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一扬鞭,十里一马蹄。
斥候情报至,叛军取洛城。
官道鸟飞尽,烽台断无烟。
此时不用兵,更待是何时?
叛军疯狂进攻,守军将士未得皇帝许可,不敢私下城楼,顶着敌军的箭雨,用尽全力,将爬上城楼来的叛军斩杀于钝刃之下,推下城楼,怕脏了自己的地盘。
两军从初次见面,没日没夜的交锋,越战越勇。
饿了,嚼敌人的肉;渴了,饮敌人的血。
叛军势众,守军势寡。
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消耗,守军的刀锋钝了下来,体力消减,身心疲惫,虽有坚固的城墙作为依托,但也不得不为叛军的英勇叫声‘好’。
杀敌一千,自损三百!自损五百!自损八百!自损一千......
面对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叛军,主持东、北两门战事的黄宗,一边指挥作战,一边遥望着远方,身心焦虑,斗志昂扬,激情渐渐耗尽,身形渐渐瘦小、弱不禁风。
主持西、南两门战事的李长青,一边指挥着战斗,一边等待着皇宫的钦使,就盼着陛下传来谕旨,罢兵投降,给全城百姓留住一份善念,免得叛军杀进城来,恶意报复,采取屠城之举。
皇帝没听到他的召唤,有可能是太累了,睡着了,情思入梦,久久不得苏醒,只有那时不时动了一动的眼睑间,漏出一两个水珠,越来越小,越来越少。
叛军顶不住了,脚步开始变得笨重,只因冲上城楼的兄弟没一个活着回去。
守军顶不住了,双手开始发抖起来,只因刀口越来越钝,精兵换成了伤员。
安思景为了获得新生,求得封禅泰山的资格,成就自己的美梦,不停地为手下的兵马摇旗呐喊、击鼓助威。
皇帝华隆为了守住先人基业,不至于拱手送人,假装睡着了,暗中流着眼泪。心中暗暗发誓,为了宏图霸业,宁愿我负天下人,也不让天下人负我。
叛军从城墙根往上攀登,守军从城墙上往下掉落,拼的是勇气、智慧,生死分胜负。
其实都是可怜人,无法摆脱被他人支配生死的宿命,身不由自。
有的可能是为了那份军饷;有的可能是为了那份荣归故里的荣耀;有的可能什么都不是,只是为了不被抓壮丁的恶人当场杀死;有的可能是不想做个逃兵,连累家里人。
你方唱罢我登场。以生命的长短为代价,奋勇杀敌,恐后争先。
赢了,成为功臣,前程有个着落,待遇有个加持。
输了,成为冤魂,四处飘荡,连个坟头都不会有。
他们虽心有不甘,但也出自自愿,信天由命,怨不得旁人。
叛军越来越疯狂,越来越得意洋洋,只因守军越来越疲惫,人数越来越少,城门间的那道缝隙越来越宽。
守军越来越亢奋,越来越不顾生死,只因身边的兄弟越来越少,自身的伤痕越来越多,曾许诺同生共死,顺便用‘英雄气’给自己的人生画个圆满,十八年后可能还是一条好汉。
正所谓,食君之禄,为君分忧。
守军觉得自己对得起大夏国。
叛军觉得自己对得起安思景。
陈亮才不管你对得起谁,只要你对不起天下万民,就该死。
这不,带着一万多骑兵从叛军背后冲杀而来,叛军一个恐慌,仓促迎战,死伤无数。随着阵型一乱,面对青面獠牙的官军,叛军自信心受损,开始畏手畏脚,一万五千来兵马很快就死伤过半,朝着东面溃逃而去。
东面的王猛也是个不讲理的主,最喜欢‘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带着一万五的轻骑兵,外加五千来重骑兵,横冲直撞,遇神杀神,遇佛斗佛,更别说是这些跳梁小丑了。
五千重甲兵的那身黑色玄甲被太阳光一照,发出刺眼的光芒,摄人心魄。
安思景醒过神来,组织两万骑兵跟王猛的兵马来了个正面冲锋,要将官军斩落马下。
谁知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两万兵马败下阵来,两万变成了两千,七零八落,熟知生命诚可贵,再也顾不上安思景的将令,慌不择路而去,生怕跑慢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黄宗站立城楼,见叛军阵型已乱,阻挡不了王猛部下骑兵的冲锋,开始溃不成军,不由自主地对着天空来了几声长啸:“大胜!大胜!大胜!”
城楼上恹恹欲睡的守军将士听过声音,被唤醒了过来,握紧手中兵刃,将城楼上的叛军斩杀了个干干净净。
其实,不是他们瞬间变厉害了,是爬上城墙的叛军因看不到胜利的希望,又不敢跳下高高的城楼自寻死路,想通过丢下兵刃,求个宽大处理,在战与降之间犹豫不决。
谁知城楼上的守军看到城外的叛军溃败而去,官军穷追在后,理会到自己将是守卫京师的功臣,还没接受封赏,岂可无辜死去,来了个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误会,变成了勇猛,可悲可叹!
