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船航行了三日,即将到达淮安,之后经宝应、高邮、扬州瓜州埠,再往东南过镇江,然后沿江而下到金陵龙潭港。
五儿和晴雯没怎么出过远门,更不用说这般坐船远航,都是新鲜雀跃不已。
他们乘坐的官船属于通航船,与一般的官府货船、战船都不同,船楼甲板除了乘船的官员家眷,并没其他闲杂人走动。
开始两天,两个丫头图新鲜,都跟着贾琮在甲板上浏览两岸风光,五儿到底娇弱些,看了半日的风景,有些晕船,便窝在船舱里不出。
倒是晴雯百无禁忌,本来就是爽利不爱拘束的性子,到了船上像是出笼的鸟儿,每日都跟着贾琮在甲板上闲逛。
“三爷,你说这江得有多宽啊,从这头都看不到对岸,只有天上的鸟儿才能飞的过去。”
“船进长江,可比这里还要宽上数倍呢,晴雯,再过很多很多年,即便是长江也能建很大的桥。
这种大桥能直跨两岸,还是分两层的,底层能跑铁马车,上层能够走路。”
“三爷,这世上会有这种神奇的东西,是不是你给五儿说的那些奇怪故事?”
“国公府公子,有些排场也是正常,我跟着娘去金陵外祖家,不是也带着你,不对,你这话酸溜溜的,是不是恨不得自己就是那丫鬟。”
晴雯一脸不相信:“三爷,你又哄骗人。”
航船的日子虽有这些轻松的小插曲,但大多数时光是沉闷的,看了几天的江景,连晴雯都开始有些索然无味。
“小姐,你看,那个就是最近外面传的荣国府奉议郎,你看他长得多俊。”
贾琮意味深长的说道:“这世上很多事情刚开始都是故事,时间长了都会变成真事。”
贾琮忍住笑:“晴雯,你说你不学点好,偷听那些婆子荤话做什么,以后跟着我多读书写字,不比那些强。”
那小姐掩嘴笑道:“你这丫头,说什么呢,什么俊不俊,也不害臊。”
晴雯俏脸一红,见周边没人,才说道:“上次你说梳头时靠我身上能解乏,我可听过园子里婆子的荤话,爷们说这话,就是不怀好意。”
小丫鬟瑞珠也不在意,又说道:“你看他,出来出皇差的,还带两个这么俏的丫头在身边,每天在甲板上说说笑笑,好不正经。”
楼船二楼那扇窗户推开,露出那张艳如玫蕊的俏脸,旁边还有一个目光灵动的小丫鬟。
怎么看都是那么荒唐,其实原因不外乎想攀附权贵。
贾琮奇道:“我什么时候哄骗过伱?”
二楼窗户关上,依稀还能听到小姐的娇笑,丫鬟的羞恼声。
以秦业的身份,只要略微打听,这些事情就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这天秦业让丫鬟去请了贾琮来说话,这次两人都是因大慈恩寺之事至金陵,也算是同事同僚。
贾家义学哪里是个读书的地方,贾代儒那个落魄老童生,能教出什么东西,混温饱日子罢了。
“小姐,你又取笑我。”
那义学几十年没出过进学的,当年贾珠、贾敬都没在义学读书,而是荫监国子监学成的。
但一番话下来,贾琮却感觉,相比自己八品奉议郎的官身,秦业更在意的是自己荣国府公子的身份。
居然还把自己儿子硬塞进贾家族学读书,一个两榜出身的官员,拼凑了二十四两银子,请一个老童生收自己儿子入门。
在原来的时间线中,秦业不仅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宁国府,还前方百计的让自己的儿子去贾家义学去读书。
那秦钟进了贾家义学,好的没想到,倒是跟着宝玉、贾蓉学了一身浪荡纨绔的恶习,最终因和智能儿荒n病死收场。
再说,宁国府里荒n的内底,以秦业的身份,难道也是半点不知的,却楞是把如花似玉的女儿往里送。
累得一双儿女被这豪门大宅吞掉了性命,自己也气病呜呼,说起来也是咎由自取。
