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粲扬鞭抽马,企图绕过交战区域去见刘琦。
身姿颠簸起伏之际,他脑海里却在思索形势变化。
虽然有一些地方看不清楚脉络,可有一点他很清楚
现在必须阻止刘琦入城!
刘琦入城,刘表会取得全面主动。
甚至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借这场冲突敲打蔡瑁。
他思索之际,余光就见战场上形势大变。
蔡瑁一方从节节败退,瞬间变成了大溃!
蔡瑁固定在战车上才能移动的沉重战旗也划过一道线,倾倒在地。
王粲不由勒马定睛去看,遥遥三四里外,甘宁浑身浴血,手臂高举蔡瑁首级,右手捉刀振臂挥舞,引得左右部众一阵又一阵的欢呼。
这欢呼声仿佛催命符,蔡瑁麾下吏士纷纷溃逃。
甘宁的部众不再追杀,而青州兵各队舍命追杀。
许多青州兵追杀时抛弃盾牌,不着片甲轻装疾行,将一名名蔡氏部曲、旧部私兵扑倒。
抓捕、压榨战俘,青州兵相对来说有更为优秀的技巧。
每个人最多抓两三个俘虏就停手,随即就控制这些俘虏打扫战场。
别说旗帜铠甲矛戟之类,就连视线内折断的箭簇也要拾捡,哪怕廉价卖给黑熊多换一些路费,也是赚的。
王粲原地转马观察几眼战场之上,确定蔡瑁已经战死,当即扬鞭指着两名亲随:“去报主公,就说蔡瑁已死!”
随即扬起的马鞭再次狠狠抽下,王粲去找刘琦。
几乎同时,万山之上观战的南乡郡功曹娄光也驱马下山,先王粲一步抵达岸边临时营地。
驱马直入大营,娄光矫健下马面绽红光对一众期待的官吏、士人咧嘴露牙笑说:“我军大胜!黑校尉已摧破叛军,阵斩蔡瑁!”
伊籍第一时间去看身后立着的南乡郡守战旗,根据阴影推断时间,难以置信:“可是真的?”
“仆来时,蔡瑁全军溃退!”
娄光深呼吸两口气:“又见甘兴霸高举一颗首级,其部欢欣,除却蔡瑁首级,仆想不到还有谁人能令甘兴霸如此亢奋。”
刘琦心绪稍稍安定,扭头去看治中从事刘先:“劳烦治中公入城,向父亲陈述我军起兵之内情。”
“此人臣应有之意。”
刘先依旧坐在刘琦身边不动,目光再次左右打量见都是荆州旧人,刘先就说:“这一战,黑熊以我弃将为牙,博望坡俘虏为爪。自晨间破隆中山岗伏兵,又攻袭万山,前后酣战半日又大破蔡瑁五千精锐。”
边上诸葛亮旁观不语,伊籍询问:“治中的意思是要阴御之?”
“是,甘宁此战势必扬名州郡,许多郁郁不得志之人,难免生出投奔之心。而我所顾虑的是我五千精锐反手间破败,会让黑熊生出鲸吞之心。数其年龄,与孙伯符当年何其相似?”
刘先抬手抚须,从容讲述自己的看法:“我不知公子向他许诺了什么,我只希望此战后尽快送其返回北岸。汉南富饶,就恐他沉湎不去,沦为祸害。”
伊籍也说:“正如治中所言,今大战之后,他急需要收治伤兵抚慰吏士。待其伤势痊愈,就算他本心如旧,可他左右呢?”
见刘琦不表态,刚回来的娄光也开口:“公子,黑校尉用兵如神。以仆粗略来看,今番大破蔡瑁,其损伤不足五百。若是放任黑校尉兼并蔡氏部曲,荆襄之地,何人能制衡于他?”