西城门的郭凯更是勇猛,带着一万七千兵马,对战西、南两门的三万来叛军,心里一点都不慌,猛冲猛打,所向无敌。
叛军本就疲惫不堪,见官军来势凶猛,丧失理智,不留余地,见人就杀,简直一群冷血动物。心里一个胆怯,士气一个低落,反应变得迟钝起来,让官军杀了个‘防不胜防’。为了求得生机,跟官军来了个面对面的冲锋陷阵,发现不敌,赶忙调转马头,求生去了。
王猛、郭凯等人都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面,后边的将士更是勇猛无比。
李康年见之,建议安思景效法王猛等人,让将领们冲锋在前,对官军进行反扑,一决生死,就算不能全歼官军,至少可以将战场的主动权夺回来。
叛军四面落败,安思景感觉大势已去,顾不上李康年的劝谏,丢弃一决生死的念头,带着能够逃命的叛军向东逃窜,再也顾不上什么威严不威严,什么霸业不霸业,今日留得留青山在,明日也好东山再起,卷土重来。
叛军见大帅逃命,那还有心思决战,一股脑地跟在安思景的后头,生怕跑慢了,跟不上安思景的脚步,成了孤魂野鬼,再无前途可言。
王猛见叛军全线溃败,让斥候吹响号角,带着部下穷追不舍,只因偃师那里还有郑经的兵马,正在那里守株待兔,等着叛军败逃黑石关,东渡洛水。要是让郑经三万来兵马单独对战已走到穷途末路的叛军,还真有些危险。
正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为了活下去,叛军的战力自会提升到一个不能再提升的极限,拼死一搏。自己之所以能击败叛军,一是突然袭击,攻其不备;二是叛军本就疲惫不堪,一时惊慌失措,战力下降;三是叛军还有路可退,犯不着做困兽之斗。
希望,有时可以给人带来无限的安慰,让人勇往直前;有时也可成为一个遁逃的理由,冠冕堂皇。
温良玉见叛军大败,溃散而逃,官军穷追不舍,京城之危尽解,打开笑容,跨上马背,朝着皇宫飞奔而去。
两三个马蹄起落,冲到宫墙外,跳下马来,顾不上禁卫的拦阻,向皇宫直冲而入。
宫门禁卫见温良玉无视他们的存在,自知惹不起,对着温良玉的背影发了几句牢骚,由着他去了。
皇帝自己把自己锁在奉天殿里,坐在那高高的龙椅之上,环望空荡荡的大殿,内心深处除了生产泪水,就是不停地将龙椅摸了又摸。看着椅子上那煜煜生辉的金龙,极为舍不得,心里想着,能多坐一会儿算一会儿了!
董宁虽然年迈,听力却极为灵敏,听到一个激切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壮了壮胆,走去开门。
门儿一个敞开,温良玉三步化作两步行,冲到龙椅前,大气都没喘一口,结结巴巴地说道:“大哥,叛军败了,退兵了。”
皇帝华隆一听,眼睛来了个惊呼,鼻子来了个呼吸,嘴巴说不出话来。
静了静,站起身,走下龙椅,走出大殿,对远处就是一躬,随着两颗珍珠掉落在地,清脆有声。
董宁高兴地走了过来,喜悦道:“京城真的解除了危险?”
温良玉道:“最少一两月内,叛军再无力西进了。”
皇帝华隆道:“好!好!好!”
温良玉道:“大哥,前来勤王的兵马怎么处理?”
皇帝华隆道:“二弟,大哥现在如坐云端,你帮我想想。”
温良玉道:“大哥,京城守军现正虚弱无力,就让他们城外三十里扎营吧!”
皇帝华隆道:“二弟,这些兵马可是三弟亲手打造的,也可说是我的兵马,无须这般对待他们啊!”
温良玉道:“大哥,三弟绝不会有异心,但其他各路的兵马呢?今日朝廷获胜,叛军溃败,其他各州府的兵马很快就会得到消息,会相继加入勤王的队列。今日要是开了这个先例,日后要是不能做到一视同仁,就怕其他各路兵马的将帅觉得轻慢了他们,滋长出‘厚此薄彼’的想法。”
皇帝道:“好,就听你的,不让兵马进城。”
温良玉道:“陛下,您要是觉得可以,就出城犒劳三军将士,以示朝廷对他们的恩典。”
皇帝道:“董宁,更衣,拿我那套天下兵马大元帅的行头来。”
董宁刚一走开,温良玉道:“大哥,要不将居住在守望阁里的家属都带上吧,让将领们自行安排她们以后的去处,已表达朝廷对他们的绝对信任。他们要是忠君爱国、心无杂念,定会将家属托付于您,毕竟行军打仗,带着家属们也不是个事儿。”
皇帝道:“二弟,要不将孩子们留下,好好抚养教育,女眷们就让他们带走吧!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未满四十,正是美好年华。我虽不会效仿他人,让军中豢养军妓,供他们生活之需,但他们的合法妻子,我真的无权扣留。他们为了家国的平安,干的是刀口舔血的买卖,谁又能保证都能一直平平安安呢!”
温良玉道:“大哥,就怕三弟他,为了让朝廷放心,决意要将她们留下来。”
皇帝道:“要是那样的话,朝廷也算做到了问心无愧。”
董宁拿来铠甲、战袍、佩剑,帮皇帝一个更衣,佩戴好宝剑。
皇帝道:“怎么样,像个引领千军万马的元帅不?”
董宁笑道:“陛下果敢仁义,王猛忠心不二,只要一句话,就能应付自如。”
皇帝道:“那好,出宫,迎接胜利之师。”
三人离开奉天殿,董宁带着两百御林军,跟在皇帝的身后,出得宫门,跨上马背,朝着东城门飞奔而去,气势威威,心无挂碍。
温良玉带着几个亲卫,朝着守望阁飞奔而去,马蹄有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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