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所属山中铁矿场里,时不时响起轰隆隆的爆炸响声,又或者是锤凿岩石叮叮叮的声音,都不必看到里面场景,就能感受到这里热火朝天的劳动氛围。
工人们吆喝着号子,个个都是大汗淋漓,但相互配合之下,却也干的起劲。
挖凿铁矿石这活儿辛苦的厉害,但工人们也没什么好挑剔,即便不干这活儿,在农田里也是一样的苦。
劳动大众的价值只能通过劳动获取,虽然过程辛苦,但只要获得应有的回报,他们并不抗拒这种辛苦。
冶铁产业是黄巾的重中之重,所占用的人力也是极多,不仅有黄巾专门雇佣的工人,此前的许多特殊俘虏也多被安排来这里工作,这其中就包含了沮授傅燮两人。
此时别人都在费力干活儿,他们俩倒是难得可以歇息一会儿,因为张仲景在时隔数年之后再度找上了他们。
几人再度相见,心中颇有种恍如隔世的感受。
张仲景与数年前并无什么特别大的区别,只是年岁的增长让他更多了几分沉稳,眼中那种纯粹和明亮的精气,让他天然有种智者的气质。
至于沮授傅燮两人,却完全看不到昔日的士族风范,俨然已经变成两个普通的农民或者工人。
数年的劳动改造,足以磨平他们一切旧的痕迹,若不是张仲景今天来了,他们自己甚至都快忘了自己是谁。
每天日复一日的辛苦工作,完全榨干了他们的全部精力,让他们没法去想太多别的东西。
看到张仲景的时候,傅燮有种泪流满面的冲动。
他委屈啊,他悲惨啊!
我堂堂名门之后,这几年过的却是什么日子,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自杀了算了,但已经捱了这么多苦,现在也只能咬牙继续硬撑下去。
沮授则一如既往的沉稳,只是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
“时间到了?”沮授很容易就猜到张仲景的来意。
张仲景点了点头:“他说现在可以了,今天之后你们的命运,也就由你们自主决定。”
两人说到这里,傅燮也才醒悟过来是什么事情,随后就在怀里摸索起来,不久就摸出来一根被布条缠住的竹签子。
一边的张仲景和沮授也都是同样的动作,也都取出竹签,随后几人相视一眼,都是各自开始解开布条,随后尘封数年的预言便出现在他们眼中。
“天子更替,董卓进京,废立新帝,汉由此亡!”
十六个大字进入他们视野的时候,那已经干的有些模糊的墨迹,让三人全都是心中一沉,这些预言看着实在是令人心惊。
沮授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猛的看向了张仲景。
“这是真的?”
沮授问的不是天子更替,这个事儿已经发生快半年时间,天下人早就知道了,即便他这个俘虏,一样也能获知消息。
他真正问的,是后面董卓进京,废立新帝的两句话,这才是真正天崩地裂的信息,如果这预言真的应验了……
不过沮授很快也自己反应过来,实际上天子更替这句话已经预言成功了。
四年前的时候许辰就精准预言到了灵帝驾崩的时间,然后写在了竹签上!
这竹签他们随身携带四年,许辰没有任何做手脚的可能,那么写在上面的东西,就是最无法质疑的结果。
四年时间的预言得到确认,这种事情令他们为之震撼,但他们还是更加关心后面几句。
张仲景盯着竹签久久无语,这一刻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上天,他仿佛觉得冥冥中有什么神秘的东西在影响着天下,很难想象这种预言如何能精准的命中,这完全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
许辰这家伙,难不成真的是神仙下凡来的?
“这确实是真的,朝廷的消息刚刚传来这里不久,董卓入京之后便把持朝政,行废立之事,不过这都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了,现在也不知道局势如何。”
张仲景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觉得震惊,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本来是打算稍后告诉你们此事,却没想到不必要我来说,许辰早在四年前便告诉了我等。”
“真的.”
从张仲景嘴里确认这个信息之后,傅燮沮授两人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现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无法表达心中的震撼,这样诡异玄学的事情,真的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了!
“难道那妖道真的窥破天机了吗,那汉由此亡”
傅燮脸色极其难看,一时无法接受这种事情。
作为大汉公侯名门之后,傅燮自是大汉绝对的忠臣,大汉要完这种事在他听起来实在是太过刺耳,他不想相信这个可能。
但是前面三句预言的命中实在是太硬了,一下把最后这句“汉由此亡”的可信度拉高到极高的地步。
沮授眼神也有些迷茫起来,大汉真的要亡了吗?
