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码头员工熊居道:“掌柜你这船上是什么货物?”
梅佑马上说道:“是从嵩山砍下来的桦木,三艘船上都是,一共六十根。”
陈郡本是有大量的原始森林的,本不缺木料,但随着秦汉大战,大量的树木被制造成运输船,辎重车,独轮车,投石机等机械,大量百年的参天树木被砍伐。
同时随着陈郡手工业大发展,大量的树木被制造成平底运输船,独轮车,运输马车,牛车,纺织机等等手工业产品,这些民间需求比军事需求大了几十倍,这就导致了陈郡大量原始森林被砍伐。
太守商农在三年前,就对陈郡开采过度的行为感到担忧,认为这是在耗光子孙后代的财富,开始禁止私人砍伐巨树,只有樵夫可以砍伐一些小的树木,枯枝。
只有几支伐木队允许砍伐,但却也要求他们砍一颗种十颗树苗,而且他们伐木的数量是有定额的,只要达到就不能继续砍伐。
有一家伐木作坊偷偷的砍了几十个巨木,被发现后,太守商农直接罚了100万钱,直接震慑的陈郡伐木作坊不敢乱来。
而这些罚款也被商农用来雇佣农户种植树木,至此陈郡上下无不信服。普通农户也会盯着这些伐木队,不让他们乱来。
在没有受到外来文明的影响,中原文明是很少做竭泽而渔的事情的,在上千年前的夏商时期,大家就知道网开三面,周礼当中也有劝说贵族不狩猎母乳期猎物等等,天人合一的理念一直融入在这个文明当中。
当然这就商农这番作为,就导致了陈郡庞大的手工业作坊缺乏原材料,这个时代用的最广泛的原材料还不是钢铁而是木料。
有利益就有需求,陈郡因为缺乏木料,让木料的价格大涨,四周的商队就开始运输木料贩卖到陈郡,这样的双边贸易反而让商贾的利润更加丰厚了。
所以梅佑的三艘运输船满载上等的桦木。桦木密度高,质地坚硬,耐磨,经久耐用,能够长时间保持其原有外观和功能,适合作成各种器械。
而且桦木纹理美观,清新自然,给人一种温馨舒适的感觉,也适合做成家具。
最后桦木是一种常见的木材,价格相对较为低廉,陈郡各作坊都需要桦木,能够快速出手,是一种风险极低的产品。
熊居轻点一下而后点头道:“卸这些木料,我们算您一根50钱,60根算您3000钱,码头仓库则算您每日300钱,您看如何?”
梅佑惊喜道:“真是这个价格,您真没有算错,不会再有其他费用吧?”
这比以前的价格低了一大半了,加上没有什么茶水钱,辛苦钱等等,他这趟就可以多赚上万钱,像他这样的中小行商,靠的就是以量取胜,他每年要来陈郡十几次,要每次都是这个价格,他可以多赚十几万钱,利润翻一番,就不怪他如此惊喜了。
熊居理解梅佑的惊喜,解释道:“半个月前,陈郡来一场清洗游侠的行动,盘踞在陈郡码头的李杰等游侠头目,已经被朝廷抓住,全家都被发配到黔中开荒去了。”
梅佑哈哈大笑道:“抓的好,李杰这个流氓早该死了,某就知道天子还是会站在我们这些善良百姓身边的。”
熊居继续道:“现在这个码头被我墨家承包了。”
梅佑看到眼前这个人居然是墨者,恭敬行礼道:“没想到小哥居然是墨者,真失敬了。”
墨者为民请命,难怪这费用比以前还低,这就说的过去了。
梅佑内心也不会担心自己被欺骗了,因为在他的三观当中,墨者就会做这样,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事情。
这个时代的人还是很淳朴的,身份就代表他们的标签,儒者有学问,道者地位高,墨者为民请愿,这些都是他们在百姓心中最淳朴的想法。
熊居有些不好意思道:“某还是候补墨者,只有考核成功之后,才是真正的墨者。”
梅佑笑道:“小哥一表人才,定能考核成功。”
而后在熊居的指挥下,三台梅佑看不懂的器械出现在他的运输船旁。
他只看到几个码头的搬运工从器械上拉出几条麻绳绑在木料身上。
绑好的码头工人大叫道:“可以拉了!”
