嚼,吞了下去,将桌上酒杯端起,一口尽饮,将白谷看了一眼,说道:“将军既已识破,为何不将张天鹿拿下,以绝后患。”
白谷回道:“不瞒张将军,要是将张天鹿就此拿下,那就得跟安流儿的叛军正面交锋了。叛军五万,且都是久经沙场、百战之兵,我军加起来也不过三万多,大多没上过战场,正面交锋,怕是胜算全无。”
冠英给张显斟满酒杯,白谷敬了一个,张显喝下。
张显说道:“现朝廷各地守军,真能打仗的,也没有多少兵马,能保住一万就是一万。不过将军不跟安流儿的兵马正面交锋,就得陷入李康年为你们准备的陷阱,要是一个不慎,有可能比正面交锋更惨。”
白谷等张显吃过两筷子菜,回话道:“实不相瞒,请将军来此,就是想让将军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给我开个方子,我好来个照单抓药,彻底清除这井陉关的病痛。”
张显吞下饭菜,端起酒杯,一口喝下,将白谷看了看,见他两眼情感真挚,朴素地道,开口道:“其实将我拿来做诱饵,是我自愿的,绝非李康年他们故意为之。”
冠英给两人的酒杯斟满,问道:“将军这是何意?”
张显苦笑道:“我征战一生,受过的刀伤、箭伤无数,每年都有那么几个月,随着天气的变化,伤痛发作,白天痛苦难耐,晚上无法安寝,度日如年,生不如死。”
白谷温言道:“难道就没有什么药物能消除那些苦痛?”
张显苦笑道:“要是药物那么好找,那么好用,那些荒淫无度的皇帝就不英年早逝了。对我们这些将领来说,面对这些伤痛,最好的药物,就是安睡过去,不再醒来。”
白谷起身,带着冠英,对着张显就是一拜。
张显喝下酒水,接着说道:“正国大将军在军队时,我还是个不起眼的百夫长,后来跟着安思景对战胡骑,小立几个功劳,就升为将军了。安将军见我身体出现异样,一个怜悯,就将我调派到这里守关了,也算是给我一个静养的机会。”
白谷问道:“朝廷就没有想过将你们这些将领调派南方去就任吗?”
张显吃过几下菜,冷言道:“朝廷!你想多了。皇帝陛下往龙椅上一坐,时刻想着的是,北边为什么还没有被平复啊!你们这些人都干吗去了!哪会想着我们这些北伐的将领过的舒不舒心,是不是该调回南方静养一下。”
白谷眼睛眨了眨,微微地摇了一下头,端起酒杯,敬了张显一个。
冠英给两人的酒杯斟满,言语道:“陛下可能是事情太多,一个大意,把这么好的事情给忘了,将军切莫往心里去。”
张显吞下口中的食物,冷言道:“陛下,他早不记得我们了,我们也早把他给忘了,哪还需要往心里去。”
白谷说道:“正国大将军已入朝为官,现为兵部尚书,将军可听说过?”
张显笑道:“他,早忘记了。他为了一己私欲,抛下数十万将士不闻不问,让安思景独霸一方,造成今日之困局,他半半脱不了干系。”
白谷听过,无言以对,亲自拿起酒壶,帮张显斟上,放下酒壶,敬了张显一个,好似是帮刘云飞敬的,就算赔个不是。
张显喝过酒水,说道:“你们请我喝酒吃饭,是不是想我帮你们破解这困局啊?是就明说,别兜弯子。”
冠英斟满三杯酒,跟着白谷向张显敬了过去,杯起酒干。
白谷笑道:“不瞒前辈,晚辈就是这么想着来的。”
张显喝过酒,吃了一筷子菜,回话道:“我家里有一种酒,叫‘醉闷倒’,是我平时伤痛发作时,用来麻醉自己用的。你去找我家夫人要,说明事情原委,她定会给你们的。”
白谷问道:“前辈,这‘醉闷倒’怎么用啊?”
张显听过,浅浅一笑,高兴道:“这酒虽是一种药酒,却无色无味,要是饭桌上有一盘海鲜之类的菜肴,吃过这菜,只要喝上一点,就会筋骨无力,睡意蒙蒙,不想有清醒的时刻。”
白谷笑道:“前辈是想让我迎接安流儿的兵马,大摆筵席,犒劳三军,将你的‘醉闷倒’参入酒水中,配上两道海鲜菜肴,自己人只喝酒,不吃那两道菜。不知是与不是?”
张显喝完杯中酒,放下碗筷,起身,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说道:“其实,自我上了苍岩山,在福庆寺礼了几天佛,被伍辉清邀请下山时,我就打算杀了张天鹿,用这‘醉闷倒’来解决这井陉关的烦恼。谁曾料想,张天鹿来了个先下手为强,采用李康年帮他设好的计中计,将我抛了出来。既然这样,你们就用好它吧,善待那些将士,他们无罪。安流儿那些兵马中,有好些都是我昔日的部下,只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他们是愿意脱离叛军,报效朝廷的,毕竟他们参军多年,无时无刻不在为这朝廷的边疆忧患而担惊受怕。”
言语落,向着来时的路,走了开去,心有不甘,却又无怨无悔,身带伤痛,行走不安,身影憔悴,生机全无。
白谷见着那一身苦痛的背影,带着冠英就是一拜,口中说道:“前辈,一路走好!”
张显听过,静了一下,接着往前走去。
出得院落,在方龙跟高虎的护送下,来到那间黑漆漆的房子里,手脚被带上铁链,半死不活地躺在草堆上,像极了一头牲口,嗡嗡有声,吵着众人,好生怨烦。
张显走后,白谷心里极不是个滋味,思绪闪烁不定,来回冲撞,就想挤破脑袋,逃脱出来,跟自己话个输赢,好评评那个理,到底是世间的人情冷暖重要,还是抛开一切仁德道义,为求得胜利重要。
冠英见白谷脸色严肃,来回走来走去,甚是不安,便开口问道:“二哥,你这是怎么哪?”
白谷回话道:“三弟,要不明日跟张天鹿来个摊牌算了,要是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把张显将军杀了,心里总觉得不安。”
冠英坐了下来,倒上两杯茶水,说道:“二哥,张显将军征战一生,无多大过失,且在朝廷与叛军之间,他已表明了立场,其实是向着朝廷的。我们若是为了那虚假的‘计中计’,将他杀了,在这井陉关,我们又拿什么来面对那些将士,更别说是将其彻底收服了。”
白谷坐了过去,温言道:“好,三弟,明日就跟张天鹿摊牌,打开天窗说亮话,他要是愿意实心归顺,就用‘醉闷倒’宴请安流儿,减少杀戮;他要是冥顽不灵,那就将他就地正法,以安军心,跟安流儿的兵马来个正面交锋,死守这土门关,等候三爷的将令。”
冠英说道:“二哥,要是三爷在此,也会赞同你这么做的。我们相帮襄王殿下,图的就是留住人间温情,要是稀里糊涂地将张显将军杀了,这温情又该送给谁呢!”
白谷喝下茶水,欢言道:“好,我们兄弟跟住三爷的脚步,守住这人间正气。”
冠英笑道:“二哥,你越来越像个能做大事的大将军了。”
兄弟俩相对一笑,喝下茶水,离开饭桌,休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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