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和去黑森林是一趟路,因为罗夏的出生地就在帝国西南角的山地村庄,黑森林覆盖了整个山脉,而村庄又在其支脉的山脚下。
罗夏原身对自己故乡,尤其是山村的记忆也十分稀薄。他的父母是自由农,小有积蓄,并极有远见地支持五岁的他上公国在乡镇开设的学校,而不是和其他佃农的孩子一起牧羊和瞎玩。
公国的学校当然不是乡贤式的慈善机构,成立的目的是为公国的军队、贸易和乡村管理培养一批受过简单教育、能听懂指令、会简单写算的人口。他们将成为一线军官的助手、商铺的记账员以及村长。
自帝国的核心区域,马林王国崛起并统领各大邦国后,其制度就得到了推广,包括这样的有限基础教育。
这些学校的学员也大抵来自极少土地的骑士、手工业者和小商人家庭,罗夏从一开始作为农夫的儿子就是异类,虽然父母是小有田产的自由农。
偶然的机会原·罗夏被子爵大人看中,选为子爵儿子的小随从,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练习简单的武技,罗夏的马术就是在这段时光里学会的。
跟着子爵儿子混迹就有了和驻镇法师交集的可能性。
在施法潜力的测试中,子爵的血脉没有施法能力,戏剧性的是,他不起眼的跟班却有。于是驻镇法师多了一个自由农出身的学徒。消息传回乡里,罗夏瞬间成为全村的希望,村长和父母最后凑出一笔钱,再在驻镇法师的支持下把他送往帝都,正式开启魔法之旅。
总结起来,罗夏在乡村的生活只有前五岁模糊的记忆,和子爵继承人厮混的时候偶尔回家,拿出子爵平日的零碎打赏补贴家用,后来就再也没有回过家——罗夏以前拿不出跨越大半个帝国版图的路费。
坐飞艇至公国的首府,再租马车往山里行进,路越来越糟糕难走,山林越来越繁茂。回到不是自己故乡的“家乡”,这趟路上罗夏追溯前身的轨迹,不得不感慨原·罗夏算得上这个时代的幸运儿。
虽然投胎技术差了些没成为贵族,但他的父母不是无产的佃农,开明有远见,自己也能把握住机会一步一步奇迹般地走上魔法之路。
难度系数不亚于山沟沟里考上清北啊。罗夏不禁感慨,但更令他感慨的是,原身这样的卷王到了帝国魔法学院,买不起学习卷轴、不可能砸重金请学院的法师开小灶,四年来只能钻研极少数的低阶魔法。
即便刻苦学习各种理论、有两个好友和卡洛琳老师帮衬,最后差点连转正考核都过不了。
“如果没有穿越,可能他就只是猝死在宿舍,说不定过了很久才会被发现。”随即他想到自己,如果没有穿越,可能在大学宿舍的好处就是还没凉的时候就能被发现,在天之灵还能刷一波无量功德——让三個室友全部保研本校。
“骨头要散架了...”罗夏有些不明白,明明都可以去异位面了,为什么主位面的传送法阵只被用来传输信件...他问过行会的接待员,只得到不知道不清楚的答复。
此时被烂泥路和无避震马车折磨的中阶法师显然没想到,即便能靠传送法阵在行会的分会驻地之间移动,分会驻地只会在有规模的城市,从驻地到山里,这段糟糕的旅程还是少不了的。
“老爷,咱们到了。”车夫提醒罗夏。
“太好了太好了,我给你结剩下的钱。”
从天亮走到天黑,罗夏踏上“故乡”的土地已经是天色暗淡,一点点余晖洒在山林村落之间,勾勒出农舍的形状。
这里的农舍有个特点,它的斜屋顶极高,两斜面的夹角很小,使得仅仅屋顶就有其石壁或木墙一样的高度甚至更高。
炊烟冉冉升起,但不是从房子里,而是发出自沿路的窝棚。
窝棚?小村庄好像赶集似的,沿着泥巴路支起大大小小的草棚,也有露天的篝火,在火把映照下罗夏看清了草棚里的情况:大锅熬煮着谷物糊糊,农妇往里面加入一陶罐牛奶,还有的棚子里在烤野兔子,最大的棚子提供淡啤酒,吸引了半个村庄的人举杯。
“您是?”最近的村民过来询问罗夏,他观察少年的服装应该是贵族老爷,但奇怪的是没有骑马来,而是坐着辆不起眼的马车。
“我是来找默克勒家的,请问他们在吗?我是罗夏。”
罗夏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近况,寄信对农村的便宜父母和学徒本身来说都是件极为昂贵奢侈的事,无论是是通过行会的系统还是帝国丢件率高、时间极长的邮递。
所以帝都的四年期间,学徒罗夏只和父母通过一次信件——以吃三个月黑面包加清水为代价,换来父母找村长代写的回信。
最近几个月发迹后罗夏按照机关长的指示写过三封,也没等到回信。
可别告诉我便宜父母搬家了...
和罗夏沟通的村民瞪大眼睛,直白地上下打量罗夏好一阵,都让少年不自在的时候他猛地转身向最大的草棚大喊:“老默克勒,老默克勒,你们的大儿子回来了啊!”
……
我是什么珍稀物种吗?
马上十七岁的中级施法者,好像还真是。
罗夏此时被按在最大草棚的最中间位置上,接受全村人好奇的围观。他总感觉靠得最近的人想要捏捏脸捏捏胳膊,好生研究一番“法师”这种人型生物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原来最大的草棚是自己家的!
冬天农闲的时候,人们总是变着法子找点乐子,所以重大的节庆集中在这个糟糕季节是古今中外乃至异世界的共同现象。
越冬节,帝国乡村普遍的隆重节日,时间不是很固定,有的地方在一年的最后一旬,也有在来年第一旬的,大家沿路搭起草棚,互相交换食物,到邻村串门的人也可以领到,甚至能沿着乡路一路吃过去,如果脚力好能在翻山越岭的话。
“你们接下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活动吧?”拜“找老娘回来”教团所赐,罗夏对民俗节庆有些创伤后应激。
“你回来了当然要盛大欢迎啊!”罗夏的便宜老爹,老默克勒举着淡啤酒红光满面,他的胡子茂盛但没经过城里人样的打理,驳杂如乱草,罗夏观察一番松了口气——没有秃头,发际线良好,太好了太好了。
“罗夏,罗夏法师,在秋天你寄信回来的时候,老默克勒拿着信从村长家跑出来喊了又喊,全村人都知道你成法师了。”
放了奶和碎肉的谷物粥端上来,桌上还有村民拿来的浆果干、松子橡子,以及一杯杯淡啤酒。
一个妇人端着肉汤走出来,放下汤后把手在粗布围裙上擦了又擦:“真的是你吗,罗夏?我的儿子长这么大了?”她伸出反复擦过的双手,却又局促地站在少年面前没有再走近一步。
罗夏起身主动抱住妇人:“是我,当然是我。”
在拥抱里他闻到羊皮外褡的羊脂味,听到被抑制的小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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