而后在这机器后面一个工具缓慢的拉动绳子。
梅佑紧张道:“某这一根木料300斤以上,不是等闲之人就可以拉的动,就靠这一个小兄弟只怕不行。”
他还真担心墨者出错,压死人或者出现其他事故,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情,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什么事情都没人来救。
但很快他就看到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一个普通的码头工人,居然真把一根300多斤重的木料轻松拉动,木料升到半空中,转移到码头一批的平板车上空,最后木料被工人小心放在一辆双轮板车上,再打好绳子固定,不到一刻钟他们就完成了木料的转移,300斤的巨木就被一个工人拉向仓库。
而后这个机械转个方向,继续拉着自己船上木料,以前要几十个人才能完成的事情,现在只要四个人就可以完成一套流程,不但需要的人手更少,时间更加快了几十倍
“这,这~~~”一时间梅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熊居自豪道:“这是我墨家制造的龙门吊,可掉起几千斤的重物,即便是神话当中的龙都可以掉起来。”
梅佑感叹道:“不愧是有机巧之称的墨家,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今天来到陈郡码头,他遇到的惊喜太多了。
“你们真应该早点承包陈郡码头,这样我们这些小商贩也不会受到那些游侠的敲诈了。”
码头上的货物在快速卸载,梅佑和他的水手则约定了离开的日子之后,就相约进城去逛逛。
这个时代能比陈郡繁华,基础设施好的城市,几乎没有。
陈郡有太多新奇的商品可以让他们流连忘返,有太多的勾栏瓦舍让这些水手陶醉,每次来陈郡,对这些水手而言,不亚于旅游一趟,陈郡是绝对不会让他们白跑一趟的。
陈郡内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干净与整洁,而他们家乡的街道却是肮脏而又充满了异味,完全不能和陈郡相比。对这些水手而言陈郡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他们的家乡连石板路都没有,但在陈郡却有水泥道路。最开始水手们对陈郡的水泥道路是瞠目结舌的,因为他们完全想不出,陈郡人是如何把一整块巨石变成道路的。
最后还是在陈郡人土鳖的嘲讽当中,他们才知道有种东西叫水泥。但即便他们知道了水泥是什么,也很为陈郡人的奢靡震惊,因为一袋水泥的价格居然和一石粮食相当,这让水手们都觉得陈郡就是粮食堆砌出来的城市。
而在另一边,熊居带着梅佑看到自己的货物进入仓库,而后给带着他来到一个空旷的仓库当中。
仓库非常大,却没有货物,反而是摆满了桌椅板凳,梅佑发现里面还有大量和自己一样的商贾,他有些迟疑的看向熊居道:“此地是做什么的?”
熊居笑道:“这是我们首领弄的商品交易所,我们首领知道对你们来说了解商品的价格至关重要,于是我们首领把整个陈郡各个工坊商品的出厂价,全部探查好,写在商品交易所的黑板上。”
梅佑这个时才发现,这个仓库黑板上到处都是数字,他仔细看过去,上面写着陈郡第一织布厂,麻布价格433钱,绢布1250钱,素布1500钱,绸布3500钱。
而后他还发现了这里记载了农具的价格,精铁的价格,纺纱机,织布机的价格,水车,风车的价格,粮食的价格等等,现在他不用一家家的问,只要在这里,就可以了解整个陈郡的物价。
而后他还看到一批记录。
铁砂1万斤,出售价15000钱。
生麻10万斤,出售价7万钱。
松木100颗,出售价12万钱。
梅居惊讶问道:“这些又是什么?”
熊居道:“这是进入陈郡货物的价格,这些货物的掌柜都和您一样,他们把货物的数量和价格挂在这里,我陈郡的作坊掌柜自然会在这里来找自己需要的货物,这样你们双方就不用一家家的交流了。”
梅佑惊喜道:“某的货物也可以挂在这里等着作坊主来购买。”
熊居点点头。
“还好你墨家不行商,要不然这天下哪有我等余地。”
当然想要进入这个货物交易所也是有代价的,梅佑付出了1000钱的入场费,才能把自己的木料挂在这里,等待客户主动上门。
而梅佑的付出也是值得的,他的桦木因为需求大,刚刚挂上去半天不到,就被公孙器械作坊厂购买下来了,这比他以前花费几天时间,一家家的问,效率高太多了。
而且在货物交易所,卖完货物之后,他也可以在这里下订单,第二日他要的布匹,纺纱机,纺织机就已经进入码头的仓库和他完成交接。他再请码头工人把这些货物搬运上自己的货船,第三天他就可以返回了。
对梅佑这样的行商来说,效率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墨家管理陈郡码头和其配套的货物交易所,让他最起码节省了10天的时间。
话分两头,在墨者田阳的带领下上百码头工人对着一面铁锤旗帜排列。
墨者田阳大声道:“所有人跟着某一起唱墨歌。”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上百人也跟着大吼到:“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这上百码头工人就是田阳新吸纳的候补墨者,他们都是码头工人当中的墨家积极分子。他们对墨家是真的感激。
