睢阳,江淮之保障,若弃之去,贼必乘胜长驱,则无江淮也。
江淮赋税重镇,江南之门户。
叛军为截断朝廷的赋税来源,摧毁大夏立国之基础,掐住大夏国命脉之咽喉,攻取睢阳,再挥师南下,夺取江淮,攻陷江南,成就霸业。
安思景见尹子琪几个月下来,都未能拿下睢阳,以为他不够卖力,接二连三去信催促。
尹子琪倍感无奈,丢掉禁忌,不计伤亡、损失,全力攻打睢阳城。
睢阳城里的守军吃了几顿饱饭(牛肉、羊肉),体力恢复过来,更为英勇,将叛军拒之于城墙之外。
尹子琪见守军抵抗顽固,兵马损伤严重,除了派兵马切断睢阳城的水道、粮道,开始对睢阳城围而不攻。心想,守军吃完了那些从自己部下手中抢走的牛羊,没了粮食,没了水源,再度走向饥饿,城池将不攻自破。
张行见叛军温顺了些,除了时不时派南齐云半夜出城袭击叛军外,敌军不来攻城时,其他将士就坐卧城下休息,因为体力实在是太宝贵了,能够少透支一点就是一点,都是缺粮惹的祸。
天气阴凉,守城将士坐卧于城墙之下,一动不动,只为养精蓄力,留住体力,坚守城池。
一年轻小吏坐于城楼之下,看着一本书籍,张行倍感亲近,走了过去,毕竟都是读书人。
小吏见大将军走来,连忙拿好书籍,起得身来,行礼问好。
张行笑了笑,问道:“你怎么不养精蓄力,看起书来了?”
小吏道:“看书是我最大的爱好,且不怎么费体力,所以就看着了。”
张行含着微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啊?这本《汉书》看完了吗?”
小吏笑答道:“我叫于松,看了几遍了,就是记不住,读不熟。”
张行笑道:“我读书一般都不超过三遍,要是一本书读过三遍,一辈子不会忘记。”
于松笑容勉强,似乎有些不行,就想来个求证。
张行微微地笑上一笑,就将于松刚读过的那卷背诵了出来,一字不差。
于松虽心感惊奇,还是有些不信,以为张巡是碰巧熟悉过这一卷,就随机抽出另一卷来试他。
张行放下身段,满足于松的要求,一一背了出来,几乎不错一字。
于松情不自禁地感叹道:“将军读书,真乃天才,我要是能拥有您这样过目不忘的本事就好了!”
张行微笑道:“这乃天生,父母所赐,强求不得。都说勤能补拙,笨鸟先飞,只要愿意用功,心中装着渴望,多读几遍又何妨。”
于松欢欢一笑,见张行走远,接着读起那本《汉书》来。
张行精通学问,平时写起文章,往往都是信手拈来,一挥而就,从无需要打草稿。睢阳城中,将近万把士兵,居民也将近三万,只要见一次,问过姓名,张行以后没有不认识的。
真没让尹子琪失望,郡守许令威一个没安排好,南齐云从叛军手中夺来的几百头牛羊很快就被吃了个精光,将士们又开始对着树皮发笑,培养着情感。
尹子琪见南齐云每次半夜突袭,只为抢夺食物,便猜想城中应该是断了粮。
第二天太阳一升起,叛军快速吃过早饭,就开始了攻城。
果不其然,面对席卷如潮而来的叛军,守军没了往日的激情与豪迈,手脚绵软,像生了病一般。虽挡住了叛军的疯狂进攻,伤亡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来的惨重。
尹子琪初试牛刀,看出了门道,停止猛攻,采用佯攻,雷声大、雨点小,时不时来上一下,意在疲敌,不战而屈人之兵。他深知,守军没食物充饥,水源又被自己切断,要是再不让他们休息,他们定会精神崩溃,斗志全无,睢阳城也就不攻自破了。
一连几天,叛军没日没夜的佯攻,守军没日没夜的防守,终于精神崩溃,败下阵来。
尹子琪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发起攻城,张行、许令威、南齐云、雷万春等人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负隅顽抗,力量相差太过悬殊,没能顶住叛军的疯狂进攻,城破。
叛军从西门涌入城中,张行见大势已去,向西天叩拜,道:“臣力竭矣,生不能报答陛下,死后定当化为厉鬼,以杀贼。”
将士们跟着许令威、南齐云、雷万春等将领,逃离城墙,一边继续做着抵抗,一边往城东撤,跟张行等人合到一处,只想着汇集全部力量,跟叛军再来一场生死较量,可惜他们的手脚绵软无力,连拉开弓弦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行见着身旁这些陪着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很是内疚,感觉对不住他们,很想说上一声对不起。可话到嘴边,却不自觉地变了味:“兄弟们,不要害怕,死是命中注定的。我们忍饥挨饿、流血牺牲这么久,就是为了帮朝廷守住这座孤城,命运之城。现在城池被攻破了,只是天不佑我等,不是我们的错,我们已尽到了一个子民的应尽的责任,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天下,毫无理亏、愧疚之处。”
众将士用尽全力,大声回道:“大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称之为勇气否?”
