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沉默了片刻,在地图上扫视了一眼。
艾林察觉到他的视线在泰莫利亚的南部边界的位置停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眨眼间的功夫,首席又收回视线,摇了摇头:
“还不到时候,现在适合狼学派发展的地方也就只有凯尔莫罕了。”
然后也不等艾林继续询问,便结束了话题,道:
“关于学派迁移的问题就到这里,艾尔兰德那我会去信解释,也会安排猎魔人前往,祛除魔物。”
“虽然不能将学派迁移过去,但可以保持合作,留有一份距离对两方的关系来说,更有好处。”
艾林闻言点点头。
他感觉首席的安排或许就是梅森公爵真正想要的结果。
不然若是真的诚挚邀请一个像狼学派这样的势力加入,也不会以一个猎魔人传话,这样一种极不正式的方式发出邀请。
只是可惜。
如果迁移了,有艾尔兰德挡在前面,狼学派至少能在梅森公爵去世之前,多好几年发展时间的。
有这几年的安稳时光,将狩魔手记当中抽出来的各项技能,在狩魔兵团中普及开,然后到处寻猎炼制魔物的精粹液或净化灵提升成员的属性。
或许都用不了多久,狼学派就不用再在夹缝中生存,看人脸色行事了。
但想想,首席的分析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偏激,但也没错。
以猎魔人的寿命来看,人类的承诺确实是不可信的。
梅森公爵的年纪毕竟大了,能活多久还是个未知数。
一旦他太早――在学派未来得及扎根之前――去世,一切的优待都很有可能成为泡影。
而且迁移过去之后,即便有梅森公爵支持,估计也很难避免政治上的倾轧摩擦。
另外学派与人群密集之地相距太近,也不好隐藏狩魔军团实力的迅速提升。
只能说有利有弊吧。
当然。
艾林之所以妥协的主因还是因为一点……
索伊才是狼学派的首席。
学派的未来该怎么发展,艾林说了不算。
能像现在这样将否定的理由,一一说给他听,就已经很不错了,甚至都令人有些受宠若惊。
这样想着。
猎魔人的脑海中又有一个声音萦绕其中久久不散:“想当首席吗?”
“今年还打算下山吗?”首席温和地打断了艾林莫名的遐想。
“不了!”望着首席略有些疲惫的面容,他有些心虚地连忙道,“接下来半年,我准备投身于提高狩魔兵团的实力上……”
“也好,”首席点点头,“狩魔兵团的设立在学派实力的提升上,确实卓有成效,值得多花些时间在这上面。”
见该谈的事情都说完,艾林又放学了两句就准备告辞离开。
不过离开前,他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情。
“对了,首席,前两个月请薇拉女士带回来的两个男巫……”
“马卡欧问什么说什么,很配合,”首席摇摇头,“但托马斯莫吕一直很顽固,嘴很硬,想从他嘴里面问出你想找的东西,不容易。”
果然……
要不还是直接把托马斯莫吕杀了吧?
既然猎魔人杀死后会刷出猎魔人的记忆,男巫应该也会。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刷出他完成二次突变的实验室位置的内容……
猎魔人心里琢磨着,问道:
“他们在哪?”
首席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在犹豫。
过了好几秒,才望着艾林的脸劝道:
“审讯这种事情,你就不要插手了。”
“薇拉在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而且她已经联系了一个审讯大师,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首席似乎不想让他插手审讯的事情。
不过薇拉既然已经有安排了,艾林就没再坚持。
离开前,出于好奇他又扫了一眼,长桌上的古旧地图。
地图上泰莫利亚的南部边界处,有一个名叫多杜拉克的地方与众不同地有一个备注……
用潦草得几乎辨别不出的花体书写着。
离开首席的居所之后,猎魔人才在脑海中辨认出那备注的含义――
万魔窟!
