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得妄传

  曹洪所部驻屯在大营附近,当即调动出营渡河,在汳水口以渔船相连设置障碍。

  而河内郡守刘勋所部则驻屯陈留县,参与河渠挖掘工作。

  调令急促,刘勋召集党羽询问:“贼人劫持梁国相,乘三艘运船逆浪荡渠而来,曹公命我解救,诸位有何良策?”

  刘晔坐在边上打着哈欠,就听刘勋的堂弟刘偕开口:“贼有大船,若不能劝降,唯有强攻。强攻,则难保梁国相万全。”

  刘偕也有些没睡醒,揉着眼睛:“兄长,曹公究竟是想劝降贼人,还是想解救袁涣?若意在全力解救,我们还有些余地。”

  无非就是救出袁涣,跟贼人谈判时多答应一些条件。

  确认袁涣安全后,能杀贼人就杀,杀不了也无所谓,反正是把人救出来了。

  刘勋翻看手里的军书木牍,皱着眉头,他可没在军书里解读出必须要活袁涣的意思。

  袁涣生死,其实已经是次要问题了。

  这伙贼人太过猖狂,劫持郡国之长也就算了,竟然在朝廷大军卧榻之侧。

  若轻易放过,或者对方出逃,必损朝廷威仪。

  朝廷、曹公的威仪丢一些,这伙贼人的威名自然会暴涨。

  想了想,刘勋看向刘晔:“今番还要劳烦子扬前去规劝贼人。贼人若能放还袁涣,我军一日内不做追击。”

  “是,某尽力而为。”

  刘晔直身跪坐拱手应下,他不认为贼人会伤害他。

  他弱冠之龄手刃豪帅邓宝,持其首级入其营垒接管了对方三千余部曲。

  只是他认为汉室已处于被支配的地步,很难复兴,所以就将部曲移交给刘勋,留在刘勋身边做个宾客。

  后来孙策与刘勋结盟,诱导刘勋出击,刘晔劝阻失败,结果老巢被抄,只能跟随刘勋投奔许都朝廷。

  明明有很强的动手能力,只是不愿搅合兴复汉室这潭浑水。

  所以刘晔始终以策士自居,平时注重修养,清名在世,鲜有仇家。

  当即刘晔引亲随武士乘船先行,而大营内吏士还在动员中。

  许都朝廷没有战舰,就连运船的规格也以轻便灵活为主。

  除了青徐还有少部分残留至今的楼船、海船外,北方多是小船为主。

  浪荡渠里,刘晔披羊裘大氅立在船头,船尾两人摇橹,亲随武士盘坐船内。

  还有一人高举火把照明,顺流行七八里就见下游河面之上有微弱灯火。

  一瞬间,刘晔倒吸一口气,瞪大眼睛:“贼人竟敢夜里行船!”

  可惜只有一艘船,当即扭头:“靠岸,去两人快快通报刘府君!某这就去迟缓贼人,为府君争取布阵时间!”

  船夫摇橹小船灵活靠岸,快要靠岸时两个护卫一跃而下跳入齐腰深的河水,向岸边跋涉。

  “停下!”

  “快停下!”

  “我们是朝廷的使者!”

  越靠越近,小船上亲随武士纷纷呼喊,可惜黑熊垂眉见了不为所动,反而对身后徐林说:“擂鼓,加速!”

  “是,擂鼓!”

  徐林对着身后大声呼喊,又经过两名控帆水手的呼喊,传入船舱,舱内鼓手当即敲响腰鼓,咚咚作响。

  坐在桨位的水手们立刻鼓足气力摇动船桨,鼓点就是摇桨的节奏。

  十几个呼吸,船速提升了大约七分之一。

  对面小船走位灵活,侧绕躲开撞击,不想船上突然出现几道人影挥舞刀剑,顷刻间惨叫一片。

  血液、断肢落入浪荡渠水,连声响都无。

  刘晔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身后的亲随卫士一肩膀撞下水。

  突然落水刘晔手脚忙乱,感到抽筋立刻浑身就凉了三分。

  勉强浮出水面就见火把落在不远处的船上,船上已无人影走动,更无活人。

  忍着腿脚疼痛,刘晔只能顺流漂浮,努力让自己脸浮出水面。

  紧接着就是第二艘大船,第三艘大船,然后乌篷船从他身边滑过。

  刘晔赶紧探手抓住船板,紧接着是第二只手,两手使劲拖拽。

  几个呼吸后终于爬到船篷内,躺着大口喘息,恐惧之色迟迟不退。

  前船,黑熊见前方持火把的小船越来越多,几乎快要照亮浪荡渠两岸。

  他回头看徐林:“示意后船,所有人回舱!”

