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沅带着艾曼纽贝儿和文天所乘的是一艘中型商船。
如今正是秋季,顺风行船,天色未晚就能抵达山阴。
不过一路行去,杨沅发现沿途的码头关隘,对于货船的检查明显比以前更严了。
应该是刚刚打击了宋金两国商人勾结,大肆贩运私货的案子才刚刚爆发的缘故。
因此一来,杨沅的船便也慢了下来,怕是要等暮色苍茫时才能抵达山阴,当天是不好去拜见陆游了。
艾曼纽贝儿有自己独立的休息舱,她从舷窗处看着行船过处的一片片风景。
偶尔,会有行船自对面而来,亦或从船边追过。
船上客商行旅看见舷窗中一头金发、碧眼如魅的异国美人儿,不免大感惊讶,有人还指指点点,大声叫唤起来。
艾曼纽贝儿无奈地放下窗帘儿,思索一阵,从怀中取出她的“备忘录”,在桌上摊开,拿起笔来,开始做今天的提示备忘。
说是提示备忘,但艾曼纽贝儿现在已经习惯把它当日记写了。
“王员外是个很富有的大商人,他和他的如夫人、儿子,对我很尊敬,甚至有些巴结。
显然,他们真正想要巴结的是杨沅,而且他们认为我和杨沅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关系,真是好笑。
杨沅带我去的地方叫山阴,说是他们一种很厉害的战弩,就是在那里失窃的,有人想把它运到宋的敌对国那边去。
可我真的不明白,我的能力会在查案方面对他有什么帮助。杨沅救过我的命,我不想揣测他的为人,但我却又不得不提防他的动机。
我已失去一切,唯一不能被人夺走的,就是我对主的虔诚与信奉。我必须遵从主的意志,我不可以和他发生不可告人的关系。
古语有云:荒草丛里的小孩会生意外,荒草丛中的意外会生小孩。
我必须避免和杨沅阁下只有两人在场的私密接触。神在我心中,请指引我的道路,阿门。”
……
恩平郡王府的花园里,赵璩提着一根鱼竿,百无聊赖地坐在暖阳下。
春困秋乏,真是一点不假,明明一夜好睡,可他还是打起了哈欠。
“大王,大王!”
菡萏脚步轻快地走来,在赵璩身边坐下,笑嘻嘻地道:“昨天,羽婵和冰欣被折夫人唤进宫去了呢。
听说把她们骂了一个狗血喷头,折夫人气急败坏的,还骂大王你荒唐无稽,实非贤王,她要向官家弹劾你呢。”
赵璩像没了骨头似的,往菡萏怀里一靠,鱼竿也递了过去,懒洋洋地道:“本王懒得理她,没人要的老女人!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心思都不正常了,她若真疼那两个女人,叫她们出宫去,嫁夫生子,恩爱快活,有什么不好?”
菡萏把鱼竿插在一边,顺手替枕在怀里的赵璩按摩起了脑袋。
赵璩惬意地打了個哈欠,悠然闭上了眼睛。
菡萏酸溜溜地道:“你个浪荡无行大王,还看上人家冰欣了呐。
怎么着,知道她是人家杨沅的,心里头难过,这一宿没睡好啊,哈欠连天的。”
赵璩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道:“难过倒是谈不上,失望嘛,倒是有过那么一阵子。
不过,本王一生行事,讲的就是一个道法自然,随缘而行。心能随境转,方得自由身嘛。”
菡萏吃吃地笑:“大王倒是挺会开导自己的。”
赵璩道:“本来就是嘛。呐,你刚拨到本王身边时,本王叫你给我按摩头顶,你一碰我的头发,该竖的就起来了。
现在伱一摸我该竖的,头发就竖起来了。所以啊,就得到了也没什么,女人呢,是越处越累,兄弟呢,是越处越开心,本王当然想得开啦。”
菡萏嘟起嘴儿,在他头上狠狠按了几下,嗔怪道:“什么意思啊,你都两天都没跟人家亲热好吗?”
赵璩打个哈欠,往她怀里又拱了拱,喃喃地道:
“纵是寻常人家一对夫妻,一个月能有几回啊?才两天你就嫌我冷落了你吗?别吵,叫我好好睡一觉。”
菡萏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嘟囔道:“臭男人,第一次哄人家不知有多难,以后越来越容易。咱们女人家第一次和男人倒很容易,以后是越来越难……”
看看赵璩安闲的模样,菡萏眸中忽地掠过一丝恶作剧的黠笑:“人家一碰你你就竖头发是吧,我看你这头发怎么竖起来的。”
她黠笑着便把素手伸了出去。
池水小亭中,便忽然传出了赵璩一声装腔作势的惊呼:“大胆!何方妖孽,趁孤不备,竟然偷袭!看我法宝!”
“卟嗵!”
然后便是菡萏憋笑的声音响起来:“可不是我推你的喔,是大王你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少说废话,还不拉本王上去!”
