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宇身子无力地向后仰倒，冲天的红雨从他胸膛喷薄而出。
楚子航的刀刃后发先至，和男人伸出的漆黑色龙爪短兵相接，发出金属震颤的嗡鸣。
路明非看着那人畸变成龙爪的手臂，从手掌开始密密麻麻生出铁青色的鳞片，一直延伸到男人的臂膀和脖颈，狰狞可怖。
“这不是楚天骄用过的那种暴血技术……”路明非内心浮上一丝疑惑，这人给他的感觉和楚天骄完全不同。如果暴血是让炁更加活跃暴烈，那么这个人的龙化就是单纯增加炁的纯度和厚度，显得臃肿阴湿。
而且这个人身上滑溜溜的鳞片，与其说是龙鳞，不如说是蛇鳞更贴切。
就在楚子航举起手里的村雨再次斩落时，男人藏蓝色的工作服忽然变得模糊，他猛地后跳，口中复杂的音律瞬间爆出，身形迅捷如同某种爬行动物，身子渐渐化为一缕黑烟，消失于无形。
“隐身了！”楚子航额头冒汗，他这是第一次和混血种战斗，而且对方看起来经验老道。
“你刚才释放的爆炎，是君焰吧？”路明非终于开始移动，走到楚子航身边，“车厢里还能用吗？”
“我的君焰会把这个车厢都引爆，在这里使用很危险。”楚子航低声解释道。
路明非靠近后查看躺在地上的邹宇，他的瞳孔已经涣散，暗红色的鲜血从气管反涌到口腔，随后在他嘴边喷出来，让他的身子一直抽搐着。
“帮……家里……我……淼淼……”
他的嘴里嘟囔着含糊不清的话语，但都被涌出来的鲜血淹没了。
路明非默默地看着这个少年，表情无悲无喜。
“能找到敌人吗？”楚子航依旧持刀戒备着，但是他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对方的言灵使用如此精巧，远非自己这种随便扔君焰的水平可比，“路明非，你的言灵·因陀罗能逼他现身吗？”
路明非把邹宇的眼睛合上，站起身摇摇头。
“我的言灵不是因陀罗，而且他已经暴露了。”
此刻楚子航看不到的视角中，巨大的青蓝色四盘已经铺展开来缓缓转动，路明非刚才没有第一时间冲上前就是在展开风后奇门。
虽然不能看到那个人的身形，但是路明非的双眼死死盯着八门的位移。运势在动，说明那個人就在四盘之中移动着，改变着自己的状态。
“北方坎宫，由休门直入。”
路明非睁开眼，手中胁差出鞘，双手持刀。
他没有学过日本刀术，但是用刀却得到过老天师的指点，此刻双手横举刀刃至眉，预备出武士刀的起手架势手里。
刀刃高举至上段，左腿微曲，右脚轻点地面。
隐去身形的男人双手如吸盘一样紧紧贴在车顶，屏住呼吸，猛地松开了抓着铁皮的双手，飞身扑下，无声无息如同夜枭扑鼠。
路明非吐出一口浊气，看到休门打开的瞬间，便知是落刀之时。
腰胯发力，右腿泵动着肌肉向前蹬足，高举的武士刀带着劲风落下，金色的流光缠绕着如水的利刃。
男人大吃一惊，彷佛自己的头在冲着斩落的刀刃撞过去一样，被命运固定好了轨迹，直冲下去他的脑袋就要被这一刀斩开了！
劲风呼啸，寒芒已然劈至头顶。但男人是久经战阵的杀手，这一刻他迅速调整身形，半空无处借力的情况下颈椎如同软体动物一样猛地弯折成了直角，以极其危险的姿态避开这致命的一刀。
“这是什么刀法！？”落在地面的男人心脏一阵狂跳，“神道流？怎么会这么准？”
他虽然避开了这一刀，但强行改变骨骼位置也导致身体损耗过大，扎过刺激龙血的鸡尾酒后形成的狂暴身躯也吃不消了。言灵·冥照自动解除，他的身形暴露在空气中。
路明非的一字斩被避开，却将敌人的身影逼了出来，楚子航在旁边看得一呆。
半龙化的男人已经在落地的瞬间调整好姿态，准备展开第二次扑击。
当他抬头的瞬间，就对上了那一双赤金色的眼眸。
一双眼睛里满都是杀意，那是真真切切的冷酷，仿佛斩开面前之人的脑袋就像切开奶油一样轻松惬意。
他只在猛鬼众的王将和龙王眼中见到过这样的瞳色，和这样的眼神。
他感觉自己心虚了。作为一个杀手出现这种感觉时，他离死亡就不远了。