  “是!”

  徐林阔步离去,两个控帆的水手解开腰间绳索紧跟着徐林车里。

  船头处,黑熊召唤出余下道仆,这些道仆捡起盾牌遮蔽两侧。

  上游。

  “兄长!天色黑暗,贼人逆水而来,我军缺乏器械……这怎么打!”

  “别无它计,围上去,逼停贼船,强攻夺船!”

  刘勋下达命令,当即身后鼓吏开始擂鼓,两侧各种小船打着火把纷纷加速。

  六七十艘小船就这样顺流扑下,后面跟着刘勋本队。

  船是借来的辎重运输船,没有重型弩,更无其他东西。

  有的只有矛戟、弓弩之类;甚至许多精锐甲士不敢穿铁甲,都是穿皮甲出营。

  就连刘勋,今夜也放弃了鎏金铠甲。

  船头,黑熊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忍不住又深吸一口气,很快就发现自己无法平缓控制呼吸,呼吸渐渐急促。

  几次强烈心跳后,整個人从最初一瞬的僵硬中脱离,开始亢奋起来。

  就连对方的船队群体,在他视线内都开始变的缓慢起来。

  他右手举起,五张卡片重叠攥在一起。

  望着二三十步外冲在最前的船,他右手挥下甩出卡片,顿时感到手臂酸软,半个呼吸后五个道兵出现在船上。

  当即刀剑挥舞,铁戟横扫,惨叫声不绝于耳。

  周围船队出现混乱,见道仆袁术跌落水下,黑熊忍着手臂乏困之意,抬手召回再次甩出。

  而强化为道兵的高顺追随吕布跳荡到旁边船上杀戮受惊、视线不佳、秩序混乱的敌兵。

  两个普通道兵也想跳,可爆发力与平衡力差劲,也可能是抓捕时机的能力欠缺。

  立刻一前一后跌落水下,随即就被黑熊召回,再次立刻投入厮杀。

  也就七八个呼吸,对方行船阵型混乱,许多船有躲避混乱、规避战斗的本能,向两侧躲避,使得中间舟船稀疏起来。

  眨眼间,黑熊脚下运船撞到第一艘小船,紧接着是第二艘,都撞向了两侧。

  接连撞击几次,甲板船首处的黑熊感觉不是很强烈。

  底舱,幽暗灯火摇曳,女眷孩童们紧张依偎在一起。

  原本假寐的袁涣被撞击声响惊醒,立刻起身耳朵贴在木板倾听船外动静,隐隐有杀喊声入耳。

  “兄长,贼人骁猛!”

  刘偕呼喊,提醒:“其船上必然有许多弓弩,欲阻遏其船,唯有队形严密;可队形严密,必受弓弩重创!不若暂避贼人锋锐,他夜间行船,我军仓促出营,拦不住也是正常的。”

  “兄长,不若退到两侧,以强弓攒射,可杀伤贼众!”

  刘勋不言语如似默许,身后摇橹的自家亲信开始控船,作为预备队的四五十只舟船也开始向两翼扩散。

  既然放弃拦击,退到两侧的庐江兵纷纷张弓。

  随着大船进入射界,箭矢纷纷扬扬射击而出。

  黑熊见对方让开通道,也就蹲身躲在船首护板下。

  就听箭羽破空哚哚哚不绝于耳钉在甲板、船头各处。

  也有抛射的箭矢落在道仆斜举的盾牌上,或被弹飞,或钉在盾面。

  刘勋面前被几面盾牌遮挡,迟迟没等到贼人的弓弩反击,分置两侧的庐江弓手更是尽兴射发箭矢,以求持续压制贼人的弓弩。

  水军对射,谁压制住对方,谁就能承受更少的伤亡!

  越是不想死,越要拼命压制对方!

  他们,成功压制了贼人!

  只是贼人舟船依旧在前进,如入无人之境。

  “追,追击贼船!”

  刘勋目送贼船鱼贯而过,下达了一个无意义的命令。

  人家船大有更多的桨橹,还有风帆;同样逆流的情况下,小船更难追赶。

  岸上,观战侦查的骑士往返奔赴,向着大营通报战局变化。

  曹操大营,曹操闻讯亲出辕门观望,就见视线远处火光稀疏。

  荀攸拢紧斗篷观望片刻,说:“明公,浪荡渠虽平直,但贼人夜里行舟,可见必是精锐水军。”

  若放任这支贼军从大营眼前平安穿过,影响势必恶劣。

  曹操思索对策,现在调动大规模士兵在浪荡渠两岸设置弓弩阵列也是来不及了。

  刘勋所部庐江兵截击失败,更不能指望其他北方籍贯的士兵。

  倒是李典所部也能适应河流级别的水战,可李典所部外出运粮,负责济水漕运与护卫。

  想了想,曹操却笑:“公达,以今日之事来看,宜早做水军。”

