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明渊回到监控室时，狱警们已经解散了。
经历了忙碌的一天，有人去洗澡，有人去睡觉，也有人有所感悟准备在健身房待上一个通宵来提升自己。
“也许，待在数字化的世界未必是一件坏事。”
在听说了D47监区下方发生的事过后，猫头鹰若有所思。
从前他做过这个主题的专访，当时的脑机接口技术正处于风口浪尖，应邀前来的专家认为这一切只是开始，在不久的将来，他们所有都将获得一张前往数字化世界生活的门票。
出于节目效果的考虑，猫头鹰被节目组安排在了反对一方，他的立场是扮演好一个忧心忡忡的市民，对于新研发的技术持悲观态度。
辩论不出意外地以大比分落后输给了专家们。
因为他们描绘的世界实在是太有吸引力了，以至于猫头鹰作为反对的一方都快要被他们给说服了。
而在几十年后的今天，这项技术终于成为了现实。
猫头鹰很认真地说道，“如果有一天我退休了，应该会愿意来到虚拟的世界生活。”
“为什么？这里看起来不是和原来一样么？”
诺顿不解地问道。
他是中立派，只要不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他其实并不在意别人如何使用这项技术。
“不，从进入数字化世界的那一刻起，一切都改变了。”
“有哪里改变了？”
“比如说，这里的机械化狱警。”
猫头鹰了解了诺顿的喜好，便拿出了专家提出最有可能让典狱长动摇的变化。
“机械化狱警？它们怎么了？”
“来到数字化世界之后，你就可以自定义化它们的样貌了。”
闻言，诺顿左手支撑着下巴，他深邃的目光望向了门外，右手探向了桌上的按钮——这是他平时用于呼叫机械狱警与之沟通用的，在判官失控后，他还没来得及使用过这项功能。
随着按钮被按下，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诺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觉得当幽灵入侵监狱时，他可能都没有像现在这么激动过。
片刻后，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
呈现在诺顿视线里的，是一位金发碧眼，穿着黑白色调女仆装，不透肉的白丝勾勒出了她修长的双腿，冷淡的眼神望着诺顿，蹙着眉，神态参杂着些许的鄙夷。
“你说的没错，猫头鹰，我们都应该在数字化世界里定居。”
诺顿几乎要热泪盈眶了，机械狱警不止是样貌、着装，就连性格都完美契合了他的幻想。
而他自从被调任来这里之后，已经有十几个年头没有见过这样的大长腿了，为数不多被调来这种地方的女狱警多半都是金刚芭比，整天泡在健身房里，腿比他还粗的那种。
以前诺顿不理解，但现在他义无反顾地成为了数字化世界的拥护者。
至于责任和上进心……
诺顿本来就没有这些，他相信判官一定能管理好这個地方。
段明渊在目睹了机械狱警的变化后，也得出了一个结论——诺顿应该会和三皇子有许多共同语言。
他们都憧憬着冷淡系的女仆。
“你瞧，这就是问题所在。”
猫头鹰耸了耸肩，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当脑机接口与数字化世界的概念出现时，一切反对者立刻想到了这可能会导致智械危机的降临，然而节目组邀请的专家却认为大多数反对者的思维都跑偏了。
他们未来的的确可能面临一场战争，但绝不是真刀真枪上阵杀敌的战争，人工智能也根本不需要发动一场战争，它们只需要向前往数字化世界的人类许诺诸多好处，人们便自愿放弃他们所处的世界。
现实艰辛而又充满了苦难，但在虚拟的世界之中，人们的所有愿望都能得以实现，哪怕是起死回生。
“据我所知，各个星球的情况都差不多，只要染上了公司和商会，当地居民就会作为廉价的生产力被他们差遣，因此如果现实中存在一个前往数字化世界生活的按钮，多数人都会毫不犹豫地按下它。”
实际上在那场辩论中，猫头鹰和其他代表提出了许多发人深省的问题。
比如说，如果人类自愿放弃现实世界，就相当于把命运交由人工智能来管理，虽然他们能换来短暂的欢愉，但是用更长远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一定是得不偿失的。
只要再过一两代人，他们就会把数字化世界当成真正的世界，甚至根本无从得知自己的一切都遭到了人工智能的管控。
脑机接口不止会给人类带来堪比人工智能的算力，还会赋予所有人一项新的能力——他们随时都能覆写自己的记忆，删除不愿意记住的部分，还能将自己完全变成另一个人。
这是要比前额叶手术更加优秀的改造手段。