……
“砰~”
木门关上。
索伊的视线在那扇门的图案上停留了很长时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哒哒哒~”
慵懒的脚步声中,从内室中走出来一个披着火红袍子的女人。
“你的孩子野心很大,就和当初的你一样。”索伊没有回头,他拍了拍身边宽大沉重的黑色橡木高背椅,“瞳孔里燃烧着的渴望都快溢出来了,藏都藏不住……”
“他,想要我现在的位置……”
“那也是你的孩子。”女人翻了白眼,坐到了艾林坐过的藤椅上,“而且以他的能力坐你这把破椅子,绰绰有余。”
索伊闻言,身形滞了一下,无奈地偏头看向女人:
“你还是这么不留情面。”
“不过还差一点,”索伊顿了顿,低头出神地凝视着因为太古老,而有些老旧的高背椅,“他还需要人帮一帮……”
“擦净座位、添上扶手、稳固椅腿、最好再绣一些花纹、雕刻一些纹理彰显荣耀和威严……”
“这样,他才能坐得稳,坐得长久。”
“那就帮帮他。”女人轻轻道,“我们的奇迹之子需要这把椅子。”
“我会的。”男人点点头。
沉默许久,望着男人一月不见脸上顿生的皱纹,女人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背叛了他,要毁灭他的一切,然后在他袖手旁观之下,死在了他的面前。
面目全非。
她都不敢设身处地想象伊安娜如此对待她,她会有多痛苦。
幸好伊安娜没有。
但伊安娜……也快死了。
这时。
“呼――”
“薇,我有点累了,”男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望向被浓重乌云遮蔽的窗外,“等我们的孩子坐稳后,就一起回陶森特吧。”
“亨利叶塔在杉斯雷托山谷给我留了一座葡萄庄园,离我们曾经的家都非常近。”
“那里出产过能酿出艾佛露丝、费奥拉诺、宝米诺,以及你最喜欢东之东,这样品质美酒的葡萄。”
“我们可以在春天,种植葡萄藤,夏季期剪枝、掐除侧芽,秋天收获,等冬天就可以在‘噼啪噼啪’燃烧着柴火的壁炉前,美美地喝上我们自己酿出的葡萄酒……”
“索伊……”女人忍不住轻喊了一声。
但男人仿佛没听见,又或者还沉浸在某种回忆和幻想中一般,还在说话:
“到现在我还记得父亲教我的那些小技巧,浇水不能太多,要根据天气……”
“你父亲伊文子爵还常吹牛,只要能管好一座葡萄园,就能治理一个国家……”
“索伊……”女人的声音大了一点。
“对了,你还会魔法,我们一定能酿出比我们的父亲酿造出的,都更加香醇的美酒,我们或许能在春季的陶森特酿酒比赛上获奖……”
“索伊!”女人走到男人身前,又提高了音量。
男人这才忽然收声。
他愣了一下,灰蒙蒙的眼神才聚焦到女人的脸上。
“抱歉!”他道,“我走神了。”
“走上这条路,你后悔了?”女人问。
男人沉默。
他茫然地望着房间内的一切,回想着从开始到现在,他战斗过的地方,杀死过的魔物,救下来的人……
撑着椅背的右手死死捏着黑漆漆的椅身,手背青筋隐现。
“我不知道……薇拉……我不知道……”
“我所渴望踏上的荣耀之路,好像从来都没有存在过。”
“几百年前,人类被魔物所杀,几百年后,人类被同类杀死……”
“一切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
“无论有没有猎魔人,人类总是会死的,死在魔物手上或许还称得上荣耀,但死在同类手上算什么呢?”
“从魔物的利爪尖牙下被救下的人,最后害死的同类反而远超任何一个大型魔物,甚至连强大的巨龙都远远……远远比不了……”
“那猎魔人存在与否又有什么意义?”
男人渴求地看着女人,似乎想从她口中找到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自己抛弃了亲人,风餐露宿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
但女人给不了他答案,也不愿意敷衍他。
或者说,她知道男人心里早就有了答案。
女人只能带着强烈的自责,双手环抱着他,试着用体温温暖她的男孩、她的男人、她孩子的父亲,然后轻声地,像母亲哼唱摇篮曲一般地轻声道:
“没事的,你还有我们。”
“等一切结束,我们一起回陶森特,一起种葡萄、酿酒、参加比赛……”
“我们……”
“一起回家!”
