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陆俊的建议

  陆俊觉得自己是有几分霉运在身上的。

  早年间因父荫为郎官,久久得不到升迁的机会,更是被迫卷入了周晖的阴谋之中。好在他终于借着此项机会否极泰来,成为了一县之尊。

  陆俊十分珍惜这个机会,他自知自己天资不足,是以在成为县长之后,凡能亲力亲为的,他都会去做,凡是辛苦琐碎的,他都任劳任怨。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陆俊的治理之下,观津县绝对称得上一方乐土,过去数年,冀州屡屡有乱,但观津县总能如风雨之下湖中的一叶孤舟,虽看着危险,却始终没有倾覆过。

  陆俊觉得,以后,他面对天子,面对父亲,都有了底气。

  观津县的政通人和,与他的治理脱不开关系。

  光熹八年,陆俊再度接到了调令,他将入朝为议郎。

  对此,陆俊是万分欣喜的,这意味着他这几年来的在任上的功绩被天子、被朝廷看在眼中,他迫不及待地向父亲送了信,然后收拾行囊,准备工作交接和去雒阳入职事宜。

  然天不遂人愿,就在陆俊即将离开之际,冀州乱了。

  朝廷新派的观津长还没上任,事急从权,恰好陆俊还没有将他的县长印绶交给安平国相,索性在与安平国相交流之后,决定先留在观津县,安抚民众。

  上任以来这么些年,陆俊去过观津县中的每一个里,在他的安抚之下,观津县几无生乱。

  即便后来新任的观津长到了,陆俊也没有第一时间离开,毕竟在他看来,接替他的司马朗虽然说身形高大,谈吐不凡,很有名气,还曾是个过了童子郎试的神童。

  这么一想,陆俊心中忽然觉得有点酸啊,他既没司马朗有才名又没司马朗高大。

  不过他倒不是因此而不放心的,在如今的陆俊看来,这样的人很可能会高高在上,未必能得到底下吏民的喜爱,具体还要看他怎么做。

  恰逢此时,征西将军曹操领军至此,平定了乐安国及周边的骚乱,而陆俊在看到司马朗在安抚百姓的问题上并无疏漏之后,才终于决定离开观津县前往雒阳赴任。

  陆俊觉得曹操很不错,倒也不是曹操在见过他后一直在称赞他,而是听说了曹操骑马意外践踏了农田,便将宝马送给了田主的事,又听闻曹操领军军纪甚严,麾下的汉兵和匈奴兵想要吃沿途的瓜果,必须得掏钱买。

  还有他一直以来都很欣赏的刺史应劭,陆俊听说也都在称赞他。

  什么兢兢业业、以德行抚人心、为长吏之表率云云。

  倒让陆俊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他真没觉得自己做的有多好,只是做了自己应当做的事情罢了。

  在他离开之际,曹操和应劭两人虽因公事脱不开人,却也都派人来送别。

  陆俊只觉得他们过于客套了,想来,这就是他们的修养吧!

  路上,他才有心思去想一想,他在担任议郎之后要做什么。

  议郎的本职掌顾问应对,乃是为天子提供建议的,在陆俊看来,他在观津县之所以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依据朝廷的政令行事是主要原因,真要让他给出哪些建议,他一时之间竟然想不到。

  虽没有明文规定,但陆俊好歹在雒阳当了好些年的郎官,知晓其中的一些约定成俗的事情,如他这般新拜为议郎者,上任之后总归是要写一份奏书的。

  还是他身边的家中管事陆六提醒了他:“君子不是在做事的时候时常会面对许多麻烦与烦恼吗?不如就将这些麻烦整理出来?”

