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凯、邱文弓等将领带着所属兵马来到汴州城外,跟郑经的兵马合为一体,对汴州城发起攻击。
叛军向黄河北岸求救,却不见援军到来,从官军那里得知尹子琪兵败身死后,士气低落,斗志全无。
郑经见汴州城池坚固,猛攻无果,不想多添伤亡,开始对城池围而不攻,寻找更好的破敌之策。
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郑经觉得在理,力排众议,欣然用之。一边不停地往城中送去招降书,晓明厉害,威逼利诱,一边让围城的将士半夜唱起冀北民谣,触动叛军的思乡之情。
在官军‘谆谆善诱’的疯狂攻击下,叛军将领内部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主战者和主和者。
主战派,心存幻想,固守待援,誓与城池共存亡。
主和派,面对现实,弃城投降,为将士们求个活路。
一开始,主战派言辞慷慨,润心润肺,赢得军心。但随着时光溜走,黄河北岸无有动静,将士们开始心灰意冷,渐渐地喜欢上了主和派。
面对将士离心,主战派走向了屈服,愿意跟主和派连为一体,请求朝廷宽大处理,不能给个官职,也给个自由身,让他们回到北方,跟亲人团聚。
郑经收到叛军的书信,不知如何为好,连忙上报王猛,请求批复。
王猛接到郑经的书信,从睢阳快速赶到汴州城外,走进中军大帐,跟将领们坐在了一起。
郑经道:“大帅,叛军愿意弃城投降,但要我们放他们归家,与亲人团聚。”
陈亮道:“只要愿意投诚,放他们归家又何妨。”
余清道:“大帅,此事不止这么简单。”
王猛道:“余老,明言。”
余清道:“叛军为何愿意离开亲人南下,成为叛军,荼毒天下?”
赵先求道:“余老,这还用说,他们心中有欲望,愿意屈服于安思景的淫威。”
余清道:“俗语说的好,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们既然已向他人的财富伸出了手,有了贼心,就是贼,一辈子也别想清洗掉。”
陈亮道:“余老,试问一下,世间又有几人没有贼心。他们之所以没被称为盗贼,大部分是没有那个贼胆,或是掩盖的很好,没被他人发现。”
余清道:“他们既有贼心,又有贼胆,就怕放其北归,他们撇不开安思景的淫威,大有可能贼心不死,心怀侥幸,继续为盗。毕竟当兵对他们来说,轻车熟路,比做任何事情都要来的痛快。既能轻易地拿到军饷、官位、美色,还能为所欲为,烧杀抢掠,视法度于无物。何苦又要面朝黄土背朝天,用汗水浇灌庄稼,祈祷上天,盼个好收成。”
陈亮道:“余老,谁人无错,谁人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们既答应愿意改过自新,我们应该给他们机会。”
余清道:“就怕他们知错不改,随心所欲,继续害人误己。”
王猛道:“余老,军师,以我看,还是答应他们的要求。一来,我们夺回汴州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二来,就算他们回去摆脱不了安思景的淫威,继续为盗,对我们来说,也没多少损失。”
郑经不解,问道:“大帅,他们回去继续为盗,怎么对我们没有损失呢?”
王猛道:“我们为了兵源,四处征兵,难道叛军为了兵源,就不会到处抓壮丁吗?与其让无辜的百姓成为叛军,祸害家国,身死异处,还不如让这些死不悔改的人继续为盗,最后身死魂灭。”
陈亮道:“既然大帅把话说到这分上,我看就实心实意的答应他们的请求,放他们北归。往后,他们履行承诺也好,违背誓言、继续为盗也罢,就不是我们所抄心的事了。”
余清道:“这些都是虎狼之师,身经百战,这么轻易地放虎归山,恐怕不是好事。”
王猛道:“余老,孙武有言在先,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我们何不效仿之。”
郭凯道:“大帅,你此话何意?”
