轲比能望着山下五座燃烧的营地,再看看一里外山脚下营火如昼的关中兵临时大营。
驻望许久,思索是不是立刻汇合山后本部撤离之际,余光瞥到西面又有许多幽州兵举着火把下山。
具体有多少兵力存疑,甚至抵达后肯不肯拼命作战又是个不明确的问题。
想了想,轲比能还是舍不得现在的基业。
真撤了,以后东部鲜卑族群、各部之间,就没了他的立身之地。
可不撤,双方交战纠缠在一起,他的本部必然会产生剧烈折损。
本部元气大伤,谁来给他补!
没了青壮,老少妇孺就可能被欺凌、掳掠,去给其他大部做附庸、奴隶!
只要本部元气尚存,自然能征服、拉拢聚合新的外围附属小部、杂胡部落。
他心思变化之际,身边留着的另一个幽州使者指着南面远处:“大王快看,田豫渡河了!敌军想不到我军会有用皮筏、草筏渡河!”
为了坚定轲比能的决心,这人更是高声:“等到明日午间,乌桓大王会率三万精骑抵达水!最迟后日,大将军所部大军也将奔赴此处!”
“蹋顿?”
轲比能眯眼看这人,凝声:“怎么白日不说?”
“呃……”
迟疑之际,这人还来不及思索,一个鲜卑武士突然拔刀从背后捅入他腰背,顿时嘴里嗬嗬发不出像样的声音。
轲比能见周围贵族、头人又惊又怒,就感慨说:“阎柔死后,我就该明白鲜于辅与我等不是一条心。”
“首领,撤兵吧。”
“是啊,我们带了女人孩子、牛羊兽群出塞,草原那么大,就算有匈奴挡路,我们也可以避入大鲜卑山过冬,明年走漠北大草原西迁,远离这里!”
见轲比能还在迟疑,一个年岁较高的贵族开口劝说:“首领,何必为了中国纷争让孩子们去死?中国有这样的英雄,我们应该退让。现在幽州人自保都难,交好他们又能有什么用处?”
其他人也不再劝说,都在等候轲比能的决断。
“什么人?”
边上一个武士对着空阔山壁处喝问,紧接着一杆强劲短矛扎在这人面门,而这人勉强才拔出刀,就那么直挺挺后仰栽倒。
典韦一跃攀登出现,也不言语,手中短矛再次投掷而出,另一个刚拔出刀的警戒武士被扎裂头颅,血液四溅。
其他鲜卑人错愕之际,又是十几名四级道兵攀爬山壁出现,俱是齐齐投矛,顿时七八个近处的鲜卑武士被扎中要害,只有那么两三个侧身躲闪,成功保住命。
这些道兵前进之际又投掷第二轮短矛,其他鲜卑人持小盾护在面门处,齐齐冲锋企图近身搏杀,而山壁处又爬出来十几个人影。
这些人影刚出现,还没站稳就前扑猛地单膝跪地,右臂甩开奋力投掷短矛。
不到一呼一吸之间,三十多个鲜卑武士被打翻在地,眼看性命难救。
“首领快走!”
一个贵族拉扯轲比能后背斗篷,其他贵族推搡,有默契朝山后跑。
轲比能实在是控制不住脚步,只能顺着力道,期间几次险些把自己绊倒。
山下黑熊眺望山上最亮的火堆,那里不仅有轲比能提前安置的营火,更有三座巨大烽燧,正熊熊燃烧,火浪七八丈高。
这简直太嚣张了,虽然不是黑夜中的皓月,但也差不多了。
实在是……讨打!
不见鲜卑人在那里有什么像样的反抗,黑熊扭头:“全军擂鼓!”
法正错愕,但高俊立刻对左右大呼:“全军擂鼓!”
鼓吏、鼓车从中央向外围次第擂响,山道处高顺引领重装百人队举着偏厢车开始前进,分成十二队。
这种偏厢车是从车上拆下来的,这可是极好的移动堡垒,其实也是……小船。
山道上却无多少箭矢,仿佛是为了宣泄一番,鲜卑人斩断绳索,大量的滚木、石块砸下,发出巨大噪音。
山石脱落,尘土飞扬。
夜风卷走尘埃,就见高顺百人队已经登上鲜卑人数日垒砌的高墙,并将一杆战旗扎在那里。
几乎同时,后面袁术引着轻装剑盾也举着偏厢车开始推进。
铁骑队往来奔波,将一杆杆缠绕更多布料油脂的大团火把朝山道、山上投掷,既能骚扰守军,也能提供照明。
山道口处,千余骑士步行推进,使用强劲步弓肆无忌惮对着山上射箭。
他们身后车辆上就装着一捆捆箭矢,此刻毫无节省的必要,用的也都是轻箭、鸣镝。
随着袁术队登上高墙,门洞处几道鹿角就已被高顺队搬开。
黑熊见此,当即扭头:“号角!”鼓声振荡,几乎主导着心跳节奏,此刻只有更悠长的号角能传递。
号角声响起时,吕布引着铁骑队开始前进。
他们身后备战的骑士纷纷上马,摩拳擦掌,努力控制躁动的马匹,等待出击命令。
黑熊见铁骑队举着火把沿着山道推进毫无阻碍,立刻露出笑容:“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传令黑旗队,举火登山!”