以前他们被李杰这些游侠控制的时候,可谓是吃尽苦头,不但他们赚的血汗钱会被这些收刮,而且他们还会以武力恐吓他们,在陈郡做码头工人的本就是老实的农户,他们对这些游侠的恐吓,他们根本不敢反抗,敢反抗的下场也不会太好。
至于说为什么不告官,那就简直是笑话了。在农户的眼中,府衙一向是有理无钱莫进来,不是真到绝望的情况,普通的农户是不敢去府衙的。所以封建时代讲什么民不举官不究,就是赤裸裸向着贵族豪强一方。
而在朝廷的巡查御史完成对陈郡游侠清洗之后,墨家就接管了他们工作的码头,这些墨者不但没有苛刻他们的工钱,而且还把他们的工钱提升一倍,还弄出许动新奇的工具,让他们可以更加轻松的劳动,现在他们做事轻松了,赚的钱却比以前多了一倍了。
在这些码头工人看来,这一切都是墨者带来的,在一群吸血鬼当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善人,这些码头工人对墨家的感激之情就可想而知了。
墨歌唱完之后,田阳道:“今天带你们学习的是我墨家的核心思想,我墨家有十大主张,分别是兼爱,非攻,非命,尚贤,尚同,非乐,天志,明鬼,节用,节葬。”
今天学习的是我墨家最核心的思想是兼爱,兼爱就是平等,无亲疏贵贱,其他的所有主张都是为了兼爱服务的。
当年墨子祖师,认为天下之所以动乱,就是因为人们不相爱,大家都损人利己,亏人自利。
父母兄弟,邻居不相爱,国和国不相爱,所以才会有动乱,所以解决的办法就是要兼爱,兼相爱,交相利做到了,天下就会和谐了。
熊居马上道:“祖师说的好,大家谁都不欺负谁,天下的日子就会好过。”
其他码头工能听到这话也纷纷点头,他们也觉得有道理,只要没人欺负他们,他们就可以过上好日子。当然这也和他们一直受到欺压有关,他们还没那本事欺压别人。
他们虽然说不出什么大道理,却本能觉得这种兼爱思想对他们是有好处的,大家都平等了那你就没有道理来欺负我们了。
田阳道:“但当今天子却认为,我们墨家的兼爱,太过于不讲原则了,兼爱,可以成为为人处世的道德,但却很难用在一个势力,一个国家上。
像百姓很难兼爱君主,君主有时候虽然和百姓的利益是相同的,但有时候和百姓的利益却是不同的。像君主病逝,想要百姓陪葬,这要如何兼爱?”
所有人的面面相窥了,难道这要让他们拿出生命去兼爱,显然他们并不想这样做。
“天子说我墨家最大的问题就是不讲立场的兼爱,以至于墨子在世的时候并没有阻止天下的战争。”
“什么是立场,就是天下士农工商他们占据位置不同,他们为自己在天下当中争夺利益,就会出现立场。”
“某举一个例子,农户的立场是什么?
农户他们要种田养活自己,那么他们就想朝廷均田,有属于自己的一块土地,能养活自己和自己的家人,站在农户的立场上,他们不喜欢徭役,不喜欢田赋,不喜欢丁口钱等等,这一切损害他们的利益的事情,他们通通都不喜欢。”
“大家看看,均田,免徭役,免税这些就是农户的立场。”
所有人都点点头,这也是他们想要的。
“但事实上是不可能做到的,朝廷要维持运转就少不了农户服徭役,少不了农户交田赋,丁口钱等等。”
熊居道:“是呀,朝廷没有税费就不能保护我等,这个税要交。”
田言笑道:“你这个话就是不讲立场了。当年暴秦还在的时候,要交多少税?”
熊居道:“某有20亩地,还佃了100亩土地,一年大概有150石的收入,但要交佃租给李老爷30石粮食,交给朝廷70石粮食,要是没有徭役,某打短工还是能吃饱的。”
田阳拿着一支白色的粉笔写道:“你收入150石,李老爷拿走30石,朝廷拿走70石,留个你只剩下50石了,你看,你自己辛苦一年,六七成的收入都被朝廷和老爷拿走了。”
熊居道:“大家都都是这样的。”
田阳道:“大家却是不一样,你说的那个李老爷,可能家里有上万亩的田地,他每年可以收获15000石粮食,但他最多只用交一成税,甚至李老爷拿出500石粮食收买秦吏,他们家一石税费都不用交。
“但朝廷要打仗,要养兵,就必须征向百姓收粮食,李老爷要是像你一样交七成税,他们家就要交1万石以上的税费了。”
“但现在的情况却是李老爷根本没有交这笔税费,但朝廷却又要征收这笔税费,大家说说看,秦吏会从什么地方征税这笔税费?”
熊居愕然指着自己道:“从我们这里!”
田阳道:“没错,就是从你们这里,所以李老爷他们的税费越少,大家的税费就越大,一个李老爷逃税,就要有一两百户熊居这样的普通农户顶上去。”
田阳继续道:“而我大汉为什么可以给大家减税,免徭役,就是因为我大汉从李老爷家征税了三成税,可以得到4500石粮食,这就可以给两百户像熊居一样的普通农户减少一半的税费。”
“所以我们有现在的好日子,都是因为朝廷把以前不应该由我们承担的税费,全部还给李老爷他们了。”
“所以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朝廷是好的,但站在李老爷这些人立场上,朝廷就是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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