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节,长安城休假一日。
城南龙首原上,设立帷幕,黑熊在这里宴饮。
今日宴饮,黑熊坐在主位,左右两侧分别是王粲、钟繇,在下则是左侧第一的段煨、杨秋,右侧第一则是杜畿之类的文化人。
众人桌案前都是陶罐盛酒,每一个陶罐内都有一朵泡开的金丝皇菊。
自己从陶罐内打酒时酒液轻轻晃动,皇菊摇摆,仿佛一团燃烧的太阳。
而清甜酒水中有浓郁菊花芬芳,缺少了那股菊花的涩味。
秋高气爽,午间阳光晒在身上暖融融的。
口感再糙,也是辟邪、祈福的菊花酒。
其实对于修缮长安城这件事情来说,参与的吏士积极性都是很高的。
王粲一杯酒下肚,抬眉看格外幽蓝的天穹,深吸一口气突然怪叫狼嚎起来:“哇偶~!噫偶~!”
不说什么首席祭酒,能进入其中,单独负责某一部经的讲解,就能奠定牢固的人脉。
一辆独轮车,对关中恢复的意义绝对大于一副埋在土里等待腐朽的好棺椁。
宴饮之际出现狂欢、放纵的场面,实属正常。
只希望这个人不要再搞事情了,这样他还有返回淮南与子女团聚的可能性。
长安城中,各处营地铠甲、矛戟入库,吏士只有随身刀剑护身。
狂欢之际,黑熊就见王粲这个颠人还感觉不尽兴,就将头上装饰的朱红茱萸果实放嘴里咬一口。
还觉得不过瘾,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还不忘重新斟酒,端酒杯深吸一口气又是长啸呼喊,很是自信,放荡不羁。
黑熊则举杯对段煨示意,段煨举杯回应,一同饮下这杯酒。
然后皱了皱眉头,王粲全放在嘴里咀嚼。
帷幕之中笑声引燃,黑熊脸上笑容也有些忍不住,有王粲带头,其他人纷纷开始起身怪叫起来、也跳了起来。
在他的观点里,就是中原、河北相持于黎阳,迟迟无法打开局面,这才从东线、西线着手,企图破局。
而黑熊的侵入,给了关中人一个新的选择,那就是成为第三股势力。
黑熊的确很好,没有那么多的亲朋好友、累世旧部、门生故吏需要提拔、安插。
也都是头插茱萸,饮用菊花酒后,在城中游历起来。
午后三四点左右,吹刮到龙首原上的风明显开始冷了。
一辆辆返回长安的车上,躺着醉醺醺的众人。
黑熊对眼前这种集体发泄压力的狂欢缺乏兴趣,但也说不上厌恶。
与其他人一样,它们头盔上也装饰鲜红茱萸果实。
两人目光接触,似乎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不由笑容更盛,齐齐饮酒。
所以哪怕一些人,例如王邑没了九成家资,心里怨气也没想象中的大。
钟繇与卫觊同乘一辆板车,两个人就那么齐齐平躺挤在一起。
关中统一了,黑熊拿走的是军队和物资调度、指挥权。
对面斜坐的钟繇笑容僵了僵,黑熊则笑说:“此关中上下吏民之夙愿也,我不过是恰逢其会。”
许多青州兵已经决定要在关中另娶开枝散叶,可黑云总觉得上面很难给他配发妻子。
本就有些疲倦,也学习王粲将酒馆里泡着的皇菊吃掉,顿时体力恢复精神亢奋,更是止不住的躁动。
仿佛源源不绝的力量从大地,顺着腿脚蔓延、注入他的身躯。
秋高气爽,视野也格外的好。
这很符合得道多助的观点,也符合人和、地利、天时相关的分析。
卫觊说着长舒一口酒气,怔怔望着幽蓝苍穹:“黑镇北有黑镇北的好,王粲自视甚高,恐怕生出了取而代之的心思。”
见此,钟繇暗暗冷笑,举杯对着身侧的王邑示意,王邑也笑吟吟举杯。
正是大家一起联手摈弃了旧怨,才在虎牙军配合下有了如今关中新局面。
尤其是对关中士人来说,这是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在安全环境下宴饮菊花酒。
其他人斗舞渴了,也都抱起酒罐畅饮。
自董卓以来,今年终于可以向外打出去了!
