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连体儿三个字,张九阳立刻精神一振。
岳翎曾经就是查到了这里,线索便被人斩断了,以岳翎的能力都无法再继续追查下去。
可见这件事情对双面佛来说非常重要。
他有预感,那个在黄泉组织中威望颇高,在大乾暗中搅弄风雨的双面佛,终于要被揭开神秘的面纱了。
“大约一百多年前,有对婴儿降生了,这本是一件喜事,但虚弱的母亲只是看了这对婴儿一眼就被活活吓死,他们的父亲,更是举起了石头,想要将他们活活砸死。”
“只因为他们是一对怪胎,一对连体的兄妹。”
哥哥的后背和妹妹的前胸长在了一起,特别是哥哥,面目极为狰狞丑陋,刚一出生,就自己咬断了脐带。
哥哥用凶狠的目光看着举起石头的父亲,父亲虽然有些害怕,但还是准备将他们砸死,可就在这时,妹妹哭了出来。
和野兽般的哥哥不同,妹妹的声音仿佛精灵一般,清脆灵动,甜美动人,唤醒了那一丝血脉相连的亲情。
父亲放下了石头,将他们放到了深山中,从此再也没有出现。
这对兄妹本应死去,却被一只刚刚死了幼崽的母豹发现,豹子不仅没有吃他们,反而主动喂养。
慢慢的,这对连体兄妹开始长大了。
哥哥容貌丑陋,性格暴戾,但身体强壮,妹妹则是漂亮可爱,乖巧温柔,却身体柔弱,而且因为没有自己的腿,所以都是靠哥哥背着前行。
远远望去,就好像一个小小的野人,长着两颗脑袋,四条手臂。
七岁那年,母豹死了,死在了猎人手中。
兄妹两人开始流浪,在河边挖蚯蚓和螃蟹来吃,在垃圾堆里翻找食物,和野狗抢食……
直到他们在冀州遇到了一家慈幼局,名叫大爱慈幼局,老院长亲自将他们从垃圾堆里捡回来,告诉他们,这里以后便是他们的家,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会把他们当家人一样去爱护。
哥哥本来不信这些,想要逃走,但妹妹却很喜欢‘爱’这个字。
她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慈悲和善良,平时连采一朵花都要内疚半天,对于大爱慈幼局中的生活,她非常期待。
可她不知道的是,慈幼局中住着的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因为缺少管教,许多人都开始长歪了,特别是那些年龄大的孩子,总喜欢欺负弱小。
他们白天装成一副亲切友善的样子,晚上却立刻换了嘴脸,将兄妹俩当怪胎来羞辱和虐待。
哥哥拼死反抗,却架不住对方人多,每次都会被脱光衣服绑起来,然后被肆意嘲笑着畸形的身体。
他们会用火焰来烤哥哥或妹妹的身体,然后看看另一个人会不会有反应,以此取乐。
当时有个大人推门走了进来,兄妹俩向其求救,但对方只是淡淡望了一眼,说了一句别出人命。
他们也想过去找老院长,但老院长的病越来越重了,他常常卧床昏迷,好几天才醒一次。
不过每次醒来,老院长都要先把他们叫来,对他们嘘寒问暖,给他们买好吃的,关怀无微不至。
最让兄妹俩触动的是,老院长看他们的眼神从来没有冷漠和厌恶,反而充满了关切和怜悯。
老院长就像他曾经说过的那样,像家人一样毫无保留地爱着他们。
哥哥建议将他们受欺负的事情告诉老院长,但妹妹却不愿意,因为老院长的身体实在是太差了。
他已经病入膏肓,连说话都要喘气,善良的妹妹不想让老院长再生气和伤心。
老院长就像是一束光,在那段黑暗的岁月中,照亮了兄妹俩的世界,那种家人般的爱,像是致命的毒药,尽管受欺负和虐待,他们却不愿意逃离。
至少在老院长去世前,他们不愿意逃走。
但逆来顺受只会换来变本加厉,那些人越来越过分,直到在一个冰冷的夜晚,有个人差点用剪刀把他们连体的部分剪开,鲜血洒了一地。
那是哥哥第一次感到害怕,他不怕痛,甚至不怕死,但他怕和妹妹分开,怕以后再也不能背着妹妹。
而且妹妹没有双腿,如果分开了,以后该怎么活?