刘琦沉着脸,此刻反倒舍不得黑熊去关中了。
荆州有足够的钱粮来养黑熊,他也清楚黑熊抵达析县后的大致生活。
身边女子只有那位不知出身的青衣女,住的是泥裹的草庐,与所部吏士吃的一样,左右连个女仆都无。
这种节制是很不正常的,他刘琦不仅有女仆,贴身男仆都有一些。
如黑熊这样克制的人,刘琦多多少少有一些敬重。
身处如今的地位,大家也就出来混世道时穿着衣服像个人,关上门在自家庄园里,有时候就跟兔子一样。
哪怕把黑熊养在南乡,整个荆襄大姓都得像今天这样跟他恭敬对话,关键时刻都得再三请示他的态度。
可这些人顾虑的也有一些道理,万一黑熊对荆襄生出觊觎之心呢?
黑熊不在乎,志在关中;可其左右人呢?
关中遥远且不好攻取,而荆襄近在眼前。
特别是蔡瑁的迅速败亡,戳破了荆州精兵的泡沫。
真等黑熊吞并了蔡瑁部曲,荆襄之地谁敢跟黑熊决死一战?
难道要扶持刘备?
这个想法在刘琦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打消了,当场刘先、伊籍都是当世智者,都没提这个说法,说明这个选择隐患更大。
刘备天下知名,哪怕自领荆州牧,荆州内外士民也是信服的。
这比黑熊要可怕几十倍,黑熊缺乏士民认同,在朝廷内部更是没什么人脉。
刘琦沉吟不语,其实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刘先不便久留,等不到刘琦的回复,就带人先回荆州城。
他的使命已经达成了,至于蔡瑁通敌企图谋反的罪证,刘琦已经派人送到了襄阳,但中途被截杀。
证据真的有,只是被截杀了,刘琦这才起兵奔赴襄阳护卫刘表。
事情的脉络就是这么简单,现在轮到刘表那里做选择了。
刘先离去不久,王粲驱马入营。
他先是看一眼边上乘凉摇扇子的诸葛亮,诸葛亮对他颔首回以笑容,王粲也笑了笑。
诸葛亮身高修长八尺有余,面目俊朗饱满,气度英伟。
与之站在一起,王粲就感觉自己是个吃不饱的老鼠。
自恃才华的王粲在诸葛亮面前,更是没有了仅存的长处,自卑情绪滋生之际,又只能做平淡神情。
不怕别人知晓,就怕被诸葛亮看出这一点。
王粲下马,快步上前问:“蔡瑁败亡,公子怎么还在这里?”
刘琦见到王粲,内心压力释然:“未得战报,我不宜轻动。”
现在的刘琦,只认黑熊的战报,以及蔡瑁的人头。
王粲露笑,展臂邀请,刘琦跟着两人到了营垒边缘处,王粲就问:“公子治荆州欲行王道还是霸道?”
刘琦摆手:“我不管霸道王道,他们都不愿黑熊留在荆州,你怎么看?”
“若留黑熊,必然会恶了众人。荆州宽容松弛,若推行严政,势必上下离心。”
王粲继续说:“我虽然与黑熊不熟,但这人目的明确,行事苛责,否则也难以快速整合乌合之众奔赴宛口,也难旦夕间招募俘虏为他所用。这种激进之人与现在的荆州,实乃格格不入。”
刘琦点头:“我也不满荆州松弛,欲求存于乱世,哪能期望于曹操无暇分身?”
王粲听了摊手:“可问题在于刘豫州,此人世之枭雄,岂会久历人下?若用黑熊,众人不安,则要扶助刘豫州。时日益久,荆襄之士必知其贤,又不愿白白供养黑熊。”
“论贤明坚毅,荆襄之地何人能及刘豫州?”
“到那时,乱自下而起,公子危矣。不若从众人之请,扶助黑熊取关中。他若事败,锐气折损,也好纳为爪牙。”
王粲抬手指着关中方向:“可若事成,有如此强援,何惧刘豫州?纵然荆州有变,公子不失容身之地。”
王粲说着眨动眼睛陷入回忆,片刻对沉思的刘琦说:“今后荆襄生变,公子退往关中时,我当持矛戟跟随左右以卫安全。”
“你要去关中?”