如今这些都还未发生,这世上一样米养百样人,终归和贾琮没什么关系。
只是对秦可卿生出许多同情,以往只是笔墨描摹,而船坞上那惊鸿一瞥,见到真人,实在过于惊艳,这样个出众女子却要蹈入污浊。
……
不过和秦业的谈话中,还是让贾琮了解到很多有用的信息。
这几天他心中最关心的,就是东瀛船队浪**乱金陵的事,曲泓秀在他出发前,特意赶来告知,说明这件事影响不小。
刚巧秦业对这件事,知之甚详,因为他至金陵是统筹大慈恩寺的建造,金陵城内这等大事,说不得会影响到大寺营造工期。
所以他出发前,工部侍郎李德康已将此事详细邸报及朝堂上举措,都与他详细交待,让他在金陵遇事能心中有底。
而同在工部的贾政,因不能上朝,又无公务关隘,对此事知之甚少,所以贾琮在得曲泓秀提醒前,对此事也无从得知。
据秦业说,嘉昭帝接到金陵卫所急报后大为震怒。
已派八百里快骑,令金陵锦衣卫千户所,将受贿挑起争贸祸事的市舶司镇守太监汪恩,缉拿下狱,等候稽查定罪。
又下旨令二皇子宁王李重瑞下金陵全权署理此事。
宁王一行比他们早两天就已出发去金陵。
此事在朝堂上引起渲染大波,保守派大臣纷纷上书,东瀛蛮夷之流,衣不蔽体,高不过竹凳,穷困贫瘠难以维生。
国朝允许他们市贸有无,供其吃食生资,已是天恩浩浩,竟不知感恩,击杀朝堂命官,屠戮无辜百姓,如不将其绳之以法,国朝体面何在。
又要求皇帝重归祖制,取缔市舶司,重新封禁边海,以保三千里海疆无虞,数州百万黎民安危。
朝堂上关于开疆和封疆的争执再次尘嚣日上,新旧两派喋喋不休,让皇帝不厌其烦。
为了收集详情,以防圣听闭塞,传闻皇上已密派中车司密探下江南。
两年前贾琮就听老师柳静庵提过,大周近年天灾频发,气候日趋异常,湖广两浙已连年粮食减收,民生日益艰难。
皇帝为了缓和治国压力,这才力排众议,重开海疆,繁盛远海白夷通商,以便引富于民,改善民生。
并在金陵、宁波、福州开设司舶司,这两年沿海五洲,因开疆带来的巨额盈利,民生已有大有改善。
虽然因海疆贸易日盛,海盗倭寇之祸,随之弥生,不过在嘉昭帝看来,不过是肤之微癣,不能因噎废食,阻挠开海大计。
但朝堂上,与嘉昭帝一样想法的大臣,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还是禁海祖制的簇拥者。
而这次金陵市舶司东瀛人之乱,让刚刚有所起色的开海之政,蒙上一层阴霾,再次变得岌岌可危。
皇帝在明派出皇子署理此事,在暗派出中车司密探收集情治。
两种新旧理念的较量,眼看又要开始一场搏杀。
在贾琮来自后世的认知中,嘉昭帝对于海政的认知,具备相当的前瞻性。
前世朱明,对于海疆一直处在时开时禁的波动状态。
到了清朝初期,出于对台湾郑氏的防范,禁海政策日益严厉,甚至有片帆不得下海的说法,往后近百多年,海政处于僵化保守之态。
使中华已滋生的手工业萌芽,无法得到充分发展,失去与西方科技知识技术融和接轨的时机,导致往后华夏百多年的落后和屈辱。
让那些外海蛮夷有机会叫嚣,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如今在这条时间的支线中,历史似乎开始走入相似的轨道,难道再往后数百年,华夏千万黎民还要走进同样的苦难旋涡?
贾琮发现这次金陵之行,竟让他接触到这个世界隐藏的,还不为人知的巨大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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