命令很快传递到前线,黑旗骑士只能去拿备用火把,引燃后,举着火把开始前进。
一条明显的火龙就这么缓缓顺着山路蜿蜒而上,自下而上点亮了山路。
南边远处,田豫已到岸边正准备登上皮筏。
见远处那隐约升高的火龙队伍,当即惊骇莫名,愤怒失态:“狗贼!害死我也!”
“鸣金!快快鸣金!”
田豫对着左右大喊,左右吏士也慌作一团,很快急促鸣金声响,渡河中的吏士闻声纷纷后撤,很快又派出筏子去接之前渡河的袍泽。
不止是他们,举火游弋的鲜于辅部骑士也纷纷后撤,向山区营地奔逃,也有一些骑士熄灭火把,四散逃遁。
鲜于辅怔怔望着五六里外缓缓升高、不可阻止的火龙,脸色涨红,又急速变白。
“噗!”
再也控制不住,一口血喷出。
全身力气、精神也顺着这口血宣泄而出,整个人缓缓栽倒,被左右搀扶住。
“明公!”
“我恐怕是不成了,你们要听从田豫命令。”
鲜于辅视线发黑,看不清周围人面目轮廓,勉强提气,语气艰难:“这是生死存亡之际,切不可再怀有私心。置之死地而后生……告诉田豫,我州立刻依附大将军。唯有如此,才有一线生机!”
咬牙说完最后一句话,紧绷的两腿猛地一颤,头一歪瞪大双目没了声息。
阎志挤不到前排,站在边上只觉得脑袋发昏。
甚至此刻也想就这么躺在地上,起码还有个下葬的三尺坟茔。
更不会遭受这么大的精神压力,他踉跄后退几步再也站不稳,瘫坐在地。
立刻就有人承受不住这巨大压力,也可能是伤心鲜于辅身死,哭了出来。
悲伤情绪传染,哭声再也控制不住。
在场之人,已经没有那种可以站出来喝止、控制场面的人。
皆举足无措,心神茫然,被巨大、无边的恐惧淹没。
此刻,极端惊惧之下,连羡慕益州人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突然,一个人开口:“我宁肯剃发去投大司马,死我一人,好过连累家室!”
没人反对,也没人支持,只是哭声渐渐停息。
开口之人顿了顿,鼓足勇气又说:“大司马素来没有杀降的先例,我们这一万多人编为敢死兵也可,为他远征西域也可……诸君,当以家室为念。人活着就还有希望,何必为家财而丧命?那大将军,如何能是大司马敌手?”
鲜于辅的几个族弟、侄儿哭声也渐渐停下,察觉似乎被包围起来,此刻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这时候一个长者见许多人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挽起袖子擦了泪水,干哑嗓音斟酌说道:“观昨日大司马麾下强弩锐士,俨然陈王旧部模样。外界传言应是谣言,陈王旧部追随大司马左右,可见大司马当为社稷主。可恨我等,竟为奸邪小人蒙蔽,险些做下遗恨千古的憾事!”
“是啊,那样的强弩锐士,必然是陈王旧部。”
一个亲近的豪杰恍然大悟,同时缓缓拔出佩剑,与他交好的纷纷拔剑,带动了更多的人拔剑。
鲜于家族众人与亲族此刻也要拔剑,立刻引发其他人的求生本能,当即一人踏前挥剑去阻止。
这剑挥出,带动几个人一起出剑,一场围杀立刻爆发,也很快停止。
一个战剑染血的豪杰凄苦一笑,举着血剑看向其他没有动手的人:“诸君,还在迟疑什么?”
阎志还在发愣,被交好的人推了一把,也只能顺势上前扎刺。
各家,哪怕是鲜于家族的卫士也都是站在外围旁观,此刻都是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一些人甚至也瘫坐在地,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无边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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