……
自从得回了自由身,薛冰欣身心舒畅,每日坐衙都有了劲头。
以前的人生由不得她自己规划,只是在人人如此的两条路上,选择其一罢了。
而现在,她的未来有无数可能。
于其他人来说,人生本就是如此,便不会有什么感觉。可是对她来说,这便是难得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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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放衙了,薛冰欣正琢磨着今晚约上冷羽婵去吃顿好的,就当过节了,庆祝一下。
不想房门一开,便探进冷羽婵笑靥如花的一张脸庞。
薛冰欣不禁失笑道:“你的腿可够长的,我刚想着今晚吃顿好的,你就闻着味儿来了。”
冷羽婵推门走了进去,惊讶道:“你怎么知道今晚要吃好的,你已经知道了?”
薛冰欣一呆,道:“知道什么?我是想,今晚找家酒楼,咱们俩吃点好的呀。”
冷羽婵恍然,笑嘻嘻地道:“那你不用破费了,今晚有人请,怎么样,心想事成了吧?”
薛冰欣道:“谁人相请?玉叶吗?咱们俩也没这么早就离开机速房啊,她不用这般客气吧?”
冷羽婵道:“不是玉叶,是和你相亲的人啊。你不是想物色个如意佳婿嘛。
人家刘妈妈已经寻了一户人家,都说好了,今晚在御街‘花月楼’款街咱们。”
“哈,花月楼?那儿吃一顿饭得十贯钱呐!”
“是的呀,刘妈妈说了,此人非常有钱,家资巨万。要不然,怎么配得上你呢。”
薛冰欣顿时来了精神:“是吗?他很有钱吗?比你家二郎如何?”
冷羽婵不悦地道:“喂,你老跟我男人比什么呀?”
薛冰欣赔笑道:“我不就是不想被你比下去嘛,生什么气嘛。”
冷羽婵道:“二郎的家业……我也不晓得他有多少,没问过呀。
不过,他能在仁美坊买下一幢三进三出的宅院,应该……也蛮有钱的。
刘妈妈给你说的这门亲呢,说是龙山仓的首富人家。
龙山仓吞吐四方货物,南北中外,莫不涉及,能在那儿称首富的,怕是在整个临安府,都是排得上号的大富之家吧。”
薛冰欣喜孜孜地道:“这还差不多,不然,一个商贾人家,本姑娘可瞧不上。就算做商贾,也得是出类拔萃,那才行。”
冷羽婵道:“只是,据说这位员外年纪稍大了些,你若相中了,虽是正妻,也是续弦。”
薛冰欣摆手道:“嗨,还不许人家死老婆了?续弦那也是妻嘛,我倒是不矫情。只是……他年纪有多大呀?”
冷羽婵道:“这个……刘妈妈倒是没说清楚。不过,你才十八,我估摸着,他也就三十啷当岁,四十出个头?”
薛冰欣想了一想,迟疑道:“男人嘛,太年轻的你叫他就已功成名就,实也难为人了。
而立之年的话,倒也还行。如果是不惑之年,就稍稍有点大了。”
冷羽婵道:“还是得看人。你看咱们都承旨,人家都四十多了,依旧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
薛冰欣眉开眼笑起来:“说的也是,如果是郑都承那般人品相貌,年纪大些,也入得了眼。”
冷羽婵道:“你这里还忙吗?不忙的话,咱们早点走,回去打扮一下。
我可是在刘妈妈面前把你夸成了一朵花,可不能叫那龙山仓首富看低了你。”
薛冰欣傲然道:“本姑娘本来就是一朵花。”
二人出了签押房,到了两位主事的签押房时,薛冰欣停了一下,进去吩咐道:
“两位主事做的不错,我‘蝉字房’负责的暗蝉资料,已经基本整理清楚。
你们今晚多干一会儿,争取今天就全部完成。明日,本官另有要务安排。”
吩咐完了,薛冰欣便与冷羽婵扬长而去。
王烨然得了老爹吩咐,今晚正要陪老爹去相看“小娘”,忽然得了这么一个任务,顿感为难。
骆听夏不知从哪儿神出鬼没地踱了出来,笑吟吟地道:“王主事、樊主事,二位还是到衙门里当差任事时间太短啊。
上官的吩咐,自然要做的,只是,具体做了多久,需要多少时间,还不是你们自己说了算。
薛副掌房也只说争取今晚完成,没说一定嘛。王主事若是有事,多少应付一阵,对薛副掌房不就有了交代?”
王大少大喜,赞道:“多谢骆书令指点,王某知道怎么做了,哈哈……”
此时,山阴码头,一处摊位上。
一碟盐煮笋,一碟茴香豆,一壶浊酒。
两个老道人,正据案而坐,细酌浅饮。
两个老道都是寻常的青色道袍,因而并不引人注意。
不过,若有本地有身份的道家信众,看清那须发皆白的老道模样,必然会大吃一惊。
这位老道,可是龙瑞宫的冯观主,被尊为老神仙的紫袍高道。
冯观主对面那个老道,须发花白,看起来似乎比冯观主还要年轻一些。
但冯观主对他,却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冯观主恭声道:“陈真人徘徊码头,久久不去,可是还有什么事情吩咐晚辈么?”
对面那花白须发的道人呵呵一笑,道:“与你无关,老道只是难得出山一趟,恰有一位贵人要来这里,老道瞧一瞧他,再走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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