“嗯,昔年出逃关中时,恩师所赠万卷书籍匆匆掩埋。或许已被愚民军卒烧了引火,但我得去看一看。”
王粲说着笑了笑:“我还听说黑校尉劫持陈国袁涣时曾去了恩师宅邸,若来年入关中,所藏万卷书籍皆在,我就在关中治学,推广蔡学。”
真完成推广,蔡学就变成了王学。
刘琦听了微微点头,笑说:“真若退回关中,我也不好过问世事,陪你治学抄书,也不失为晚年之娱乐。”
哪怕黑熊在刘琦这里表现的很粗直、急切,可本性里的那一股礼貌绝不是假的。
那种与人相处恰到好处的边际感,只有大姓子弟身上才有。
所以黑熊哪怕再三说自己是良家子,刘琦也不会相信,王粲也不会相信,只会觉得黑熊是梁沛冠姓。
怕连累宗族,这才改易姓名。
故而他们眼中,黑熊始终是自己人。
特别是对王粲来说,来日黑熊真的如蔡家席间约定的那样返回中原去抢蔡贞姬,那彼此缘分更厚。
至于刘琦父子……真以为当年的婚约一事,在王粲心中没有芥蒂?
不管他有没有芥蒂,反正刘表心中有芥蒂,绝对不可能重用老上司、大将军何进幕府长史王谦的儿子王粲。
王粲是公卿门第,就因为形貌不好被刘表悔婚。
只要他还在荆州一天,那这个话柄始终都在。
两人商讨之际,一名信使策马奔入营中,手里提着满是血污的头颅:“公子!甘兴霸所斩叛将蔡瑁首级在此!”
刘琦快步迎上去,他身边的王威先一步靠近,从信使手中接过。
王威掏出手巾擦拭面容血迹,认出是蔡瑁,对刘琦说:“公子,是蔡德圭。”
刘琦去看这陌生信使:“战况如何了?”
“我军大破叛军,侧旁文聘所部观战并未介入。”
信使说话间翻身下马,从其他人手里接过一瓢水,咕嘟咕嘟畅饮起来,尽数喝了肚子涨圆:“我家校尉已去审问俘虏,希望公子率兵跟进,当面商议。”
信使说着,解下自己头盔,取出里面藏着的布囊,里面装着黑熊的‘横海校尉’铜印。
确认信使没问题后,刘琦就看向王威:“传首各处,随后拔营!”
“喏!”
王威高声应答,蔡瑁的首级很重要。
把蔡瑁的首级展示给刘琦的部众和南乡兵,能激起这五千人的全部士气。
他们顾虑事败后遭受蔡瑁的报复,难免瞻前顾后。
怕的是活着的蔡瑁,而非死蔡瑁。
王粲见刘琦沉眉思索,就问:“公子,今大事将定,何故忧虑?”
“我担心父亲另派人员去查抄蔡氏财产,这样的话,很难向黑君交代。”
刘琦多少了解黑熊的脾性,对王粲低声讲述:“蔡瑁部曲如今都在他手,他不会轻易让出来。蔡氏家资,少了这些部曲,也算不得完整。”
王粲秒懂,蔡瑁这五千人里的大小头目,其实跟蔡家各处庄园、钱窝里的管事头目沾亲带旧。
甚至里面还有蔡氏族人,本身就有许多财富。
人被黑熊控制了,哪怕由蔡氏赎买,黑熊也能赚取极大的利润。
可若是蔡氏家产被镇南幕府查抄,那冲突爆发后,黑熊肯不肯吃亏?
镇南幕府若是查抄蔡氏家产,不给蔡氏族人、大小头目活路,那战败被俘的蔡瑁部曲极有可能迅速被黑熊整合!
王粲通过战局变化,只是知道黑熊擅长整合俘虏。
可刘琦亲眼看着黑熊怎么整编青州兵的,若真因财产问题再爆发一场战斗,那这次就要轮到刘表的嫡系下场了。
可是,自己能劝住父亲?
刘琦深深的不自信,向王粲表达出自己的顾虑。
王粲不想再发生什么军事冲突,如果再让黑熊打赢一场,那镇南幕府下的荆州秩序就会有崩解趋势。
今天的战斗,还能解释为刘琦救父心切。
何况叛将蔡瑁已经死了,事情就已经定性。
若在打一场,还打输,王粲真的不敢想会发生什么事情。
到那个时候,恐怕黑熊都会生出先取荆州,再取关中的心思。
晚上再修改错别字,带娃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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