路明非斩出去的一刀没有收回，双手依旧虚握着刀柄，保持在身体中段位置的刀刃轻颤一下，男人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轻颤一下。
下一刻路明非左腿猛然发力，右脚踏前一步，这一脚很重，踩到公交的铁皮地板上发出雷鸣一般的闷响。
男人迅速后撤要拉开距离，但他的起步已经慢了。
慢一瞬，就是生死之差。
刃光如瀑挥割而下，一刀斩开了男人的头颅。
刀刃没有停留在切开的头颅里，而是跟随着惯性猛地上甩，返回身体上段。刃光横扫，振袖，还刀入鞘。
路明非将胁差摆正，挺腰直背，像刚决完生死的武士。
楚子航呆呆地看着被切开头颅的尸体，无法置信。
路明非刚才挥出的两刀很简单，他在少年宫的剑道班上学过，那不过是连续两下的唐竹，在中式剑法里就是力劈华山接再劈华山。
但路明非用出的这两刀简直就像必中的昆古尼尔，一刀让对方撞向刀刃而不得不损伤自身解除冥照，第二刀在对方身形无法调整的间隙直斩要害。
就好像路明非能够预知未来一样。
楚子航缓步走上前，倒在地上的半龙人尸体已经彻底失去了生命特征。
他看向路明非，对方眼中燃烧着着赤金色的烈焰。他还是无悲无喜的表情，但楚子航能感受到路明非眼眸里跳动着的盛怒。
“……没事吧？”楚子航轻声问。
“我以为混血种不会随便对普通人出手，没想到还是有这种人。”路明非扭头看向瘫倒在地上的邹宇，他胸口涌出的鲜血摊开铺展在地，仿佛盛开了一朵死亡之花。
“……拥有力量的人，很容易把比自己弱的生命都视作蝼蚁。”楚子航只能这么回答。
“传给我天师之位的人也很强。”路明非走上前抱起邹宇的尸体，“他活了一百多年，全世界的练家子加起来都干不过他，但他还是个很和善的小老头，对谁都笑呵呵的。”
“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份心性。”楚子航的点评简明扼要。
“对啊，所以他是最强的天师，而我只是继承了这个名头。”路明非抱着邹宇的尸体下车，走进大雨里，“走吧，从高架路离开这个尼伯龙根。”
楚子航也跟着下了车，这时他发现面前的路明非站在雨中一动不动，像一个沉默的雕塑。
“路明非？”
他警惕地拔出腰间的村雨，听到耳畔传来朦朦胧胧的女人歌声。
还是唱的日语，像是从很遥远的湖边飘过来，颤巍巍的，带着水汽。
“别动。”路明非把怀里的邹宇放下来，“我们还在幻境里。”
楚子航身子震悚，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雨幕中走出来一个干爽清净的少年，他身上没有一点雨水，大雨仿佛在躲着他落下。
他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穿着暗黄色格纹和服，脸上的笑容温润和善，带着阴柔的美感。
路明非感觉眼前这个少年很像大雨过后的天窗，不仅自身洁净明亮，还映照着碧蓝的天空。
“打扰两位了，我的手下办事不周，该杀。”
少年开口了，中文带一点口音，路明非这才确定对方是日本人。
“你是？”路明非把手放到了胁差的刀柄上。
“在下本名无足轻重，只一个花名有人流传。”少年彬彬有礼地鞠躬，“风间琉璃，两位称呼我琉璃即可。”
“啊……琉璃君啊。”路明非大大咧咧地说着话，但手中的刀刃已然微微露出一点锋芒，“从日本赶过来的吗？交朋友来的？”
“如果可以交朋友那是最好，可惜我有命在身，今日来是借二位人头一用。”
风间琉璃说罢，从和服的腰间拔出樱红色的长刀，刀鸣锋锐，红色的残影留在空气中，像是把这个世界切开一道伤口……路明非警觉起来，那把刀上气息，让他有种在面对某种极其诡异的邪魔之感。
“两位，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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