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点燃的火绳……爆炸般剧烈的枪响声……鲜血……警察……涉枪犯罪……受波及……
身为一个被无数种坑教育出来,有点风吹草动第一反应就是拔腿就跑的现代理性青年,苏道山脑海中瞬间联想了一大串,警铃大作,人也彻底清醒了。
所有的一切再度回到了脑海中——苏道山震惊地发现,自己的左眼中是旅舍,右眼中,却是马车。
不,根本没有什么旅舍,自己还是在马车里。只不过不知道樊采颐做了什么,营造了一个重叠的幻景,并且把马车里的所有人都拉了进去!
而几乎就在苏道山清醒的一瞬间,他发现樊采颐撒在车厢地板上的铜板就如同被什么力量引爆了一般,炸了个四分五裂。碎片打在车厢木板上啪啪作响。
那个重叠视野中的旅舍世界也在飞速崩解。屠森脸上原本消失的挣扎之色骤然浮现。他的眼珠飞速跳动着,就如同遭受电击一般,不断在眼白和眼瞳之间转换。
“糟了!”苏道山心头一咯噔。瞬间猜到是因为自己的清醒导致了梦境的崩溃。
下一秒,黑衣人眼珠一定,已经凶光毕露!
“砰!”一声巨响,火铳发射。
苏道山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枪结结实实地轰在黑衣人的胸口,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手中的九环大刀,再一次崩碎了一个环。
砰地一声,黑衣人的身体陡然化作了金属。虽然晚了那么一刹那,但这一变化却救了他的命。
铁弹撕碎了他的衣服,甚至在他的胸口开了一個血淋漓的大洞,却没能置他于死地。瞬间的金属化,让他整个人都变成了一个实心的金属雕塑。
这一瞬间,苏道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即便是过后回想,他也不记得在那不到半秒钟的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那一刻,黑衣人身上的金属流光正在褪去。他那张脸因为痛苦和愤怒彻底变了形,握着九环大刀的右手正在做出挥刀的动作。
那一刻,少女面色苍白,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和决绝,左手一翻,掌中浮现了什么东西。
那一刻,杏儿姐迷迷糊糊地看向自己,看嘴型似乎在叫着“少爷”。
那一刻,狭窄的车厢是如此混乱。但视野中少女清澈而复杂的眼睛,杏儿姐迷迷糊糊的面容,摇晃的车厢和阳光中的浮尘,最终都定格在黑衣人那张狰狞可怖的脸和他的刀上。
同样是在那一刻,自己的脑海中闪过了无数混乱而模糊的念头。其中最清晰的一个就是:要是这一刀挥出来,马车上的所有人都要被一刀两断!
苏道山不知道什么时候握住了剑,看见了黑衣人受伤胸口上一个亮起来的光点。
噗,鲜血飞溅!
……
苏道山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只有短短一秒,但却无比地悠长而混乱。
他梦见自己被一个长着瓜子脸的少女手中亮起的一道光射向自己的眉心,有什么东西钻了进去。
他梦见自己的目光穿过了马车的车顶,看见了一个飘浮在空中的小女孩。小女孩缓缓低下头,原本空洞的眼睛看向自己时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似乎是要记住自己的样子,让人不寒而栗。
他还梦见一个皮肤上满是滑腻鳞片的黑衣人,正用他那双死鱼一般的眼睛看着自己,眼中满是困惑,似乎是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黑衣人张了张嘴,想要问什么,但口中涌出的却是大量粘稠的血液。然后,他瞳孔中的光亮就熄灭了,倒了下去。一把剑就插在他的心口上,几乎贯穿。
梦中,他隐约还听到了三声梆子响,又有铃声乐声响起。然后,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仿佛有一双双目光投了过来。或好奇,或惊异,或阴毒,或凶狠……
过后就是一片混乱。
有女人在尖叫,有凌乱的脚步声,车轮声,马蹄声和男人们的喝问声,刀剑出鞘声……
“啊!”
苏道山猛地睁开了眼睛,坐了起来,如同溺水的人浮出了水面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满头大汗。而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正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上。
马车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车厢里静悄悄的,一片静谧。没有什么樊仙子,也没有什么黑衣人,自己刚才竟是躺在软垫上睡着了。
苏道山第一时间用手摸了摸自己的眉心。
然而,无论他用手摸还是照镜子,都没发现任何异常。拔出自己的剑看看,也是干干净净。
“少爷,你做噩梦了?”一旁的杏儿姐被惊动,翻身坐起身来,用手巾给他擦着汗,关心地问道。
马车的车厢壁也被敲响,传来了冯庭的声音:“二少爷,你没事吧?”