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让哥哥爆发出了强大的力量,他强行挣脱了绳子,如野兽一般向着那些恶魔咬去。
最后他用牙齿生生撕裂了一个恶魔的喉咙,当滚烫的鲜血进入喉咙时,他终于尝到了复仇的快乐。
大人赶来也被吓了一跳,为了救人,便准备用匕首将他杀死。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老院长正好醒了过来,听说这件事后及时赶到,阻止了别人用刀。
老院长松开拐棍,颤颤巍巍地上前,毫不介意他满脸的血腥和眼中的凶恶,用粗糙的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抱住了他。
渐渐地,他放松下来,并松开了嘴巴。
后来那个恶魔没有死,但一辈子都无法再说话了,而且喝水时还会漏出来,同样被人嘲讽和耻笑。
老院长在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后,将那些欺负人的孩子全部赶走了慈幼局,并报官严厉惩罚了那些助纣为虐的大人,坐牢的坐牢,流放的流放。
大爱慈幼局一下子变得冷清了许多,但兄妹俩却觉得更温暖了。
他们每天都陪着老院长,一刻也不愿离开。
妹妹喜欢读书,她说她将来也想当一个像老院长一样的人,然后专门捡来那些没人要的残疾孩子,好好教他们读书、做人。
她常说,如果世界上能多一些像老院长一样的人,也许他们就不会被遗弃在山里了。
寒来暑往,他们在那里度过了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直到有一天,老院长告诉他们,他花费重金,求了许久,终于求得一位神医点头,愿意来给他们看病,治好这连体之症。
老院长说,他命不久矣,走之前最担心的就是他们兄妹,所以无论如何都要帮他们医好,让他们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兄妹俩本来没抱什么希望,但那位白胡子神医在仔细观察了他们连接的部位后,说能治好,并且还可以帮妹妹安装机关假腿,让她从此以后能够行动自如。
哥哥仍然心有疑虑,他其实更愿意一辈子都背着妹妹。
但听着妹妹欢快的笑声,看着老院长慈祥的笑脸,他终究还是答应了。
治疗开始了,老院长显得非常紧张,常年卧床的他,竟然亲自拄着拐杖站在兄妹俩身边。
哥哥知道,老院长是担心他们害怕。
在老院长关切的目光下,他和妹妹都喝下了神医调配的麻沸汤,然后很快就失去意识晕了过去。
但不知道是麻沸汤的药力不够,还是哥哥的身体太强壮,他竟然很快又醒了过来。
在迷迷糊糊中,他听到了一段对话。
“真的不用把他们绑起来吗?万一中途醒来了怎么办?”
这是老院长的声音,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老院长的声音中没有了以往的慈祥,反而透着一丝急切。
“不用,放心好了,我这两碗麻沸汤是加了药力的,就算是一头牛,喝下也要睡上三天三夜!”
神医的声音中透着一丝自傲,继续道:“别说是剖心了,就算是把这对怪胎千刀万剐了,他们也绝对醒不过来!”
“那就好,那就好。”
哥哥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怎么会是剖心?
之前神医不是说,用刀把他和妹妹连接的地方切开,然后以药物止血,再给妹妹安装机关假腿吗?
还有老院长,平常谁要敢喊他们为怪胎,老院长一定会厉声呵斥,可现在却完全无动于衷。
“我要动刀了,老张,说起来这个妹妹还真漂亮,要是长大了一定是个绝色美人,可惜偏偏是个连体儿。”
“收起你那些肮脏的心思,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呵呵,不忍心了?你老张可比我残忍多了,我只是想要他们的身体,你却要他们的命,亏他们还这么信任你,把你当亲爹一样孝敬。”
“我和你说,这种事情,要不是你给的实在太多,我都不愿做,太损阴德!”
