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跑啊,土匪杀过来了!!”
夕阳西下。
燕国,点苍山脚。
一处官道旁。
数百人拖家带口、背着大大小小的包裹,正在逃难。
他们的目的地是距此二十里之外的离城。
只要在城门落下之前入城,就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再凶恶的土匪,也没有胆子敢去触碰朝廷军队的虎须。
人群中有一对两鬓微霜的中年夫妇,二人各自背着一个约莫五六岁大小的孩子。
妇人背着男孩,男人背着女童。
中年夫妇连着跑了两个时辰,此时已经气喘吁吁,精疲力竭。
“啊!”
妇人突然脚下一滑,朝着前方摔去。
那里有一块婴儿头颅大小的尖锐石头。
妇人的脸正对着那块石头,如果就这么摔倒,后果不堪设想。
危急时刻,男人一个大跨步上前,将快要摔倒的妻子堪堪拉住。
但男人自己却被身后涌上来的人直接推倒在地,膝盖恰好磕在那块石头上。
“啊——”
男人闷哼一声,跪倒在地,眉头紧皱,面色苍白,冷汗淋淋。
“当家的,你怎么样?”妇人挡在男人背后,以防他被后面的人踩踏,一脸惊慌问道。
男人摇摇头,将跌在地上的女童重新托起,咬着牙想要直起膝盖。
“嘶——”
膝盖上的疼痛超出了男人的预料,他非但没有拾起身,反而再次磕在石头上。
妇人将男孩放下,哭着上前小心扶起男人。
“爹爹,你腿怎么样?”男孩和女童看到父亲紧皱眉头,母亲在那里流眼泪,纷纷问道。
“爹没事。”男人摸摸儿女脑袋,强笑着回答。
从摔倒到起身,不过一刻钟功夫,但一起逃难的数百人已经纷纷跑到了前面。
他们再不走,等到后面的土匪赶上来,落入土匪手中,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往年土匪劫掠,看到女的抓回山寨,男的能走路的或许还能留一条命,走不了路的就当场杀掉。
男人试了试自己失去知觉的右腿,苦涩道:“七娘,别管我了,你带着老大跟二丫走吧。”
妇人愣了一下,旋即抱着儿子大哭起来:“当家的,没有你,我们娘仨以后怎么活啊!”
男人看着妻子脸上的泪痕,却没有安慰,反而厉声呵斥妇人赶紧滚。
妇人哭得更大声了。
男人坐在地上,一脸痛苦地看着妻子儿女。
“栓子,我早让你把二丫丢下,你偏不听,一个女娃儿就算养大,还不是赔钱货一个?”
“被土匪掳去,说不得土匪一個心善养她十几年,将来还能当个浣衣娘。”
“养儿能防老,养个女娃儿将来能干啥?”
“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有路过的,认识夫妇俩的同村人,纷纷数落男人的不是,但却没人想着扶男人一把。
看到夫妇俩看过去,一个个顿时避如蛇蝎,远远绕开了。
恰在这时,一辆马车驶过夫妇俩身旁。
马车突然停下,驾车的车夫来到夫妇二人面前:“喂,你们两个,别哭了!”
夫妇俩闻声看去,见是一个面带苦相的年迈车夫,只听他冷冷道:“我家老夫人说可以捎你们一程,赶紧起来跟我走。”
哭哭啼啼的妇人先是一愣,随即高兴起来。
男人也惊喜地连连感谢。
想不到危难之际,往常互为邻里,和和气气的同村人避他们如蛇蝎,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愿意伸出援手。
妇人扶着男人起身,两人一手拖着一个孩子往马车旁走去。
“慢着!”
车夫一声冷呵,引得夫妇俩茫然看去。
“马车上地方有限,坐不下四个人,最多只能带三个,你们商量商量,留一个吧。”
年迈车夫的话,就像阎王手中的生死簿,让夫妇俩顿时面无血色。
“老先生,我们夫妇很感念老夫人和您的恩德,但一个小娃,占不了多大地方,还请您通融通融。”男人陪着笑道。
“不行,说了三个人就是三个人。”年迈车夫先是冷声拒绝,随后又叹气道:“确实没地方了,坐两个人已是极限,最多也只能带三人。”
夫妇俩双目对望,纷纷红了眼。
男人正准备让妻子带着儿女走,却见妻子突然抓住他肩膀,疯狂道:“当家的,你跟我走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男人似是想到了什么,哑着声颤抖道:“那把谁留下呢?”
妇人没说话,眼角余光却瞥向站在男人身后,抱着男人小腿的女童。
“绝对不行,把她留在这里,那我跟畜生有啥区别!”
妇人哭着道:“可是你死了,这兵荒马乱的年月,伱让我们娘仨怎么活下去?”
男人痛苦的闭上了眼。
半晌,年迈车夫开始催促,男人颤着声道:“我知道了。”
男人拉着女童一瘸一拐走向官道旁早已人去楼空的荒村。
在一处还算完好的屋子里,男人将女童藏在一堆茅草后边。
“爹爹,你要去哪里?”尚才五岁的女童睁着一双乌黑的大眼睛,虚弱地问道。
土匪来得突然,夫妇俩没啥准备就带着儿女跑了出来。
从早上到现在,压根没吃过一口东西。
“二丫乖,爹跟你玩捉迷藏,你先在这里躲一会儿,等数够十个一百再出来。”男人颤抖着手安慰道。
“可是爹爹,我饿,没力气数。”女童嚷嚷道。
男人仰起头使劲眨了眨眼,从怀中掏出半块黑面馒头,塞到女童怀里:“吃吧,二丫,吃完了就有力气玩捉迷藏。”
女童咬了一口黑面馒头,开心地眯起眼:“你去藏吧,爹爹,等我数完了就去找你。”
“哎,好好,二丫乖,数数的时候记得别出声。”
“我知道了,爹爹。”女童声音清脆。
男人将茅草凑了凑,围在女童周围,确保能够恰好挡住女童,却又不至于让她窒息。
做完这一切,男人观察了会,又扯过一旁炕上席子,轻轻盖在茅草上边。
“二丫,爹对不起你,我也不配做你爹,来世记得找个好人家。”女童看不到的角落,男人终于忍不住泪如雨下。
“爹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女童的声音从茅草后传出,有些闷闷地。
男人却再没有回答,摇摇晃晃关上门出去了。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伙土匪骑着马轰然路过。
突然,土匪中一个小队长勒住马,随后一双凶恶眼睛看向官道旁边的荒村。
“来几个人,跟着我去村里搜一搜。”
“是!”
几名土匪应声道。
土匪们开始挨个房子翻找,这里划一刀,那里戳一下。
忽然,某个屋子中响起土匪惊讶的声音:“头,这里有个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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