张行大笑道:“勇气可嘉,正气凛然,可曰大勇,还可称之为英雄之气。”
许令威道:“大帅,城池陷落,是从我分守的西城门开始的,对不起啊!”
张行苦笑道:“大人,你说这话,和小孩的见识有何两样,太瞧不起人了。人之将死,五脏六腑必定有一个处先受到侵害,就如同扯紧绳子,必定有一处先裂开,绳子才能被扯断。攻打西门的叛军最多,也攻打的最猛,就好如那个先受到侵害或先裂开的地方,何来对不起一说!”
尹子琪带着兵马合围过来,大声道:“张行,尔等只要投诚,往日恩怨既往不咎,高官厚禄享用不尽。”
张行站了出来,愤然道:“你投靠叛贼,戕害天下,乃猪狗不如。我立志灭贼,只为忠君报国,怎可跟尔等这般猪狗同流合污,今日一败,只是力不从心耳。”
尹子琪见张行不识好歹,勃然大怒,忙命人朝张行射箭。
张行毫不慌张,神态安详,不躲不闪,身中数箭倒地,奄奄一息,将士们哭泣不止,不忍直视。
尹子琪见劝降张行不成,又转为劝降南齐云,南齐云一言不发,好似心中自有盘算。
张行见之,用尽最后一口气,大喊道:“南八,大丈夫何惧生死,不能屈从于不义之人。”
南齐云本想暂时妥协,留得有用之身,再寻机反正,继续与叛军作战。不料张行言语慷慨大度,临死都想着自己保持气节,只好眼含泪珠,大笑道:“张将军,我本想有所作为,可您这么一说,敢不死吗?”
言语落,站起身,拔出宝剑,朝着尹子琪冲杀而去。
身后的将士们一见,全都精神大振,握紧手中兵刃,迈开难以挪动的步子,朝着尹子琪猛冲而去。
尹子琪大惊,慌忙大喊道:“放箭,一个不留!”
箭如流星,击胸撞怀,守军将士一个个身中数箭,欢欢倒地,在合上眼帘的那一刻,寻找着同伴的手,就想将那份生死相托的情怀延续下去。
许令威无力战斗,坐在地上,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含恨而终,眼泪哗哗直落,泣不成声。
尹子琪见许令威没有朝自己冲杀,以为他有心投诚,便好言道:“许大人,现在投诚还来得及。”
许令威被阳光一照,力量满满,站起身来,大声道:“我一文官,虽不懂兵事,显得懦弱,但也懂得人间情意。”俯下头,将身前的将士们的尸体看了一眼,唱道:“别人笑我太愚痴,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睢阳豪杰墓,身如春泥化作田。”
言语落,用尽全力,将宝剑的剑锋抹向了自己那干瘦的脖子,倒在了血泊之中。
顿时,乌云散尽,太阳光芒四射;大风骤起,吹干血雨,散尽腥风。
都说生死能相依,好如亲兄弟,来生盼相见,不见也不散。
聚合皆因缘,离散不关情,了却生前事,莫计身后名。
兴亡有人定,盛衰有人评,一卷风云散,时空变换。
华夏好男儿,悲哉!壮哉!大夏不亡,谁之功也?其功不可灭!
众叛军见睢阳守将全被杀死,疯狂地扑了过去,为了邀功,开始摆弄他们的尸身。
尹子琪见之,大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们是那牺牲的十来万将士们的,不是你们这几个人的。”
叛军众将士慑于尹子琪的权力,放下张行等人的尸身,缩了回去。
尹子琪看着许令威、张行、南齐云、雷万春等人的尸身,露出了会心的微笑,终于报得大仇。
正在叛军得意忘形之际,一人一马从城外飞奔而入,大声道:“大帅,后方战事吃紧,令狐将军请求大帅派兵回援。”
尹子琪道:“什么战事吃紧?”
通信兵道:“王猛率领大军攻破了虎牢关,占领了商都,正在攻打汴州城。”
“令狐超,你这个废物,请拿命来!”尹子琪转回身,对着杨朝宗道,“老杨,你带五万兵马回援先。”
杨朝宗站了出来,道:“是,大帅。”
言语落,带着五万大军,挤出睢阳城,朝着西边的汴州奔腾而去,马蹄惊慌不定。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