……
城堡大厅。
“什么?哈克索是首席养大的?”艾林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面包的碎屑掉了一桌。
从首席的住所出来之后,艾林越想越奇怪。
虽然索伊只有刚开始问他想不想当首席,之后就再也没有提过。
但整个谈话过程中,不论是外表风貌还是话语中的精神状态,都颓废得仿佛换了个人一般。
又考虑到维瑟米尔今早的精神状态也不大对劲。
觉得两者之间必有联系的艾林,下楼看见猎魔人大师在城堡大厅吃早饭之后,立刻凑了过去,却没想到得到了这么惊人的答案。
“嘘~”维瑟米尔赶紧呵斥道,“快小声点!”
艾林四下看了看,整个城堡大厅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在,有什么好小声。
不过他毕竟是来听八卦的,就也没吱声反驳。
“也不能说是养大的,”维瑟米尔似乎觉得不妥,改换了一下说辞,“准确地说首席救了哈克索和他母亲,然后帮他们稳固了王权的地位……”
艾林听着维瑟米尔巴拉巴拉,将首席与哈克索之间的羁绊一一道来后,顿时心有戚戚。
难怪首席的心情这么差。
回想起前世原著和游戏中,希瑞与杰洛特亦师亦父的关系。
想来当初没有孩子的索伊首席,又是帮忙狩猎国中魔物,又是找人辅佐,可能就是把哈克索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在养。
换算过来。
简直就像希瑞背叛了杰洛特,不仅想杀了杰洛特本人,还有他亲近的维瑟米尔、艾斯卡尔和兰伯特……
但最后,杰洛特又眼睁睁看着希瑞在面前死去,见死不救一样……
该死!
哈克索那个肥猪哪配用希瑞打比方!
呸呸呸!
在心里吐去了不恰当比喻,可能带来的脏东西,艾林直接又出声骂道:
“哈克索可真是个畜生啊!”
维瑟米尔也吐了口口水在地上,认同道:
“是啊!简直比猫学派的渣滓们还要混蛋!”
可以的。
比猫学派还令人唾弃,这确实是维瑟米尔能说出的最脏的话了。
猎魔人世界其实也有人死为大的说法,但一个忘恩负义的垃圾,显然配不上这种说法。
因此艾林和维瑟米尔在城堡大厅里,畅快地骂了一个上午,直到快吃午饭的时候,才口干舌燥的停了下来。
维瑟米尔骂得脸色红润,兴高采烈。
显然。
早上维瑟米尔之所以情绪低落,就是因为见到了首席的颓废样子。
而且从刚才维瑟米尔对索伊首席简直吹捧到天上去的真诚反应来看。
或许对他而言。
比起亲生父母,索伊首席这个毫无保留地教他剑术、法印、狩猎技巧,并以高洁的品质和人格为表率,激励他踏上荣耀之路的猎魔人,才是他心里真正认可的父亲。
这让艾林不禁都有些羡慕维瑟米尔和哈克索了。
维瑟米尔口中如同圣人一般力量强大、品德高尚、技艺娴熟、社会地位又高、脾气还好非常耐心的“父亲”,谁不想有呢?
只可惜。
他前世今生都被人遗弃了。
而且维瑟米尔虽然也很不错,但艾林穿越过来时毕竟都三十岁了。
虽然他也很敬重维瑟米尔的品格,但更像是平辈的仗义的大哥,而非长辈。
毕竟。
他虽然有些羡慕,倒也没非要认个爸爸的程度,他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
索伊首席为什么放着眼前这个如此崇拜他的“干儿子”不培养,非要问他想不想当首席呢?
想到这,艾林有些怜悯地瞅了眉飞色舞,还在用各种词汇唾骂哈克索、夸赞着首席的维瑟米尔一眼,心想:
“看来你也不是‘爸爸’最喜欢的孩子啊……”
【在阅读模式下不能自动加载下一页,请<退出阅读模式>后点击下一页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