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宗阳十分心疼的低声问:
“是不是吓到了?”
小丫头点点头又摇摇头,闷着声哽咽着问:
“大哥,爹爹怎么了?娘亲也哭了。我喊爹爹,他不理我,娘亲也不理我了。呜呜呜…”
听到小丫头闷在他怀里越哭越大声,程宗阳揉了揉丫头的头,将其抱了起来,安慰道:
“芸儿,爹受伤睡着了,没事的。等爹醒来就可以抱你了。娘也是担心爹,不会不管你的。”
走入堂屋,满屋子的人静坐着不吭声。
显然今日的事情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太大。小孩子没有被吓懵已经很不错。
程宗阳这时看向两个舅娘,微笑着说道:
“大舅娘,小舅娘,今晚的晚饭就麻烦您两位了。大家也都饿了,多煮点,不用担心米面,仓房多的是。”
“好,交给我们就是。”大舅娘听外甥开口了,也应允了下来。
没有主家人开口,她们自然不好自作主张。
现在就没问题了。
程宗阳随后看向两个同样沉默不说话的舅舅,又扫过一眼堂屋里的九个表哥表弟表妹。
孩子是真的多,除了他家的两个,这些孩子都瘦得很。
他大舅家就有五个,最大的十七岁,最小五岁。
二舅家四個,最大十六,最小六岁。
而他家和二叔家,也就他们六个堂兄弟姐妹。
程宗阳抚慰好小妹,说道:
“没事的,有大哥在。去跟你姐姐哥哥们玩吧。”
“嗯…”平复下来的程宗芸乖乖地点点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这时,大舅家五岁的周晓晓走了过来,拉着程宗芸的小手往小孩堆里去。
见此,程宗阳就先回了里屋,将一包饴糖取了出来,对小舅家还不到程宗阳肩膀高的表妹周晓梅说道:
“晓梅,这包饴糖你给大家分分,我和舅舅表哥们有事情,你多看下小的。”
“表哥。我会的。”柔柔静静周晓梅低声应了下来。
周晓梅不过十岁,虽然文文静静的,但做事和照顾弟弟的事情很是熟练。
程宗阳旋即看向两个舅舅,说道:
“大舅,二舅,趁天色还没彻底黑下来,搭把手,把仓房清理一下,今晚才好住下。”
这时,周汉松有些犹豫地说道:
“阳儿,我们想回去看看情况。我们这一大家子…”
程宗阳闻言,明白了大舅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道:“现外面的情况如何还不清楚,你们回去,万一再碰上流民,只怕我想救都救不了。
这样吧,今晚我过去看看,您在家守着,如果没问题了,等两天再回去也不迟。这两天先在这里住下吧。外公外婆怎么样了?”
“好,这不是问题。你外公外婆在里屋和小妹说话呢。人都还好。”
周汉松说着,当即喊上了周振远周振立,周振东周振南四个大的孩子。
这下,一伙七人迅速动手,将仓房里的东西清理出来。
他家的房子并不大,也就三个屋子。
父母加小妹一个,两兄弟一个,最后一个就成了仓房。
房子肯定是不够住的,大部分人只能打地铺将就两天了。
“咚咚咚…”忽然,一阵急促得敲门声传来。屋里的人如惊弓之鸟,除了程宗阳,其余几乎都被下了一跳。
程宗阳等人快步走了出去,不等他们说话,就听外面传来焦急的说话声:
“程大哥,是,是我,招娣!”
听到熟悉的声音,程宗一愣,连忙走了出去,边说道:“没事,是邻居来的。”
众人闻言松了一口气。
打开门,就看到浑身脏兮兮的陈招娣红着眼,消瘦的脸上泪痕斑斑,显然哭过。
“怎么了?”程宗阳问。
“我,我娘昏倒了…程大哥,你,你帮我看看…!”陈招娣心急火燎,带着哭腔说着。
“行,我过去看看。你先别着急。”
程宗阳当即对自己大舅说了一声,便走出门口。
周振南则是立马过来把门关上。
陈招娣连忙先跑回了家,程宗阳跟上的同时,也看了眼外面。
几乎暗下来的天色下,他依旧可以看到有人在搬运最后的尸体。
周遭已经没有了尸体的存在。但依稀能听到村里的哭诉声。
程宗阳微微摇头,继续快步往春花婶家去。
他也好奇这场流民动乱中,这一家孤儿寡母的是怎么躲过一劫的?
来到家里,入眼的却是一片凌乱,如同进了盗贼的一户人家中。
东倒西歪,乱七八糟!
哪怕堂屋里的棺材也都掉在了地上,陈江的尸体就这般丢在地上。
看到这一幕,程宗阳也是极为愤怒。这还有人性吗!
杀得不冤!
但在陈江尸体的一旁,李春花倒在地上,陈来娣边哭喊边一声声唤着“娘”。
程宗阳来到春花婶旁,检查了一番,结果发现她的呼吸及其微弱且还有一丝迷糊的意识。
这模样让程宗阳的心一沉!
几乎是处于弥留之际了。
程宗阳清楚,这接连的心理打击,加上身体本就因为饥饿导致的虚弱。
可以说,李春花还能活着已经是运气了。
似乎是感受到程宗阳的到来,李春花有些无力地缓缓睁开半眼,浑浊的眼睛看不清,右手只能来回摇摆,似要抓住什么。
程宗阳连忙握住春花婶那皮包骨的手,入手冰凉,凉至心骨…
李春花略微吃力地抓住程宗阳的手,张着嘴,几乎以弱不可闻的声音喃喃着。
程宗阳只能低下头去听。
“阳,阳…婶子不,不行了。老,老天爷不,不待见…我,我家…求你,求你给,给丫头们一碗,一碗粮…做牛,做马都,都由伱…对,对不……”
话没来得及说完,程宗阳就感受到原本抓住自己手掌的另一只手失去了抓力,就这般滑落,掉在寒凉的地面上。却不如李春花早已冰凉的心。
程宗阳看着春花婶那张消瘦得颧骨分明的脸,却见她已经闭上了双眼,于人世间最后的两行浑浊的苦泪从眼角滑落,渗入花白凌乱的鬓发中,消失…
至死,她挂念的还是子女。
程宗阳心中不禁一阵悲凉。
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穷人活着都已是竭尽全力,为何还要厄运缠身!
“希望下辈子不要再这般苦了…”程宗阳起身后退了几步,跪下给李春花磕了三个头。
一旁的两姐妹看到这一幕,瞬间呆愣住了。
“程,程大哥,我,我娘她…”陈招娣颤声问。
程宗阳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陈招娣满眼惊恐中带着无法相信。
短短几天,爹死了,现在娘死了…
“娘!!!”
两姐妹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趴在她们母亲身上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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