“没事。”苏道山下意识地道。
“我们已经到翼山城南门,现在正排队入城。”冯庭道。
“知道了。”苏道山心不在焉地回答着,目光盯着车厢尾部帘子处一滩触目惊心的血迹。而车厢壁右侧尾部的木板有两块也断开了。正随着马车的颠簸晃晃悠悠。
苏道山扭头看向杏儿姐,发现她霞飞双颊,鼻尖微汗,似乎也刚从睡梦中醒来。
“我们怎么就睡着了?”苏道山问道。
杏儿姐张张嘴,眼神茫然。
“刚才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儿吧?”苏道山指了指车尾,问道,“那里怎么有血,车厢也坏了?”
“没发生什么事儿啊?”杏儿姐顺着苏道山示意的方向看去,眼神更茫然了,“不是少爷你们遭遇疯傀袭击时弄的吗?我记得刚才上车就是那样。”
“没事儿了。”苏道山大致确定了,无奈地看了杏儿姐的脑袋一眼,叹了口气,起身下了马车。
马车外,已经是夕阳西沉。天边的云就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而翼山城就在眼前。
马车停在距离城门不过三十米的距离。或许是终于快到家的原因,大家都显得兴高采烈,车夫,伙计和护卫们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着天,开着玩笑。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正常。仿佛自己刚才真的就只是做梦。
苏道山仰起头,看向城墙。
即便是看惯了高楼大厦,这高达百米的城墙也让苏道山不禁为之震撼。高楼是分散的。而翼山城的城墙却是延绵不绝。就宛若平原拔地而起的一座大山。
翼山城东西长十三里,南北宽十里。城楼高百米,城墙最低处也有八十米。最厚的地方有近两百米。站在这样一座前所未见的雄城脚下,人就如同蚂蚁一般渺小!
苏道山怔怔地看着城墙出神。
尤其是宋喜儿这个名字,一直在脑海中盘旋,让他总觉得熟悉,似乎在那里看见过。
“二少爷,”不远处的冯庭看见他下车,又牵着马走过来道,“刚才得到消息,那些异种领着疯傀撤退了,七岭门车队的人已经被救出来了。
“我们进城可能要晚一些。高统领他们护送车队快马过来,应该快到了。城门那边现在已经停止了入城检查,要等他们进了城才轮到我们。”
“哦?”苏道山心头一动,把目光投向冯庭,“这么快?”
冯庭笑道:“也不快,我们到这里就花了一个时辰。刚才半道上马车坏了,耽搁了一点时间。我看二少爷您正在睡觉,就没有打扰你。”
一个时辰?
苏道山心想,自己之前所在的是西南方向的丁字号戍卫堡,正常车队速度,哪怕慢一点,半个时辰也就够了。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
至于什么马车坏了一类的,苏道山半个字都不信。
倒不是冯庭撒谎,而是他有了之前的诡异经历,比谁都明白,这车队之中,真正清醒并记得发生了什么的,或许就只有自己一个人!
“对了,”苏道山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七岭门车队的人伤亡如何,听说寒谷的雪仙子,也在车队里?”
尽管苏道山语气随意,但听到这话,冯庭还是用一种很怪异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苏家二少爷可是出了名的木头疙瘩。
人家十几岁的少年,正是情窦初开,知慕少艾。可自家这位少爷却是一视同仁。见过跟人家女孩之乎者也,针砭时弊,畅谈古今,甚至勃然大怒,拂袖而走的吗?
这位就是!
这么多年,苏家人也没听他特意提起过哪个女子。这几乎都成了家中人的心病了!
今天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终于开窍了?还是这雪仙子的名气实在太大,以至于连自家的木头少爷都心生向往?
冯庭心里暗下决定,等回家就把这事儿报上去。
不过……冯庭在心里有些发愁。你说这呆少爷开窍就开窍吧,看上谁不好,偏偏是人家寒谷雪仙子。
这窍开得可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见苏道山扭头看来,冯庭赶紧隐藏住自己的情绪,点头道:“是在车队中,听说和一个万魔门的异种交手,身受重伤,不过幸运的是救下来了。”
冯庭说着,欲言又止,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告诉自家少爷,雪仙子是岳世峰救下来的。
人还没进城,这英雄救美的传闻就已经传遍了。
便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传来。苏道山和众人一同向道路尽头看去。很快,火红的烈火军骑兵队伍就已经拐过一片树林,出现在视野中。
烈火军开道,城卫押后,中间由各大世家家主、长老和子弟们亲自簇拥着七岭门的车队飞驰而来。
人们纷纷躲避到路边,尽量留出道路来。战马奔腾,车轮滚滚,人如虎马如龙,大队人马呼啸而过。队列中,一众骄傲的世家子弟分外醒目。
忽然,世家子弟们居高临下看见了路边的苏道山。一个青年飞驰之中嘬指唿哨,用马鞭指着他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队伍爆发出一阵大笑。
笑声和一双双戏谑的目光在马蹄声中飞驰而过,引来四周众人也纷纷扭头看向苏道山。
苏道山神情木讷,恍若不觉。他注视着车轮滚滚飞驰而过的车队,目光在某一个瞬间,和一辆马车窗口露出来的少女眼眸撞在了一起。
“他妈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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