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哥哥

  序列号002,言灵·血系结罗,被誉为最有辅助特征的言灵。

  它的作用仅仅是提升自己对血统感知的敏锐程度,在范围巨大的空间里寻找身有龙血的人。释放者能够产生神秘的幻视,看到自己和其他流着龙血的个体之间连着红色的丝线。

  越是强大的个体越容易被发现。但坐在对面的这个男人,竟然可以直接判断出绘梨衣的危险程度……说明对方是久经战阵的老手。

  “阁下……是卡塞尔学院的地区领导?”安信义恭敬地弯下腰,小声问道。

  “小领导罢了,我是这个地区的华夏方面负责人,陈骏。”陈骏摆摆手,很是客气,“总部那边出了点问题,也不算什么隐秘吧?连我们董局都去本部支援啦,所以只能由我作为地区小队的领导者出面咯。”

  “啊……原来是领导!”安信义很清楚和高位者的说话姿态,连忙凑上前恭敬鞠躬,身后的小弟都跟上来躬身,只有绘梨衣站在原地,和这个叫陈骏的大叔遥遥对视。

  “领导,您猜得没错啊,这位,”安信义指了指身后的绘梨衣,“这位是日本蛇岐八家上三家的家主,上杉绘梨衣大人。她来这儿是找人的,待不了多久,您看,您能不能网开一面……”

  “这里,是我们的地盘。”陈骏冷冰冰的一句话顿时让安信义紧张地闭上了嘴。

  “连你们日本的执行局局长和大家主过来,都要和我打报告求许可,为什么你们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而且还带着一個定时炸弹?!”陈骏遥遥指着有些窘迫的绘梨衣,“如果她在这里暴走,你知道会死多少人吗?我的爹妈老婆孩子都在这座城市生活,你觉得我会放心吗?!”

  安信义感觉被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身子凉了半截。

  完了,一路上千辛万苦远渡重洋,最终倒在了这一关。

  肯定不可能和卡塞尔学院对抗……那可是秘党。

  连日本那些大人物都只能缩在小岛上藏头露尾,就是忌惮秘党那些庞然大物。

  而且绝对不能刺激到绘梨衣,如果她在这里暴走,那一切都完了……安信义觉得死倒是没问题,自己无家无业无亲无故,但是绘梨衣肯定会被秘党直接抹杀的……她还没有见到那个叫路明非的男人啊。

  “领导领导,您听我解释啊,这件事……”

  安信义有些急切地开口想要解释,忽然从背后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扭过头,看到绘梨衣站在自己身后,俏脸沉静,示意自己退后。

  安信义立刻恭敬地站好,转身,带着小弟退开一点距离,给绘梨衣和陈骏单独会谈的空间。这是随行者应有的姿态,上位者的谈话要受到足够的尊重。

  KTV走廊的灯有些昏暗,这个过道已经被封住了,陈骏在整个市都有很硬的关系……甚至雷云就是他入股的企业开的分店。

  “请给我一个机会,我要去找一个人。”绘梨衣一笔一划地写下一段话,“见到面以后,我会跟您走。”

  陈骏接过小本本,看着这段文字遒劲的骨节,每一笔都写得很重,执念深邃,让他忍不住有些动容。

  他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瑰红色的眼眸,那一刻他似乎理解了这个女孩的执念,那是很单纯的,想见一个人时才会有的眼神。

  陈骏记得,自己的哥哥陈封也曾有过这样的眼神。那时候他也是十七八岁,哥哥去了卡塞尔学院。

  陈封是百年难遇的“S”级混血种,所以被学院格外重视,五年来只回家了一次。

  在陈骏十八岁那年,大年三十,陈封裹着黑色的风衣回到家里。那时候夜很深了,他陪着陈骏包饺子,他说自己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和他在执行局一个小队里。

  陈骏说很好啊,我哥终于开窍了,有喜欢的姑娘啦,那个女孩的照片有吗给我看看。

  然后陈封递过来一张黑白色的照片。照片上的女孩留着斜刘海,嘴唇薄薄的,笑得很开心,她搂着陈封的肩膀,两个人在阳光盛大的海边合照。

  看到这张照片的时候陈骏什么都明白了,他抬起头去看自己哥哥的眼神,那时他的眼里就溢满这种孤独的情绪,像是浑浊而涌动的湖水。

  陈封问自己的弟弟,问这个刚接到通知也要入学卡塞尔学院的新手屠龙者,问他,龙王是不是无所不能,祂们能不能把死者的灵魂拉回来?

  陈骏没法回答,他甚至都不算只是千千万万屠龙者中最平凡的一员,他连龙都没见过,怎么回答陈封这种最深刻、最哀伤的哲学问题呢?

  对啊,如果龙王真的可以从千年的死亡沉睡中归来,那祂们是不是可以把死者的灵魂拉回来呢?

  如果真的可以,人类是不是就不用饱受人间苦难的折磨了?

  陈骏无法回答自己的哥哥,他只是默默擀饺子皮,把它们甩在沾满面粉的砧板上,起起落落,白色的面粉被扬起又落下来,像是一场对于蚂蚁来说才会体验到的大雪。话说回来,人类在龙族面前又何尝不是蚂蚁呢?

  那个年假陈封似乎是很开心的状态,他陪着自己的爹妈挨个去亲戚家拜年,陪着家里最小的弟弟陈河出去逛街堆雪人,陪着陈骏在天台喝小酒,他面朝低沉无星的夜空眼含泪水,看着自己的兄弟,说他很难受。

  那时候陈封的眼神和面前少女的眼神渐渐重合,那都是深埋心底的执念……混血种的血之哀。

  哥哥过完年回到了卡塞尔学院,不久后他吞枪自杀的消息就传了回来。那一年陈骏十八岁,他拿回家信笺,拆开查看,像是意料之中地点点头,告诉弟弟陈河,哥自杀了。

  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报纸上的新闻。

  有些事冥冥中似乎早有注定,陈骏感觉自己能预感到那些事的来临……这或许是他的血系结罗带来的副作用,虽然他一点都不想要。

  他现在就有预感,眼前的少女能找到她想见的人……多好啊,如果自己的哥哥能见到他喜欢的人那该有多好。

  陈骏忽然觉得自己老了,不懂年轻人在想什么。他们可能有过最深的情感,可以大声呼喊着天地合乃敢与君绝,那该是多么动人的故事。

  但是。

  “抱歉,我要对我的地区负责。”陈骏面色缓和下来,最后却摇了摇头,“上杉绘梨衣小姐,请您跟我走吧……这里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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