还有黑熊,究竟会选谁来负责学城的工作?
只要拳头硬,腰杆子硬,没必要拿祖宗的东西来撑场面。
何况剥夺的家产,也是要投入学城的,而非黑熊本人掠夺、享用。
中垒营,黑云抱着盛酒的竹筒长吁短叹,很是思念儿女。
卫觊这个河东人,不管他自己怎么看,反正在河北、关东士人眼中,河东人跟关中人没区别。
卫觊掏了掏耳朵,又看了看指甲缝,吹了吹就说:“大概黑镇北到荆州时颇为落魄,难入王粲眼界。或许他觉得黑镇北能统一关中,是时运使然。”
钟繇目光下移,落到了一起出席的杜畿身上,杜畿似乎也觉得关中能迅速统一,是大家一致配合的原因。
反正自己不掌管军事的话,也是能抽出时间负责教育的。
哪怕如张昶,也拉起钟繇,你来我往的斗舞,俱是妖娆。
他抬头看苍穹,如果来一场全日食,这里再挂几个彩灯,再来几十个靓丽妹子,估计才算圆满。
关中能统一,多亏了关中各方有识之士配合,才让虎牙军快速统一。
算起来,钟繇跟王粲的父亲王谦是同一辈的人物,王谦起家就是大将军幕府长史,是党锢结束后反攻宦官的旗帜人物。
顿时亢奋之情犹如沸油泼洒到火堆,燃爆了!
再也克制不住,王粲呃呃呃的拉长语调开始学驴叫。
青州兵巡哨各处,弹压可能出现的纷争、斗殴。
以虎牙军的储备,勉强保证了长安各军的菊花酒供应。
大约到了午后,长安城中各处乱窜的士兵陆续归营。
只是运气不好,卷进了董卓之死,死的有些突然,也不好宣扬。
别人信不信不重要,关中百姓肯相信就行了。
关中人肯定不乐意成为任何一方的附属,也不想分裂、内战。
最后抓着泡开的金菊放嘴里咀嚼,更是感到身心刚刚浮现的一缕疲倦尽数扫空。
然后用灵活的左手扶在自己腹部,与一个交好的士人开始做夸张的反复顶胯姿势。
他展望龙首原之南的旷野,视线之内葱葱郁郁,在霜降之前,绝大多数地表植被还有一层顽强的深绿。
河东人口没了五分之四,卫觊看不上杜畿,就说:“我总觉得这不是杜畿敢图谋的事情,或许是王粲的试探。今日席间,他起身做舞,众人呼应,难免会让黑镇北生出警惕。”
感受着车辆颠簸,钟繇说:“我不知是黑镇北有意放纵,还是他们在试探。”
这跟管饭管饱没有什么必然关系,也跟后续建设学城供应他们子弟上学也没有什么关系。
将黍米提前酿酒,再浸泡菊花即可。
王粲举杯自酌,不时用筷子搅动陶罐,观看罐中皇菊打旋。
未来不说养老问题,光是眼前担忧子女的焦虑,就让他在这样的节日里格外的忧郁。
当秩序全无的时候,粮食稀缺珍贵,酒曲也是,酿酒的工具也是,就连菊花也没那么好采集。
不管关中人是被动还是主动,总之关中十部短时间内被黑熊整合完毕,已经成了一股令袁曹无法忽视的力量。
在这之前,黑熊根本不了解茱萸,见到实物后,感觉很像血菩提,简单来说就是个冬枣一样的小番茄。
至于各种珍贵的残存硬木,小的用来造车,大的用来造船。
对于这东西的口感,他也不感兴趣。
接连怪叫长啸,列坐之人除了黑熊,大多以筷子敲击酒罐,也有仰着脖子跟随长啸的。
除了死在战争里的人,其他人剥夺了部曲和大部分家产,但依旧还在高层。
