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王同着大军入得虎牢关,在郭凯、韩良臣、陈鲲等将领的陪同下,酒水喝好,肚子填饱,漱洗一番,换上一套粗布衣裳,让军医把脉切诊,处理一番身上的伤,睡进大房子里,安然睡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吃过早膳,出得院门,坐上马车,被郭凯、韩良臣、陈鲲等人欢送出虎牢关,朝着黑石关飞奔而去,赶往京城。
随着马车一路奔跑,过得黑石渡,于偃师县城寄宿一晚,直抵京师。
披着霞彩,从西门而入,回到王府,谢别相送自己回京的二十来虎牢关将士,入得府内,漱洗一番,换上华贵的衣裳,连夜入宫,拜见重病中的父王。
老皇帝见益王归来,很是高兴,硬要来个把盏对饮,为父子相见尽尽兴。
董宁跟益王见老皇帝刚进药汤,不宜饮酒,几经劝慰,无效,只好陪着老皇帝高高兴兴地喝上一杯,求个欢愉,点到为止。
喝过美酒,交谈甚欢,老皇帝见益王少了些往日的天真无暇,问其故。
益王告知黑石关之事,父子俩一片漠然,整得董宁都不知道该怎么将气氛缓和过来。
寝宫沉静片刻,皇帝华隆到来,益王正儿八经地给皇帝华隆行礼问安,口中欢呼“吾皇万岁”。
皇帝华隆见益王几日不见,生分不少,欲问其故,道:“九弟,你我亲兄弟,在父王面前,为何如此生分?”
益王回道:“皇兄,你我既是兄弟,更是君臣,往后这礼不能少。”
皇帝华隆听之,不悦,转向老皇帝,就想让他来评评理。
老皇帝让董宁在他后背加了一个垫枕,坐正身来,微言道:“隆儿,蔡文柱以前可是禁军将领?”
皇帝华隆答道:“回禀父王,蔡文柱以前是大哥的门生,在禁军中当差。京师保卫战中,奋勇杀敌,朝廷念其功绩,特擢升他为黑石关守将。”
老皇帝听之,缓言道:“他在黑石渡截杀王猛,还将益儿抓了起来,要当成礼物送给安思景,你可知晓?”
皇帝华隆一惊,答道:“父王,儿臣实不知。”
老皇帝冷言道:“算了,坐上那把龙椅,言不由心,有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变过来的。”
皇帝华隆一听,伏拜在地,道:“父王,儿臣......”
董宁被老皇帝看了一眼,赶忙上前,将皇帝华隆扶了起来。
老皇帝叹息道:“隆儿,我与你可还是父子?”
皇帝华隆快语道:“父王,您这说的什么话!无你就无我。”
老皇帝道:“那好,我以父亲的身份问你几个问题,可否?”
皇帝华隆俯首答道:“父王,儿臣定当如实作答,绝不敢有半句谎言。”
老皇帝轻闭双眼,问道:“刘云飞对我们华家可好?”
华隆答道:“父王曾说,没有三叔厮杀于疆场,就没有大夏国。”
老皇帝问道:“天下安宁后,我却将他逼走了,依你看,做对了吗?”
皇帝华隆答道:“三叔忠勇爱国,其心可昭日月,父王为了大夏的长治久安着想,将其逼走,现今看来,自是欠妥。”
老皇帝叹气一口,道:“隆儿,依你看,今日的王猛,跟昔日他师傅刘云飞相比,孰轻孰重?”
皇帝华隆答道:“三叔开国之功臣,王猛护国之良将,难分彼此。”
老皇帝冷笑道:“你既已知我逼走刘云飞不对,为何对王猛又要来个除之而后快呢?不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皇帝华隆软声道:“父王,我......”
老皇帝叹息道:“隆儿,你我父子,两代皇帝;他俩师徒,二世将军。刘云飞东征西讨,帮我华家建立大夏,成就霸业;王猛南征百战,帮你华家平定叛乱,守住江山。我负了其师傅,难道你也要负了其徒弟不成?大夏国的长治久安日后又靠什么来守护?”
皇帝华隆答道:“可是父王,他王猛用不到三万兵马,不过两月就平定了-为祸三年的荆湖叛乱;坐镇西北,操练兵马不到半年,一战就击溃了西戎六万铁骑;燕军作乱,其他各地守军畏之如虎,不是望风而降,就是溃败而逃,就是有几个奋勇反抗,也是屡战屡败,他王猛却三两下就将叛军赶回了黄河以北,如此战力,天下望尘莫及,儿臣每每想来,寝食难安。”
老皇帝反问道:“他王猛拥兵自重了吗?”
皇帝华隆答道:“没有,让他打哪儿就打哪儿?”
老皇帝问道:“他的部将可有阳奉阴违之处?”
皇帝华隆答道:“毕恭毕敬,唯命是从。”
老皇帝问道:“安思景发动叛乱,他王猛是没有尽心尽力地剿匪呢?还是养寇自重了?”
皇帝华隆答道:“阻挡北狄骑兵南下,解京师被围之困,收复商都、汴州,平复东平郡,都是雷厉风行,速战速决,全按朝廷旨意行事,一心想着早日平定叛乱。”
老皇帝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安的呢?”