  陆俊听了心头一动,倒也不是为了发什么牢骚,可是他在当县长的过程中的确发现了不少与他昔日当郎官时不同的地方。

  这念头一动,他便在路上整理了起来。

  原本,在陆俊朴素的认知当中,只要当长吏的人重视文教,以身作则,那么百姓们自然会景从。

  但在实际之中,陆俊发现,真正能看到他以身作则行为的只是少数人,居住在县城之中的百姓还稍好一些,普遍有些见识,但在观津县,县城中人连半成都没有。

  在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乡里的百姓们见到他还是以畏惧为主,就跟百姓们畏惧乡里的小吏一般。

  这又涉及到了另一个问题――小吏在乡里的影响力太大了,有秩、啬夫、亭长,管理着乡里的税收、断案、政令传达……而且,当初天子虽然命人重新整理了律法,并将之发往各县,但实际上,百姓们仍然缺乏对律法的认知。

  他们对于对错的观念相当淳朴――这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问题的,但在一些情况下,这种无知却是致命的――诸如赋税的缴纳、徭役的服从、乃至于意外犯罪后应受的刑罚……=

  可谓是小吏们说什么,乡里缺乏分辨能力的百姓就会信什么。

  一旦这些乡中小吏同有见识的大族结合起来……不,不是一旦,因为很多小吏便出身于此,寻常百姓便只能任其摆布。

  不过,就陆俊的观察,即便都是大族出身,但那些读过圣贤之书,通过了试举的小吏们表现得普遍会好上一些。

  陆俊这些年的经历不是假的,说起基层治理的经验,他这一动笔便难停了。

  ……

  时隔数年,刘辩再度见到陆俊,只觉得对方和当初那个眼神清澈的白净文士有了不小的区别。

  最突出的一点――陆俊变黑了些。

  “卿在奏书上所言,朕已经全都看过了。”看完之后,刘辩很确定,陆俊的确长进了。

  正准备跟陆俊谈论一些严肃的话题,却不料陆俊一见他表情严肃,不等刘辩继续开口,陆俊自己就慌了。

  赶紧说道:“陛下,这奏书之上,都是臣在任上的愚见,其中肯定有错漏和不足,还请陛下见谅……”

  听到这话,刘辩忍住要翘起的嘴角。

  对味了。

  那个他认识的陆俊又回来了。

  刘辩先是肯定道:“卿所奏之事,在朕看来,很是重要!”

  “不过在卿之奏书中,县中大族寒门皆踊跃参与试举,并在之后官吏有空缺时都希望参与试举选官……据朕所知,出现此等情况的县其实不多,卿以为何也?”

  陆俊听了一愣,原来他才是属于比较特殊的吗?

  他一直以为他的治下和别的县没什么区别呢!

  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陆俊解释道:“自从有了通过试举的官吏后,臣担心他们受人欺压,便时常关注他们。”

  “后来,这些通过试举的官吏表现不错,对于政令也都能以最快的速度推行下去,我就更愿意用他们了。”

  刘辩看向陆俊,心中不禁怀疑,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本身就是在向外暗示,只有通过试举的官吏才能得到他这位明廷的重视。

  而看陆俊的反应,该不能真是歪打正着吧?

  刘辩又问道:“那你可曾因此惩罚过欺压同僚的官吏?”

  陆俊想了想,答道:“这倒没有。”

  “不过县中试举出身的官吏的确曾经揭露过一些罪吏的罪行,其中还有两个百石呢!”

  陆俊强调道:“说起来,这还是罪吏们诬陷在先。我经过了反复核查才确认了是诬陷。”

  刘辩问道:“被诬陷的可是试举出身的官吏?”

  “陛下怎么知道?”陆俊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他就似乎明白了刘辩如此猜测的原因,补充道,“虽然都是试举出身,但被诬陷的和揭露的并非一人……”

  刘辩:……

  他忽然觉得,这应该也能算是陆俊的才能吧!无欲则刚?

  陆俊虽辨别人心的能力差了些,但他能用人,会较真,又敢于同罪恶不共戴天。

  有这样德行的人治理一方,辅以法度,不愁地方不治。

  陆俊觉察出了些不对,询问道:“陛下,莫非臣所言的关于提高试举出身的官吏的建言不可行吗?”