  征讨河北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情,一切资源都该投入到这件事情。

  现在训练水军不现实,因为没有战船。

  荀攸明白,这是要分出部分民力用来造船,训练工匠和建造单位;等河北稍定能腾出手,就扩大造船规模,编训专业水军。

  何况也不能大张旗鼓作训水军,这会引发孙权的不安。

  对于曹操此刻的无奈感慨,荀攸则回答:“贼人欲出浪荡渠,要么西出鸿沟,要么北出阴沟,再要么破开子廉将军向东走汳水。当星夜调二军驰往鸿沟、阴沟水口,多造火船木筏,以阻遏截断河流;再以骁骑弓手破损贼人船帆,其势停滞,反手可除。”

  “可。”

  曹操同意,荀攸当即安排调兵方案。

  反正眼前是拿这支船队没有任何办法,谁能想到对方敢摸黑行船。

  若不是鄢陵令温恢发出警报,可能这支船队劫持袁涣后会静悄悄的从大营侧畔穿行。

  三艘运船,极限状态下能运输二三百规模的甲士!

  大营警戒方向是河北,对浪荡渠以南方向的警戒程度很低很低!

  也亏这只是小贼,若是一股蓄谋已久的叛军精甲,那乘夜行船抵近大营,发动突击,足以造成动摇全军的恶果!

  所以曹操惊怒之余,也有一番小庆幸。

  他在岸边不动,负责护卫的许褚不敢大意,指挥虎士列张弓弩各百人于两侧。

  不久,贼船轮廓出现在视野。

  而他们密集火把也早早引起黑熊的注视,手里抓着五张卡片做着准备。

  “发!”

  许褚最先下令,右翼弓弩陆续扣发,箭矢哚哚钉在船侧。

  黑熊对着火把密集处甩出卡片就缩回头藏在护板、盾牌之下。

  他背靠护板,左手揉捏颤抖乏力的右臂,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还是只是一次施法召唤五名道兵,以后道兵强化增强、数量更多,集中施法召唤岂不是负担更重?

  虎士弓弩压制效果斐然,不见贼人反击。

  曹操心安之际,突然面前十几步外出现一个令他心悸不已的高大白袍武士!

  这身形高硕的白袍武士突兀显形,曹操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当即亡魂大冒,就往卫队阵列里后退。

  没有杀喊声,五名道兵迈步前冲直奔正前方,对方两侧弓弩手反应不及,只有寥寥无几能观察到这点异动。

  第一排十几名虎士拔刀持戟下意识上前阻截,只是对面高大武士太过于迅猛。

  双手握持的长剑不仅招式十分狠辣,更兼力量强劲,几乎没有能挡得住一剑的。

  许褚见对方突进之际连斩五人,一时间第二排出击的虎士下意识躲避,而对方前冲势头不减,直奔曹公而来。

  不得已许褚只能举刀上前接战,猝然迎击,许褚未能发全力,刀剑撞击许褚身形一晃勉强站稳。

  来不及思索举刀成功格挡,反手劈砍,可惜对方速度更快。

  攻势凌厉的吕布每一次劈斩都能将力量完全打出,而许褚一开始就慢一步。

  以至于每次都慢半拍,力量难以完全爆发。

  无法全力爆发,每次对斩都让许褚很是憋屈。

  顾不得憋屈,又得后退之际提气再斩,丝毫不敢懈怠。

  其他虎士被斩,就是被对方一剑打的站立不稳、架势散乱,随即就被对方反手一剑斩杀。

  此刻力量就是速度,速度也是力量。

  道兵吕布本就打了许褚一个措手不及,更是得势不饶人,追着许褚一顿劈斩。

  许褚连退五六步,周围虎士这才回神定心,十几名许氏宗族近亲虎士持戟踏前乱丛丛扎来。

  成功将吕布斩出的剑势逼退,正要一起围杀对方,结果对方突然消失不见!

  一瞬间,右手提刀手臂颤抖的许褚本能的横刀在面前。

  仿佛对方会突然出现在面前,给他一记势大力沉的劈斩似的。

  何止是许褚,持戟虎士们齐齐退避,以矛戟拨动前方空气,一个个紧张的屏息凝神。

  曹操登上戎车抬手扶着纛旗粗大杆子,他左右观望,静悄悄的诡异气氛下更感惊悚。

  “此,妖异也。”

  可能几个呼吸后,曹操对退到车前的许褚说:“不得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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