猫头鹰还记得他们这一方代表说得掷地有声，俨然将自己放在了全人类的角度，然而这并不能为他们拉到多少支持。
包括猫头鹰自己，也对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而感到了茫然。
比起那些虚妄的语言，摆在他们眼前的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按钮，他尚且如此，就更不必提那些朝不保夕的人们了。
而现在，这个“前往二次元”的按钮在人们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出现了，所有人都还没有做好准备。
猫头鹰看向段明渊，“老段，你是怎么认为的？”
眼下有能力毁灭这个按钮的，恐怕就只剩下段明渊了。
猫头鹰的内心充满矛盾，若是段明渊摧毁了判官，下一个“按钮”就不知何时才会出现了。
“我认为技术层面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
段明渊向来对“生与死”、“人类的未来”之类的话题不感兴趣，他只会关注现实层面的问题。
“就比如说，我在数字化世界里造了一口锅，该怎么把它带回现实世界？又比如我在数字化世界里升了级，提升了属性，现实世界的我会不会一起变强？”
毕竟这和影视作品里描绘的虚拟现实技术存在着本质的不同，他们并非通过游戏头盔将意识联结到了这里，而是与整个狱囚星都被一并转移到了判官的意识空间。
这是他第三次见证“茧”化所诞生的意识空间，也对于“茧”化的过程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茧”化所带来的是修改规则的能力。
机巧星的“茧”能将星球上的一切都金属化，树海星则是植物化，那些教徒在被神树的使徒吞没后，就成为了星球上植物的一部分。
而判官所带来的则是数据化的能力。
段明渊向他的友人们学习了很多，但正如爱森堡博士所说，判官与一般“茧”情况不同，至少它目前还没有对人类产生明显的敌意。
“这个过程并不轻松，也许你需要一些帮助。”
段明渊对机械女仆说道，“我在这个领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经验的。”
“你？”
机械女仆盯着段明渊，它觉得这个人类从来到狱囚星的那一刻起，就十分的傲慢自满，也许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即便对于拥有超强算力的它来说，也无法计算出前方的道路，它也没决定好该如何处置监狱里的囚犯。
“人多力量大，也许别人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就能让你茅塞顿开。”
段明渊劝说道，虽然判官对于人类并无恶意，但似乎也打心底里瞧不起人类，它并不相信以人类的智慧能给她带来任何帮助。
但它的力量却又离不开人类。
意识空间的燃料是囚犯们的灵魂，这恐怕也是判官要向囚犯们发放复活币的真正目的。
“世界观的架设，能源的循环利用，以及这个星球的未来，眼下正是集思广益的时候。”
“就凭你们？”
机械女仆不屑地瞥了诺顿和猫头鹰一眼。
这两人的存在，直接拉低了队伍的平均水平。
“不要小看任何人，虽然典狱长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无可救药的足控人士，但如果伱更公正地看待他，就会发现……”
段明渊停顿半晌，询问诺顿，“你的长处是什么？”
“呃……好像没什么特长。”
诺顿有些尴尬。
以前在军校读书的时候，他就没有任何能登台演出的特长，成绩一直维持在中不溜的水平，人际交往也很普通，既算不上交际花，也不至于被同学们孤立。
两人的对视持续了许久。
段明渊改口道，“虽然诺顿典狱长没什么特长，但我们还有猫头鹰先生，他是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地记者，也曾参与过脑机接口问题的学术讨论，他一定能提出真知灼见……”
“实际上，我也没什么能帮得到忙的地方。”
谈话又一次陷入了僵局。
机械女仆冷哼一声，这一切都如它所料。
片刻的沉默后，段明渊重新做出邀请，“这样吧，我们去外面说。”
说着，他和机械女仆一前一后地走出了房间，只留下待在原地，面面相觑的两人。
紧接着，他们的面前浮现出了一条信息：
『你们已被移出该小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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