  刘辩应道:“当然不是,倘若今年度田一切顺利,朕正要推行此事,效仿关东五州之经验,卿此言可谓是正合朕意。”

  但陆俊想的多了些,他有些神情失落地说道:“但如今可能会不合时宜吧……”

  刘辩继续说道:“未必。”

  “且听了卿的经历,朕反而觉得试举可行了。至少在卿治下,乐于参加试举的士人要远多于不愿参加试举之人。”

  再度经过战乱之后,各州郡的确又缺小吏了。

  不仅是县乡小吏,州郡官吏也有不少空缺。不破不立,眼下正是个机会。

  刘辩想到,当今这个时代,科举发展起来有一项在魏晋南北朝后便难以复现的好处――虽然看不起刀笔吏的情况老早就出现了,但如今官吏到底还没有分流,不入流的小吏去当有官秩的官时并没有所谓的天花板――只要不想着官秩破万石。

  而科举则可以直接以最低级别的斗食、佐史为起点。

  想到自己当初定下的郡县两轮试举,刘辩觉得将之再扩大一番,现在的时机很有可行性。

  激进些的做法乃是直接将最高的考试同三署郎官的考核结合起来。

  保守些的做法便是重现科举制度的萌芽时候的状态,即对州郡推荐上来的贤才进行一次统一的考核。

  只是对于陆俊提出的百姓们不懂法度的问题,刘辩一时并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当然知道,以当前的生产力,想要推广全民教育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年头等到孩子到了懂事的年纪,大多数孩子要做的事不是学习而是帮助父母,帮助家庭分担农活。

  即便如郑玄这种有书籍传家的,等到他稍大一些后,就不得不被家人逼着去当小吏以赚取俸禄,补贴家庭。普通家庭所面对的生存压力只会更甚。

  一步步来吧!

  眼见着这次召见已经接近了尾声,刘辩最后说道:“卿大可以自信一些,莫要胡思乱想,卿得拜议郎,乃是由尚书台考察卿之政绩,才呈报到朕面前的。”

  “而在过去,尚书台呈报此事,朕几无不应。”

  陆俊闻言一怔,其实他在抵达雒阳的路上就看到了父亲陆康写给他的信件,心中亦是有几分怀疑的。

  但如今天子都这么说了,难道天子还会骗他不成?

  想到这,陆俊忽然意识到,他是全凭自己才当上如今这个议郎的!

  全靠他自己!

  一抬头,他正好看到天子投来的带着善意和笑意的目光。

  他心中一暖,对着刘辩拜道:“臣多谢陛下!”

  离开云台殿后,来到自己的官署,陆俊仍难掩心头的激动。

  他忽然想到了此前曹操、应劭等人对他的善待。陆俊原本以为是他们很有修养,如今看来,他们对自己的夸赞应该是真的!

  真好!

  陆俊忍不住笑出了声。

  忽然,他的余光瞥到一人突然出现在了官署之外,当即笑声一滞。一下子,他整个人都能尴尬住了,不仅是脸,连耳朵都变红了。

  而这人他也认识,尴尬之后,也只能更加尴尬的行了个礼,拜道:“何公……”

  下面打招呼的话他忽然想不起来了。

  何虽不知道陆俊因为什么这么高兴,不过他也年轻过,知道这种情不自禁的时候。

  于是乎,他只当做对陆俊方才的姿态视若不见,像往常一样同陆俊回了个礼,来到属于他的位置。

  但议郎并无常事,实际上他也没啥特别需要做的事,也就是偶尔向天子写几份奏书表明一下存在感,免得天子忘了自己这么个人,进而在哪天郡国二千石有空缺或是朝中重要职位有缺的时候可以想到自己。

  不过何是个例外,他能从扶风的田地里重回雒阳官场,已经是幸事了,自不会想要要什么自行车。

  ――虽说粗茶淡饭他也能接受,可要能吃得好住得好,谁会刻意过苦日子呢!

  落座之后,何见陆俊还是尴尬,自觉作为长者的他再度开口打破了沉默:“说起来,君自冀州而来,而老夫在数年前也从在右扶风体会过乡里生活……这关西和关东还是有区别的。”

  陆俊立刻应道:“正如何公所言,关西屯田多,治理应该比关西简单吧……”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当日,陆俊都快要把自己底裤的颜色告诉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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