老院长叹了一声,道:“毕竟养了几年,就算是一条狗,也有感情了,可谁让我还想活下去呢?”
“我的病实在太重了,只有那张丹方才能救我,可想炼成仙丹,其中必须要以连体儿的心脏为药引。”
“连体儿实在是太少了,而且大多都很难活下来,我找了这么久,才终于遇到一个,这是上天赐我的药引,令我延寿!”
“他们本来就卑如蝼蚁,贱如浮尘,如果不是我,他们可能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垃圾堆里了,是我让他们多活了这么久,还悉心照顾,这是他们欠我的!”
老院长似是在和神医说,也似是在和自己说。
“与其像怪物一样活着,不如把心脏给我,让我替他们活下去,我会收养更多的孩子,帮助更多的人,获得更大的功德!”
“我才是正确的,我才是!”
听着这些话,哥哥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愤怒和悲痛,那种被毫无保留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让他发狂。
同时他也能感应到,妹妹的意识也是醒着的,她的心中正在流泪。
那个善良到连花朵都不忍心采摘,连老院长咳嗽一声都要担心半天,为其拍胸捶背直到手臂酸痛的小姑娘,竟然萌生出了绝望的死志。
妹妹虽然柔弱,但骨子里非常坚韧,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却总喜欢笑,充满阳光和温暖,但这一次,她似乎再也笑不出来了。
哥哥心中的怒火彻底被点燃,愤怒中,他感觉身体再次充满了力量,就好像曾经那晚。
在神医的刀刚刚刺破他胸口的皮肤时,哥哥猛地睁开遍布血丝的眼睛,一掌打飞那把刀,同时如野兽般咬住了神医的喉咙。
鲜血入喉,异常滚烫。
这一次,老院长没有选择抱着他,而是捡起了地上的刀,在短暂的犹豫后,朝着哥哥刺去。
……
“那后来呢?”
故事讲到这里,孟先生突然停了下来,情绪出现了明显的波动。
张九阳连忙问道。
他已经意识到了,故事中的那对连体兄妹,其中的哥哥,就是后来的双面佛。
只是他还没有搞清楚,孟先生和双面佛的关系,或者说,是和那对兄妹的关系。
按照孟先生的所作所为,倒是颇有些像故事中的妹妹,毕竟妹妹小时候的愿望,就是当一个教书先生,专门抚养那些残疾的孩子。
因为自己淋过雨,便想为所有和自己一样的人都打把伞。
孟先生现在做的,不就是当年妹妹的愿望吗?
但张九阳可以确认,孟先生是男儿身,并且不是变化之术,而那种悲天悯人的气度和胸怀,又和故事中的哥哥完全不一样。
“后来……”
孟先生的眸光不断泛起涟漪,似乎接下来的故事让他的情绪异常涌动,久久没有说话。
张九阳也不催促,只是静静等待着。
他知道,接下来的故事至关重要,恐怕是双面佛一生之中,最重要也最难忘的经历。
“后来神医死了,被哥哥活活咬死,至于老院长,他的匕首被妹妹用掌心挡住了,在哥哥咬死神医后,老院长被吓跑了……”
孟先生又开始讲了起来,只是先前的风轻云淡已经消失不见,他端起茶杯,却久久忘了喝,茶水不断泛起涟漪,倒影出一双漆黑而忧伤的眼眸。
“哥哥带着妹妹想逃走,但老院长却不肯放过他们,他宣扬说兄妹俩是怪胎,屡教不改,又狂性大发咬死了替他们医治的大夫。”
“官府的人和当地百姓一起搜捕,最终抓到了他们,经过正义的审判,将他们关押在了当地捕狼的一个地洞里,准备将这对怪胎活活饿死。”
“那个地洞高约数丈,哥哥虽然臂力惊人,却也难以爬出去,正常来说,只能等死,可最终他爬出去了。”
“知道他是怎么出去的吗?”
孟先生放下茶杯,突然问道。
张九阳想了半天,还是摇了摇头。
孟先生沉默许久,声音才幽幽响起,令人不寒而栗。
“因为最后爬出来的……只有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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