皇帝华隆答道:“可他现今拥兵十几万,部下士兵皆他亲手培养,部下将领皆他一手提拔,若心怀异志,一旦反叛,真不知大夏国拿什么来与之匹敌。”
老皇帝问道:“若换成是你,心存异心,是选择快速平定叛乱,还天下以太平后,再跟朝廷杀个血流成河,做那乱臣贼子呢?还是选择借叛乱之机,养寇自重,步步为营,侵蚀朝廷威严,徐而图之?”
皇帝华隆答道:“父王,那自是借叛乱之机,养寇自重,徐而图之了。”
老皇帝问道:“隆儿,稳的不滚,滚的不稳。他王猛既一心想着天下能早日获得太平,你为何硬要想着他心存异心,欲除之而后快呢?”
皇帝华隆答道:“父王,我......”
老皇帝温言道:“隆儿,皇帝二字,本代表天地,天地生养万物,万物平等。他王猛虽是将军,但也是大夏国的臣民。你应该像对待其他人一样,敬之爱之,而不是心存恐惧,就轻言加害。况且他活着,是有益于社稷的。”
皇帝华隆回道:“父王,事情已出,儿臣不知如何善后。怎不能打虎不成,反被虎咬吧!”
老皇帝道:“隆儿,君主猜忌权臣,人之常情;护佑天下臣民,必尽之责。你日后将他看成一个地地道道的大夏国子民就好,护佑他是你应尽之责,又何须想其他的善后之法。
管子曾言,民,利之则来,害之则去。民之从利,如水之走下,于四方无择。故欲来民者,先起其利,虽不召而民自至。设其所恶,虽召之而民不来。
莅民如父母,则民亲爱之。道之纯厚,遇之有实,虽不言曰吾亲民,而民亲矣。莅民如仇雠,则民疏之。道之不厚,遇之无实,诈伪并起,虽言曰吾亲民,民不亲。”
益王听过,从怀里拿出王猛写给皇帝的书信,递了过去,道:“皇兄,王猛黑石关遇袭,深知背后有你的默许,为了不给你添麻烦,而选择让我涉险,以此为由,顺理成章地将蔡文柱消灭,来个死无对证,不了了之。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没事最好。”
皇帝华隆接过书信,认真看过,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极为伤心的样子。
老皇帝见之,问道:“隆儿,怎么啦?信上说了些什么?”
皇帝华隆答道:“父王,王猛在信中说,他只是一个工匠,除了打造一些刀枪剑戟外,就是告诉那些前来购买刀枪剑戟的人,怎么使用好这些东西,怎么善待这些东西,其他的他一窍不通。”
老皇帝感叹道:“多好的一个孩子!明知你想杀他,不但不加以反击,还幻想着你能放过他。”
皇帝华隆看向老皇帝,轻声地问道:“父王,儿臣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益王接话道:“皇兄,你绝对是做错了的。若是没有他,你只不过是一个无人问津的皇子,何谈当家做主,何谈对天下拥有生杀之权。”
老皇帝慢言慢语地说道:“隆儿,物有本末,事有始终,和则兴,悖则相害。若是一人吃饱,全家可以不饿,那无疑没有做错;若是别人挨饿,自己也吃不下,那无疑是做错了。
父王当年给你取名华隆,就是希望大夏-国运昌隆,只因‘昌隆’二字,需对应着一个‘和’字,有他人-才需要跟自己讲‘和’。”
见皇帝华隆倾耳听之,老皇帝舒缓一口气,接着道:“有人才有家,有家才有国,有国才需要君主。君主治理国家,跟将军行军打仗没有两样,皆应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小人同而不和,君子和而不同。
你父王的前半生-亲君子、远小人,亲民爱民,事事和顺,国家蒸蒸日上;后半生-疏离君子,亲近小人,劳民累民,事事事与愿违,造成今日之乱象。望你以父王为戒,好自为之!”
皇帝华隆对着老皇帝俯首道:“多谢父王教导,儿臣谨记在心。”
老皇帝温言道:“去吧!忘记过往的种种不是,将王猛看成你的子民,你的朋友,你的左膀右臂,爱之、亲之、用之,履行好你作为君王应尽的职责。他那天答应了我,一等平定了叛乱,就解甲归田,放下过往的一切,真真正正地为自己的家人活着。”
皇帝华隆起身,道:“父王,都说人心善变,因时势而定,就怕......”
老皇帝苦言道:“隆儿,你是君王,他只是个臣子。你若做好了一个君王该做的,万民敬仰,君臣和睦,何惧臣子不愿尽忠。”
“是,父王。儿臣告退。”
皇帝华隆拜别老皇帝,话别九弟益王,出得老皇帝的静心殿,消失在夜色中,忧虑全消。
董宁将皇帝华隆送出养心殿,回到老皇帝的卧榻前,道:“太上皇,你该休息了!”
老皇帝将益王看了看,见孩子有些疲累,道:“益儿,你也回去吧,顺便看看你的母妃去,这些时日,她一直陪着我,日夜忧心,好像老了许多。”
益王起身,拜别老皇帝,出得养心殿,朝其母妃的康宁宫走去,步子纷乱,心里老想着一些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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