原本他还在想这大汉要完的预言是否可以相信,但很快他就清醒过来,重点不在这句预言,而是眼下的局势,如今的大汉看起来,真的是将亡之相了。
本来各地叛乱不息,大汉的社稷就已经危如累卵,如今连就连中枢也都彻底崩坏,天子废立如同儿戏,朝纲秩序荡然无存,这哪儿还有正常帝国该有的模样。
“乱世.要来了啊。”沮授不由得叹息。
张仲景无奈的摇了摇头,早早知道此事的他,虽然不至于如眼前两人这般震动,但心中也有对于大势发展的无奈。
傅燮或许对未来看的没有沮授预判的那么清楚,但直觉也能知道大事不妙。
沮授却看的更加明白,此前天下虽乱,但中枢还算稳定,但如今朝廷崩乱,这才是真正可怕的时候,中枢完全失去约束力,地方就该放飞自我了。
他能够预见到,一个天下豪杰共逐权柄的时代将要开始,而这才是真正乱世。
张仲景看向两人:“两位打算如何?”
沮授反倒问他:“仲景又打算如何,要走还是要留?”
张仲景顿时沉默下来,他忽的摸了摸怀里,那里面有许多亟待研究的医学课题。
傅燮的眼睛也盯了过来,随后他就看到张仲景叹了口气。
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这让傅燮忍不住冷哼一声,只心说果然如自己所料。
“这里有我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如果走了的话,我现在的许多研究都将中止,这是我无法接受的事情。”
张仲景虽然语气无奈,但是心里其实并没有多少勉强。
扪心自问的话,留下来固然有医学研究的因素,但更大程度上,还是自己在漫长时间里慢慢认可了黄巾。
他是医者,更是一个品行高洁的士人,自然看的出来黄巾是义师还是贼寇。
作为大汉士人,他不得不承认,黄巾做的要比大汉更好的多。
“大汉如此境况并非我张仲景区区一个士人可以逆转,就算我离开也不足以影响万之一二,留在这里我至少能为天下生民做一些微不足道的事情。
而且而且黄巾颇有仁义气象,留在这里我也没什么不舒服的。”
听到张仲景的解释,傅燮忍不住想要讥讽几句,他觉得这不过就是张仲景背叛大汉的一种托辞而已,不过就是为了遮掩自己失节的事实。
早在几年前他就觉得张仲景与黄巾走的太近,现在他更觉得张仲景只怕早就投贼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吭声,就被沮授抢先说话了:“我想见见他。”
傅燮顿时转过头,不可置信的看着沮授:“公与,也要投贼了?”
沮授神色平静,回答道:“他的预言尽皆命中,南容难道不觉得这就是天命吗,说不定他真就是上天期许之人呢,至少亲自去看一看问一问,总归是没错的。”
傅燮猛地站了起来,盯着沮授看了许久,最后神色淡漠下来,只是闷声不语。
张仲景看着沮授,神色也是有些复杂:“这公与真要投身黄巾吗?”
沮授摇了摇头,然后笑道:“谁知道呢,或许吧,总要亲自与他接触一下才能知道。”
张仲景再道:“是因为预言,还有那所谓天命?”
沮授转过头,遥远的看向了洛阳方向,语气有些感慨起来:“仲景还不明白吗,这天下大势已经变了,往后的天命是什么,不过就是兵强马壮而已,而黄巾的兵马足够强壮,而且我也不得不承认,黄巾的确未来可期。”
到这里,傅燮终于是忍不住了,他厉声道:“沮授,别忘了你是大汉士人,你的忠君气节呢!”
沮授只是转过头,很平静的在回答:“我该向谁效忠,董卓吗?”
傅燮顿时哑口无言,朝廷如今被董卓挟持,天子也是玩物,这确实很让人无奈。
沮授再度道:“接受现实吧,大汉气数已尽,往后天下士人都该重新寻找自己的栖身之所了。”
傅燮身体猛地一震,随后,他的眼神就变成一种不得不认清现实的痛苦。
大汉已经要无了吗
但这种悲伤的情绪很快就被一股坚定取代,傅燮猛地站了起来:“不,我要匡扶汉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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