王猛答道:“何为平定叛乱?是我们通过努力,不停地缩小叛军活动的地盘,最后让叛军无立足之地,走向覆灭,天下重归太平。一般人所谓的胜利,就是用将士们的生命换取城池,霸占地盘。这虽出于无奈,但也过于耗损国力,于家国不利。我华夏民族之所以强大,是由于人口众多,物产丰富,外族无法攀比。睢阳一战,叛军从攻陷城池到丢弃城池,损失兵马十几二十万,只因守城官军视死如归。我们要是也学叛军,逼着叛军固城而守,死不投降,那我们攻下一座城池,一样损兵折将无数。要是按这种情形发展下去,等我们平定了叛乱,国家不仅人口大量减少,也会千疮百孔,要想成就昔日辉煌,没个几十上百年,别想达成。”
陈亮道:“大帅所言甚是,开个好头,兑现承诺,取信于人,日后叛军觉得守城无望,也不会做无畏的挣扎,我军将士就可以减少伤亡,于家国日后的发展有利。”
余清道:“大帅的仁德之心既然走向未来,我已无话可说。”
王猛笑道:“余老,杀一人,可救千万人,此人该杀;放一人,能救千万人,此人该放。”
郑经道:“可他们犯上作乱,一路南下、西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害了多少无辜良民,已是罪恶滔天、罪大恶极,如此轻易放过,太便宜他们了。”
王猛苦笑道:“佛家有云,孽海茫茫,回头是岸;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就算他们罪恶滔天,佛家也讲究众生平等,善渡有缘人。况且士兵犯错作恶,大部分是由于上边纵容所致,罪恶不能全归咎于他们。国家依法治国,最终的目的不是要杀掉多少犯错作恶的人,而是威慑那些拥有罪恶的心灵,让他们少犯错、少作恶。”
郑经道:“大帅,既然如此,那我就回复他们,只要他们弃城投降,我们就遵守承诺,放他们北归,跟家人团聚,以往种种,全部一笔勾销。”
王猛道:“去吧!愿意留下来为朝廷效力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留下来的,全部放其北归。身在曹营心在汉,留住其身,留不住其心,保不齐那一天还有可能来个降而复判,多添杀戮。放过他们,也许就是放过我们自己。”
郑经起身,带着郭凯、邱文弓、赵先求等人离开大帐,朝汴州城飞奔而去。
余清道:“就怕这样做了,朝廷追究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陈亮笑道:“余老,好人做好事,不一定有好报,千古不变,没什么的。只要问心无愧,对得起他人,又何须硬要获得他人的理解与同情。”
王猛站起身,笑道:“军师,做了好事,定有好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等这些叛军回到黄河以北,将我们优待俘虏的信息传开,还怕将来那些走投无路的叛军不主动归降。”
余清道:“就怕如你忧虑的那样,降而复判。”
王猛道:“一旦他们愿意归降,定会跟他们说清楚,一旦归降,再行复判之事,那就不是再度招降了,而是屠杀,天下再无他们的立足之地。”
陈亮道:“既然事情已有了定论,那就看看去吧。”
王猛走了过去,搀扶着陈亮,往大帐外走去。
话说郑经带着王猛的将令,招降汴州城里的叛军,用箭羽将承诺书射上城楼。
叛将令狐超看过书信,带头放下兵刃,丢盔弃甲,打开城门,双手托着白布,出城纳降。
郑经遵照王猛的指示,站立于高台之上,连说三声:“愿意留下来为朝廷效力的,我们欢迎,不愿意留下来的,我们不勉强,全部放其北归。”
叛军将士无一人愿意接受挽留,全部出得汴州城,向黄河岸边走去,只求快速北归,跟亲人团聚。
郑经见叛军将士归心似箭,便让孙有望准备好渡船,送叛军将士过得黄河。
汴州城百姓见叛军滚出了城门,喜出望外,将官军迎入城内,送上粮食、酒肉,只愿此生再不见叛军身影。
王猛见到如此一幕,内心很是欣慰,倍感平定天下有望。
以戈止戈,化干戈为玉帛,是为武;以不杀止杀,怜悯苍生,是为道。
大道朝天,悯怀苍生,通天彻地,惟有德者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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