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然说道:“秀娘香铺是城中有名的义商,经常周济灾民,还自费抚养了十几个孤儿。
在西城市井之中素有贤名,人人皆知,且香铺每月都如数缴纳官银,如此守法良商,大人轻忽将人下狱,只怕要引起市井非议。
在下素来敬仰秀娘香铺的义举,也知店里掌柜娘子和伙计,绝无违规之举,如若真的缴纳官银不足,在下可以马上为其补交。
还请大人给在下薄面,先将那两人释放。”
张守安听了这话脸色一僵,自己受了宁国府贾蓉请托,收了宁国府的好处,要套问出秀娘香铺的香水秘方。
而且做成此事,吏部二年大考才能借助宁国府的人脉,确保自己仕途畅通。
如今事情做到一半,那两个人还在大牢中刑问,哪里就能这样就放人。
让他拿人的是宁国贾家的人,让他放人的是荣国贾家的人,两家权势相等,又是同族一家。
他们自己人倒是赶到一块了,却让自己夹在中间为难。
……
但是一旦因小事败露而惹上非议,众口铄金之下,往往会因小变大,牵连纵横,最后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只是就这样把人放了,拿不到香水秘方,他却无法和宁国府交待。
但是他绝不敢和贾琮说,请托他办事的就是宁国贾家,更不敢说为宁国府谋取香水秘方之事,这本不是光彩之事,如何能轻易宣之于口。
而一般商户拖欠官银,大体做法都是官府催缴,实在拖欠过度才会下狱。
只是镇安府是以拖欠官银拿的人,且秀娘香铺并不是未缴纳官银,最多只能勉强说是缴纳不足。
镇安府的人却在众目睽睽下拿人,如今消息必是传开了,如在下这般顾念秀娘香铺贤名久传,为其不平之人,不在少数……。”
且一旦被贾琮知道,他们自家人好商量,到时候自己就里外不是人。
贾琮这次来镇安府要人,实在有些空手套白狼的意思。
如此炎天暑热,那香铺怎么生意还会如此兴旺,还能聚集这么多客人,真是活见鬼了。
……
所以他一见到张守安,便直截了当,言语之中暗中施压,又牢牢抓住官银缴纳的惯例说事,把自己处在理义高位的一方。
要是就此和宁国府结下嫌隙,就会生出心腹之患,那位三品威烈将军一贯纨绔跋扈,可不是容易招惹的主。
来之前他也推测镇安府突然拿人,极可能与宁国府贾珍有关。
只是封氏和那伙计陷落在大牢中,生死不知,他也顾不得这许多了,不管怎么样都要搏一把。
贾琮见张守安依旧沉吟难决,沉声说道:“今日秀娘香铺中女客云集,这些人都是城中官宦富商女眷,
心中暗骂这些抓人的衙役,居然如此没脑子,抓人也不看看场合,竟然就此埋下隐患!
为官之人,背地里做多少肮脏勾当,只要做法掩饰过去,人前照样道貌岸然。
这些官宦富商女眷背后,多半不乏朝中贵官,要是其中有心人关注深究此事,如今又正面临吏部两年大考,想到这里心中已有些发虚。
张守安听到今日衙役拿人之时,那香铺中居然女客云集,还都是官宦富商女眷,脸色不由一变。
如今贾琮已言可以立即补足官银,将镇安府逼到墙角,自己却再无扣押的理由。
但即便镇安府拿人真的是受贾珍指使,张守安也绝不会当自己的面明言,这种脏事自然尽量少一个人知道,他哪里会自曝其短。
如此更有利于贾琮以官银缴纳惯例说事。
此刻他紧盯张守安的反应,见他神情已显失措,便乘胜追击,继续厉声说道:
“张大人,在下已提出为秀娘香铺补交官银,为何大人还是如此迟疑,不愿放人,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事吗?
朝廷自有法度,事有不公,必有人言,在下身为朝廷命官,不会坐视良民受无辜牢狱之灾,既然张大人无法决断。
那在下便向大理寺申诉此事,听闻新任大理寺正杨宏斌,清正廉明,嫉恶如仇,必定能还忠善黎民一个公道。
就算大理寺也不顶用,圣上恩典,曾赐贾琮直奏之权,便是直至御前为民请命,圣上勤政爱民,一代圣君,必定也不会怪罪于我!”
贾琮这一番厉言,已将张守安惊得脸色煞白。
这小子居然如此看重,秀娘香铺的那两个人,只怕关系匪浅,是非要救走他们不可了!
他这架势就是要撕破脸,把事情闹大啊!
大理寺乃大周慎刑部衙,主责纠察冤案、错案的驳正与平反。
大理寺对镇安府这样的政务衙堂,其监察节制之权极大。
这小子要是将事情捅到大理寺,他以官银拖欠为名抓人,只能糊弄一下市井小民,哪里经得起大理寺查问。
只要大理寺一介入,自己的麻烦就大了。
还有他说自己有直奏之权,那可是直达天听的特权,虽然张守安以前没听说过。
但这种事情,贾琮必定不敢信口开河,不然就是欺君罔上,也就是说他有直奏之权也是真的。
他要是真的在御前,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那将是什么后果,想到这里张守安的腿都开始发软了。
到了那个时候,哪还用担心什么礼部大考,不要说官职,连脑袋都难保。
“琮公子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既然公子肯为秀娘香铺补交官银,那人自然是可以放的。”
张守安能混到镇安府尹,靠的就是能屈能伸的本事,贾琮如此言语要挟,早已突破他的心防,哪里还敢不放人。
至于放人之后,如何向宁国府交代,会有其他什么后果,比如秀娘香铺的人会不会去大理寺上告,这些他都顾不上了。
因为眼下还不放人,贾琮必定要闹上大理寺,那事情马上就会不可收拾,只能先顾着眼前了。
张守安如今肠子都要悔青了,自己就为巴结宁国府在吏部的人脉,接了这么一档子烂事。
于是立刻吩咐身边的衙差,马上去大牢放人,把人接来让贾琮带走。
至于补交官银的事情,他和贾琮都很默契的没再提起,以免各自笑掉大牙。
只是那衙差去大牢放人后,张守安这才想起一事,脸色又是一白,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泛上心头。
过了许久,那个衙差带了封氏和刘平到了后堂。
不过不能说是带过来,而是放在担架上抬过来的。
因为两个人都刚被用刑,一身新伤,根本无法正常行动。
刘平是个精壮的少年,虽受了鞭刑,看起来精神还是能支持。
而封氏的形状看起来却有些吓人,因为她是秀娘香铺的掌柜娘子,都认为她才知道香水的秘方,也是对她首先用刑。
妇道人家本来就要羸弱些,受刑后越发奄奄一息,不仅浑身鞭痕,一双手更是被夹棍撕扯得血肉模糊。
贾琮一看这种形状,眼睛就红了,怒视着张守安,厉声说道:
“张守安,你好大的官威,不过是拖欠官银的名头,居然敢用如此酷刑,堂堂镇安府还有没有王法!”
张守安看着贾琮目光中的阴冷和杀气,还有那张有些扭曲的俊美脸庞,让人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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