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献身边又响起了对话声。
第一个声音有些文弱。
“差爷,这条路怎么就如此泥泞,又乌漆嘛黑的,只有你的小灯笼算是亮光,能否先将小生手上的绳索解开,这般在泥地里行走实在有辱斯文。”
第二人则声音豪放。
“娇生惯养的穷酸书生,只是手上捆着绳索就偷着笑去吧,道爷我还披枷带镣呢,你看旁边这个秃驴,脑袋上套着麻袋,恐怕连路都看不清吧,只能跟着灯笼前行。”
忽然一声厉喝传来。
“闭嘴!”
“你们这杀人的贼书生,鼓动暴乱的反贼道士,勾引公主的破戒野和尚,在阳间犯下罪孽,来到阴间还敢抱怨,等着受炮烙锯解、镬汤热灰之刑吧……”
“贫僧可没抱怨……”
啪!
鞭子声响起,三人顿时齐声哀嚎,将这三人教训一顿后,那厉喝之人又说。
“冥府幽晦,无日月之光,自然漆黑一片,只有咱这些阴差才有灯笼,唉,也不知近来人间发生了什么祸事,无数死灵入奈河,让奈河之水泛滥,黄泉路上才如此泥泞……”
吴献继续努力抬脚,心中微微一动。
从声音上来看,他身边有六人,分别是书生,和尚,道士,阴差,老人和女孩儿,除此之外还有无数嘈杂的声响,甚至经常有车马驶过,只有这六人暂时停留在吴献的身边。
听了阴差的解释后,书生突然将矛头对准吴献:“那这人呢,为何他一身轻松,还能走在平地上?”
阴差冷笑一声。
“这是妄图以阴命掩阳寿之人,一步一道坎,他不可能走完全程,此法有违阴律,等他失败后,我就将他和伱们一道捉拿归案,至于现在……”
“我们还是先看看热闹,阳间之人在阴间行走,会有妒忌活人的鬼祟来找他麻烦的。”
阴差说看看热闹。
但吴献其实也在听听热闹。
周围的声音好像挺真实,但吴献心里清楚,自己还在黄泉百岁台上,这黄泉路上的景象都是幻觉而已,他只需要稳定前进即可。
书生惊讶说:“哎,还真是,这么快就有鬼找上来了!”
吴献好不容易将脚抬起,正准备落下,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呼唤。
“献啊,你都长这么大了。”
这声音吴献很熟悉,正是将他养大的那个老侦探的声音。
吴献沉默了一会儿,身体哆嗦了一瞬,但他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应,只是将第二步重重落下。
“哎……”
一声叹息过后,老人的声音消失,没有再出现,吴献立刻松了一口气。
道士有些失望的说:“可惜啊,可惜,他没有转头去,他身上有三把阳火,热的我不敢靠近,要是他刚刚转了头,吹灭了一把火,咱们这几个小鬼儿也可以过去尝尝鲜。”
啪!
道士又被抽了一鞭子,发出一声惨叫。
阴差冷冷道:“你当我是个摆设吗,有我在怎能让你去害人,哪怕他是个犯人。”
道士反驳说:“那你怎么不去管他们,刚才那说鬼言的暂且不提,就说后面这位大鬼,他已经盯着这活人很久了,还不知道能忍到什么时候。”
阴差语气顿时弱了一些:“我只是个小阴差,也不是什么鬼都能管的啊……”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吴献已经抬起了第三脚。
隐约间他能感觉到,有个小小的身影,从他身边跑开,在老头面前小声说。
“爷爷,这人长得可真好看。”
“小女孩子家家,说什么呢,咱们都死了,就别再惹事了……”
第三步,四步,五步,吴献都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道士书生一直在旁边聒噪,阴差偶尔会出声阻止这两位的阴暗行为,女孩儿经常跑过来,好像贴着吴献偷偷观察,然后又羞怯的从吴献身边离开。
吴献的嘴角挂着一抹冷笑。
这书生道士,女孩儿老头,演戏演的倒是很逼真,他们努力的想要营造一个真实的氛围,但这些把戏骗不到吴献。
闭着眼睛前进,周围不停有怪声,是一件极其考验心理状态的事情。
但吴献早就经历过。
在诡影旅社中,他就曾闭着眼睛,和恐怖的寻子鬼母玩拍掌游戏,鬼母可是完全真实的邪祟,一个不满就会向吴献发动攻击,那种无助,黑暗,不能掌握局势的恐惧,至今还让吴献回想起来觉得毛骨悚然。
和那相比,这一次就有些小儿科了。
吴献只当那些邪祟的声音,是鸟兽制造的噪声,除了制造些许心理压力外,并不能阻止吴献的脚步。
“爷爷,他……”
老头子似乎想要阻止什么:“回来,别多管闲事。”
但女孩儿没有听他的,跑到吴献身前说:“大哥哥,你脚下有陷阱,千万不要落脚,不然会受伤的!”
在吴献第六次抬脚时,女孩儿忽然出声提醒。
吴献笑出了声。
果然是这样的套路,发现自己不将外面的声音当一回事后,这些声音就来直接干扰他的行动。
是谁最不希望,他走完这二十六步呢?
当然是那‘烂柯先生’啊!
烂柯先生可能就是这阴阳百岁台的意志。
于是吴献直接落下了第六脚,只是因那女孩儿的提醒,他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忌惮,所以这一脚落下的并没有太用力。
嗤!
吴献脚底忽然一阵疼痛!
和尚叹息一声:“阿弥陀佛……”
书生兴奋的叫喊:“哈,踩上去了,他真的踩上去了!”
阴差则冷笑说:“黄泉的路时刻都在变,活人敢闭着眼睛在黄泉行走,已有取死之道!”
吴献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才落脚的地方,赫然长满了钉子!
而吴献的鞋底,早就被他自己的刺,刺的千疮百孔,因此这些钉子直接扎入了吴献的脚板。
所幸吴献的脚有‘天生厚皮’,因此这些钉子刺入的不深,吴献强忍着疼痛,踩在这些钉子上,迈起了另外一只脚,这一次他就小心了许多。
之前栾敬在台上时,胳膊凭空断掉。
这就说明在百岁台上,也是会受伤的,如果吴献不小心踏入危险之地,落得个残疾还好,要是直接死掉可就糟了。
吴献的第七步也非常顺利。
但到了第八步的时候,道士忽然开口提醒。
“兄弟小心,前面就是万丈深渊啊!”
吴献抬着脚,咽了下口水,不敢再无视提醒,这一脚久久没敢落下……
部分灵感出自宣室志,张汶——
这段杂乱很多,就不贴全文了,只摘其中两段和黄泉路有关的。
行十数里,路曛黑不可辨,但闻车马驰逐,人物喧语,亦闻其妻子兄弟呼者哭者,皆曰:“且议丧具。”
汶因谓曰:“今弟之居,为何所也何为曛黑如是?”季伦曰:“冥途幽晦,无日月之光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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