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安府大牢。
一个女人的凄厉惨叫声,在昏暗幽深的甬道中回荡,让人毛骨悚然。
大牢入口昏暗的油灯下,摆着一张方桌,胡乱放着几包粗纸包裹的卤菜肉食。
铺头刘二振惬意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对回荡大牢中的惨叫声,置若罔闻。
一旁的牢头殷勤的给他斟满杯中酒,讨好的问道:“刘头,那妇人和小厮才刚抓进去,怎么就开始用刑了,可是犯了什么大事?”
刘二振瞥了那牢头一眼,说道:“那妇人赚了不该赚的钱,还贪了贵人的东西,如今苦主要追究,她又不吐实,只能用刑了。”
说着摸出一锭五两的银子,对给那牢头,说道:“这事给我嘴巴严实点,事情成了也有你的好处。”
那牢头看到银子,两眼放光,他在这镇安府大牢中做了多年牢头,见多了牢狱里的肮脏事儿,拿钱堵他的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
他知道刘二振可不是什么大方的主,这一出手就是五两,够他两个月俸银了,可知他在这事上得的好处必定不菲。
好在她晕死过两次,那些狱卒停下了对她用刑,如果再继续下去,她估计自己就扛不下去了。
这时甬道中妇人的惨叫声开始有些虚弱,不像原先那样尖利。
她一个妇道人家,从没受过这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但最终她也没有招供。
是贾公子把她从沉沦的深渊中拉了出来,他神奇的找回了女儿,还让自己过上有体面的日子。
刘二振眉头一皱,对那牢头吩咐道:“你去看一下,妇人禁不住大折腾,让他们手底下有个数,不要把人弄死了!”
镇安府,府尹张守安官廨。
没想到事情并不顺利,衙差并没抓到秀娘香铺的东家,只抓到的掌柜娘子和伙计。
毕竟也是活了半辈子,听多了世故,哪里还不知,她和伙计被抓,根本不是什么拖欠官银,是有人看上了店里的香水秘方。
刚从大牢那边传来的消息,那香铺的掌柜娘子,用刑之下,竟然还不肯吐露,香铺的秘方和作坊所在。
狱卒见她不肯吐实,便给她用了鞭刑,然后又上了夹棍。
黝黑的牢房中,封氏受刑不过,已昏死过二次,却什么都没说,施刑的狱卒得了牢头的吩咐,便暂时放过了她,转而去招呼那个小厮。
那十多年受的苦楚,似乎比鞭挞夹棍的疼痛更加难熬。
今天镇安府的衙役突然抓她进大牢,刚开始让她迷惑害怕,但是等到衙役逼问店里的香水秘方和作坊,她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等合则两利的事情,在让人摸清了秀娘香铺的背景底细,确定无虞后,张守安自然就应承下来。
前几日宁国府贾蓉找他帮忙,以贾家与礼部考功司郎官的人脉为筹码,又承诺事成后以一成干股作为酬谢,另外还有一千两的谢仪。
……
一个妇人基本的良知和恩义,让不允许自己出卖他,心中强烈的意念,这让她堪堪熬过方才的酷刑。
店里的香水作坊,封氏去过几趟,自然是知道地方的,她知道作坊是店里生意的根基所在。
这十余年来,原先富庶的家园被焚毁一空,丈夫走失,女儿被拐卖,她只能苟且在生父嫌弃里,她每个日夜都活在锥心之痛中。
封氏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虽然半生坎坷,却也从没吃过这种苦头。
一个妇道人家,如果用刑过度,死在牢里,那就不好遮掩了。
这让张守安觉得事情有些棘手。
这时外头衙差过来通报,说荣国府贾琮求见府尹大人。
张守安听了神情一愣,怎么他会突然求见自己。
张守安对贾琮自然不陌生,当年在嘉顺王的舒云别苑中,他们就有一面之缘。
后来荣国府发生仆妇巫蛊谋害一案,更让他见识了贾琮与众不同之处。
这两年更是二元登科,显赫科场,还以诗词文名震动大江南北,是荣国贾家最杰出的子弟。
这样的人物谁都能看出前途无量,又有这么过硬的家世,以张守安的世故,自然不会怠慢,连忙让衙役把人请进来。
……
就在宝珠告诉贾琮,几次来店里骚扰的就是赖尚荣,正好二门外婆子来通报,然后他在后角门见得了江流,居然还有曲泓秀。
在惊闻封氏和刘平,被镇安府以拖欠官银为由,拿入大狱,再结合前面这些事情,哪里还不清楚事情的原由。
整件事从头到尾,就是贾珍觊觎秀娘香铺的财富和秘方,意图巧取豪夺。
而镇安府会拿人,多半和贾珍脱不了关系,权贵借市井官府之力,兴欺压良善的恶举,一贯都是如此。
只是贾珍做梦也想不到,秀娘香铺是自己的产业,自己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他也算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贾珍这种世家子弟,为达到自己的私欲目的,心思手段是何等奸邪无耻。
他让曲泓秀马上去城外香水作坊,把那里的人和物件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如今作坊里一直有两个少年在操持,一个叫王德全,一个叫周广成,也是当年曲泓秀从德州带回的五个遗孤中的两个。
他又对江流交代了一番,自己孤身赶去镇安府交涉。
……
镇安府官衙后堂。
张守安看着贾琮走进自己的官廨。
三年前他曾在嘉顺亲王的舒云别苑见过贾琮一面,数年未见,当年青涩孩童,如今已长成器宇清拔的如玉少年。
“数年不见,琮公子风采更胜昔年,听说公子刚刚点为雍州乡试解元,可喜可贺。”
张守安自认为讨近乎的话语,却见贾琮脸色淡然,甚至是冷漠。
他也不知贾琮今日因何而来,如今看他表情,心中突然有些忐忑。
贾琮也不和他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的说道:
“张大人,在下听闻城西秀娘香铺的掌柜和伙计,被镇安府以拖欠官银之名,捉拿入狱,可有此事?”
张守安听了这话心中一凛,如今他正操心这件事,而贾琮偏偏就问了这件事!
而且话语直接,隐含有质问之意,自有一股有恃无恐的威势。
他知道这少年是个不简单的人物,不仅是新科解元,还被皇帝亲封七品官身,并以举子之身入兵部观政,还是顶级勋贵荣国贾家子弟。
这其中的每一项,都不得不让人有所顾忌
虽然他这个镇安府尹官阶还高过贾琮,却不敢过于拿大,虽然心中有些不快,却耐着性子回道:“不错,确有此事。”
“张大人,据我所知,市井中小商铺,每月官银有二百两封顶的惯例,而秀娘商铺近半年缴纳官银,都在两百两左右,何来拖欠之说?”
张守安自然知道这个惯例,所谓拖欠官银,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拿人借口罢了,如今被贾琮当面问出,一下子还真有些语塞。
转而问道:“不知这两人与琮公子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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