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还有不到一周就是十一了,发表了一个月的《高山下的花环》越来越火,影响力也越来越大,肉眼可见的影响就是林朝阳坐在借书处前台工作的时候总是会成为学生们关注的焦点。
除此之外,媒体上的舆论也在发酵。
与此前《牧马人》《小鞋子》在读者群体受欢迎,但舆论上是以文学界首先发声为主不同,《高山下的花环》自火爆之后,读者们踊跃向各类地方报纸、杂志投稿。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里,《燕京日报》《山西日报》《沈阳日报》《莲池》《朔方》等数十家地方报纸、杂志都出现了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读后感和读者评论。
这些文章大多都是非文学相关人士的投稿,但却都是读者们发自内心的真情实感。
星火燎原之下,进一步带动了《高山下的花环》在全国范围内的广受欢迎。
相比于普通读者以情感为主导的阅读感受回馈,文学界对于《高山下的花环》的评价就要慢了一些。
专业的文学评论文章通常都是发表在较有影响力的文学杂志和文学评论杂志之上,这些杂志通常都是月刊、双月刊,甚至是季刊,所以相较于读者们的反馈速度,文学界的评论总是会慢一些。
尤其是《高山下的花环》这种突然的爆发,更是让文学界猝不及防。
以至于前段时间因为《伤痕文学的必然兴起与衰落》一文而掀起的种种批评之声,也在这股风潮之下被完全压了下去,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
也正因如此,最近陶玉书的主要精力已经从写评论反驳那些批评林朝阳的文章,转向了搜集各类对于《高山下的花环》以及林朝阳这个作者的积极评价。
这天周末,她又跑到了燕大图书馆翻报刊,不到一个小时的功夫竟然发现了四份关于《高山下的花环》的文章。
她又找了找那些之前批评林朝阳的文章,结果是一份也没有翻到。
这个发现让她不禁产生了一股挫败感。
当初丈夫被人连篇累牍的批评的时候,她精神抖擞、斗志昂扬的期望以自己的一己之力带歪风向,让丈夫免于那些批判。
可惜这两个月来文章发了三篇,但影响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文学界的批判之声依旧不绝于耳。
本来陶玉书还打算继续战斗的,可自从《高山下的花环》火了之后,原本那些一提起“吃饭砸锅的许灵均”就恨的牙痒痒的批评者们好像十分有默契的偃旗息鼓,这一类的文章也好像一夜之间就不见了踪影。
自己忙了半天,情况没有丝毫改变。丈夫整天无忧无虑,却硬是凭借着作品的硬实力挡下了舆论的批判声。
陶玉书真不知道是应该感到高兴,还是感到失落。
这天晚上要睡觉的时候,她凝视着丈夫的侧脸。
感受到她的目光,正在看书的林朝阳转过了头。
“干嘛这么看着我?”
陶玉书紧紧的盯着他,眼神狐疑,“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
“料到什么?”
“装傻充愣!”
林朝阳越是如此表现,陶玉书心里越是怀疑,她语气中夹杂着几分倔强。
“就是那些骂你的文章,最近都没声音了。你是不是早就料到了《高山下的花环》会火,新作品的影响力会彻底压制那些批评声?”
林朝阳哭笑不得,“你当我是诸葛亮?小说火不火,是读者们说了算的。之前他们骂了那么长时间,兴许是骂累了呢?”
“我才不信!”
自两人恋爱以来,陶玉书总是为他对抗外界的冷眼和流言蜚语,所以也就逐渐养成了将他挡在身前,独自面对困难、解决困难的习惯。
如今,在不知不觉之间,林朝阳已经成长到了需要她仰视的地步,他所要面对的那些波澜也进化到了她以个人能力难以化解的程度。
林朝阳宠溺的将陶玉书搂在怀里,心里清楚的知道她的小别扭完全是来自于内心的那股失落感。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现在批判我的人也少了,别整天写了,好好歇一歇吧。”
“那不行!”陶玉书一下子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我还得赚稿费呢!”
“好啊你!”林朝阳一个饿虎扑食,“原来不是心疼我,就是想用我挣稿费!”