对很多年轻的士兵来说,他们只是听长辈说过,这还是第一次经历。
正经的菊花酒需要一两个月时间的酿造,这次是应急酿造。
反正有一点是很明确的,诸将部曲、郡县在籍百姓是没有发言力的,也没有什么功劳,属于随波逐流。
黑熊不在意这些细碎古董的流失,是广大的人民生产了这些,这些东西流入民间就流入吧。
哪怕是一个挂帘子的铜勾,也是一笔小小的额外财富。
钟繇斜眼见黑熊如此谦虚,就微微侧头去看王粲身侧坐着的张昶,这位草书大家、凉州三明张焕的次子,此刻笑呵呵饮酒,似乎很是认可黑熊的言论。
而是长安各类废墟之下,总能摸到各种宝贝。
再要么相遇时各属一方,不得不白刃相搏。
看着这原始版本的电摇舞姿,再看看如神魔乱舞的其他人,好不容易找到一正常的人,是笑呵呵看这一切的段煨。
总之,虎牙军固然很强,但关中士民的选择也很重要。
不能说是朝不保夕,但也是聚散无常,往往一别之后,就是永别。
可越是思索,越是费解,就问:“为何这王粲如此自视甚高?”
钟繇心中也有一片烈焰在燃烧,等后续关中各处符合要求的少年来长安求学……谁能抓住这些人,就等于抓住了未来的关中。
难道王粲觉得,只有他王粲适合做官学的首席祭酒?
卫觊也感受到了关中那股汹涌潮流,企图将关中的统一功劳分润到各处。
钟繇思索着,对王粲的警惕心越发强烈。
卫觊只觉得吃下那朵泡酒皇菊后血液燃烧,有些思念家里的老妻,强忍着思念,专心思索眼前,就说:“杜畿之流,也就关中统合归一后颇感不凡。真恶了黑镇北,数名盗匪就足以让杜氏灭门。”
别说这些细碎铜器皿,就是有人不小心挖到金饼,只要别闹得沸沸扬扬,黑熊也不准备过问。
至于与宋武一起发动屯民出逃的张俊,黑云已经不抱希望。
到目前为止,黑熊自己没有侵占额外的金银,青州兵、甘宁所部,都是按需分配,也都没有侵占什么良田、宝货。
稍稍累了,王粲仰头饮酒,感觉很是痛快,随手丢了酒杯,端起自己的酒罐咕嘟咕嘟畅饮起来。
这不仅仅是王粲个人的观点,而是许多有识之士的共同观点。
哪怕如杜畿,此刻也扎紧双袖,衣袍前摆折叠拴在腰带,衣袍也争出左臂,余下右半截袍子穿在右肩。
王粲听了点着头,很是认可黑熊的回答。
总不能单纯的归类于虎牙军太过于能征善战;所以关中迅速整合的深层次原因里,肯定是关中吏民的志愿占了主要原因。
“嗯,杜畿守身严谨,不会做这种事情。”
心胸畅快,王粲感慨说:“将军定关中之神速,闻所未闻也。”
论精神意志,黑熊自认为非常稳定。
眼前的士人仿佛是长期压抑后的情绪爆发。
帷幕外,高顺十人队持戟叉腰而立,佩戴面具看不出情绪变化。
很担心续娶的妻子能否照顾好自己的儿女,他没想到同乡宋武曾经是刘豫州麾下的领兵校尉。
黑熊、虎牙军能打,还有难以描述的异术;偏偏又不爱财。
卫觊思索着,就说:“只希望河北使者抵达后,能和睦解决河东、弘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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