“啊,救命……”
翌日上班,传达室的谢师傅突然找到了林朝阳。
“朝阳,有人给你打电话。”
这年头大家要不是见面,要不是写信,靠打电话联系的情况很少,得是双方都有工作单位,且能用上单位的电话才行。
林朝阳并不惊讶有人给他打电话,之前他去人文社聊《小鞋子》的时候,李曙光特地让他留了个电话,说之后会电话联系。
林朝阳接了电话,果然是李曙光打来的。
他告诉林朝阳,《小鞋子》单行本的内容已经编辑完成,马上就开始征订,让林朝阳找人写个序,如果没有人脉的话,他可以帮忙联系一下。
“好,到时候我给你们送过去。”
习惯了后世的当日达、次日达,林朝阳很不习惯这个年代的邮政效率,所以大部分时间宁愿自己去送一趟。
李曙光说让林朝阳给《小鞋子》单行本找个人写个序,他虽然不混文坛,但找个人来写序还是不难的。
林朝阳第一个想到的是章德宁,她是《小鞋子》的责编,可惜就是没什么名气。
写序嘛,还是尽量找个名气大的,还得是找个跟文学沾边儿的,林朝阳想来想去想到了住在楼上的邻居。
“吴教授,抽烟!”
这天晚上,林朝阳正好碰上了在楼下抽烟的吴祖缃,给老同志递了根烟,聊了几句,他说道:“吴教授,有个小忙想请您帮一下。”
吴祖缃说道:“有什么老头子我能帮上的忙?”
“我写的那部《小鞋子》要出个单行本,出版社让我找人写个序。我初出茅庐,哪里认识那些文坛前辈?这不就求到您这了嘛。”
“哦。”吴祖缃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这么快就要出书了?老陶找了个好女婿啊!”
“就是单行本,小册子而已,哪里算得上出书啊!”林朝阳谦虚道,然后他又问:“您看……”
“行。”吴祖缃痛快道。
林朝阳立刻高兴的说:“谢谢吴教授,感谢感谢……”
这个时候吴祖缃却拦住他,“别忙着谢,聊聊正事。”
嗯?什么正事?
林朝阳一脸茫然。
吴祖缃的手指在底下搓了搓,“你看这个润笔费……”
还冲林朝阳挑了挑眉,你懂我意思吧?
林朝阳弄明白老同志的意思,顿时痛心疾首。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大师也这么爱钱吗?
早知道就找老朱头儿了,人家嘴虽然毒一点,好歹不用他小金库出血啊!
“!求您帮忙,哪能让您白干活啊!”他咬了咬牙,已经做好了小金库大出血的准备,“您说个数!”
吴祖缃没说话,伸手叨住林朝阳的烟盒,“这烟可不错。”
“送您了。”
吴祖缃笑骂道:“你小子真好意思,半盒烟也好意思拿出来送人?”
“那……送您一条。您不知道,我一个月的零花钱那都是有数的。”林朝阳开始哭穷。
“行吧。”吴祖缃勉为其难的答应,又叮嘱道:“烟先存你那,隔两天给我送一包。”
林朝阳立刻就明白了,这是在家里被人掐着量呢,跑自己这找补来了。
“您也是的,这么大年纪了,别抽那么多了。”
吴祖缃两眼一瞪,“刚才你小子给我递烟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要你几根烟就心疼了?算了算了,不写了,不写了!”
“别介别介,我这不也是为了您的身体健康吗?”
“我身体什么样我不知道,用你操心?”
“得得,是我不对。烟,一根儿也不会少您的。”
“这还差不多。”
吴祖缃念头通达了,又抽了两根烟儿,回了家。
翌日一早,林朝阳正要上班,刚下到楼门口,就见吴祖缃蹲在那里。
“给!”
老头儿从怀里掏出几页信纸,左顾右盼,做派好似地下党在接头。
林朝阳顾不得关注吴祖缃的神态,他昨天傍晚才提的请求,老头儿一早就把东西拿出来了,他连接都没接。
“您搁这亩产三万六呢?好歹也用点心成不成?”
吴祖缃把信纸往他怀里一塞,“就一条烟,你还想要旷世名作?”
到底谁才是甲方?
“您这就不厚道了。”
林朝阳嘴里嫌弃,可也没有和吴祖缃争辩,他翻了翻信纸。
发现内容还不算太糊弄,把他这个作者和《小鞋子》夸的花团锦簇,还算良心。
“烟呢?买没买?”
“昨晚才定下的事,我哪给您搞烟去?”
“明天晚上,先付您一包。”
吴祖缃点了点头,“也成,还要那个ardian。”
“知道了。”
林朝阳朝图书馆走去,心里十分遗憾。
小舅子下回啥时候谈恋爱啊?
他也得赚点润笔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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