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三年年底的时候，各个部门都在递交自己的报告。
现任西厂提督徐青，也就是曾经的西厂在地中海地区的负责人，找了个机会单独拜见朱简烜。
递上了关于欧洲和法国局势的总结分析报告，并提出了一些设想和建议。
大明现在的西厂的职能类似于CIA，直接负责的事情通常不走通政司的公开流程，而是直接向皇帝单独汇报。
朱简烜让仆人给徐青安排了椅子，自己现场简单翻了一下他的报告，稍微有点意外的说：
“徐卿的想法这是……应该支持这个拿破仑·波拿巴发动政变？”
朱简烜知道前世历史上的拿破仑发达雾月政变，当上了法兰西共和国的执政，几年后又加冕成了皇帝。
但是徐青这个本世界的土著官员是不知道这些历史的，这个建议显然是他根据他了解到的情报做出来的。
只能说，枭雄就是枭雄，稍微展露头角之后，就已经很容易引起大势力人员的关注了。
徐卿听得出朱简烜的意外，就马上深入的解释说：
“陛下，臣以为，法国目前的政局是在报复中诞生的，是为了反对罗伯斯皮尔的暴虐而组成的。
“他们内部本来就有不同的派系，派系之间本来就有利益冲突和矛盾。
“关键是，他们现在的治理方式过于依赖阴谋，让法国很多商人和工匠非常痛苦，这种朝廷是难以长期稳定的。
“与此同时，法国目前的形势，有点类似于唐末黄巢之乱，贵族世家体系被全面打破。
“法国的正统国王路易·约瑟夫虽然身在大明，但是他是已经被被清理掉的贵族世家的代表。
“大明就算是强行将其送回法国，他也无法得到法国高层的接纳。
“为了大明在法国和欧洲的利益，臣建议在当前的法国高层之中发展高级代理人，支持其在合适的时候发动政变。
“臣以为拿破仑·波拿巴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此人军事能力出众，在自己统帅的军队中声望卓著。
“关键是，此人天性就不是良善之辈，本来就不止一次试图在科西嘉岛发动政变。
“如果大明能够出力支持，有机会让他夺取法国的执政权。”
朱简烜听完之后不置可否：
“拿破仑确实是枭雄，但既然他是枭雄，肯定不甘心受控于人。
“大明支持这种人，得不到什么切实的好处吧。”
朱简烜当初专门派人去挖纳尔逊，但是却没有考虑过要收服拿破仑。
就是因为知道拿破仑就是个阴谋家，就算是自己把他挖过来了，也无法真正放心使用。
自己不了解的这个世界的普通将领，最多算是个不确定可靠与否的盲盒。
拿破仑这种枭雄可是大概率不可靠，甚至是不可控的。
不过专业的情报人员徐青有不同的看法：
“陛下，就算是我大明不插手法国如今的局势，法国本土乃至欧洲其他国家的势力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他们很可能会支持法会支持法国的军官，甚至同样支持拿破仑本人出来改变局势。
“如果大明插手的话，在我们支持的人在获得足够的力量之前，至少不能直接违背大明的利益和简单要求。
“比如说，要求法国军队和政府配合，协助大明获得西西里岛、那不勒斯、莱茵兰地区。
“如果陛下认为拿破仑不合适，我们可以选择其他的法国将领。
“比如说法国北方军团指挥官儒尔当？”
朱简烜又考虑了一下：
“西西里岛、那不勒斯、莱茵兰这些地方确实有价值，但不值得做太大的投入。
“我们大可以因势利导，而不需要强行干涉。
“现在波旁王室，看上去确实没有什么用处，但未来未必始终如此。
“现在不论是大明还是欧洲人，都觉得现在的法国就是在闹黄巢，是在对欧洲的传统封建世家大开杀戒。
“如果欧洲只有法国一个国家，他有机会这样完成内部的变革。
“但欧洲有无数个国家，绝大部分都是君主和世家统治的封建王国，他们的上层都对黄巢异常恐惧。
“所以现在的法兰西共和国，与其他传统欧洲君主国之间，有着无法调和的矛盾。
“欧洲的那些君主国一定会持之以恒的围堵法兰西共和国。
“法国现在的战争潜力很大，但是法国人无法将其他欧洲国家的人也当成自己人，他们是相互无法认可的异族。
“所以法国就算是占领了其他欧洲国家，也很难像在法国国内那样发动当地的人力资源。
“英国、普鲁士、奥地利、俄国、西班牙会持之以恒的与法国作战。
“这些欧洲国家有机会将法国的黄巢强行镇压下去，也就是将法国的这一代年轻人基本打光。
“再加上大明向他们提供支持和保底，他们成功的概率是非常大的。
“那时候波旁王室就有了复辟的机会。
“大明未来参与欧洲事务的方向，还是支持欧洲的其他国家，继续反对法兰西共和国。
“然后在合适的时机直接参战，消灭法国最后的有生力量。
“最后支持波旁王室复辟。
“在恢复和重建欧洲旧秩序的和谈中，再去拿我们想要的那些地方。
“西厂的人手和支援应该在这个方向上努力做准备。
“以后少搞阴谋，多用阳谋。”
徐青有点慌，赶紧躬身告罪：
“臣谨遵陛下教诲。”
朱简烜又翻了一下欧洲的其他情况报告：
“既然法国人破解了雷酸汞火帽和苦味酸手雷，那就将这两项技术向欧洲其他国家开放吧。
“当然，不能平白无故的给他们，你看情况跟他们稍微要点什么条件吧。
“另外，来年开衙之后，整理一份南美洲的情况报告。
“接下来几年的重点是南美，把当地的移民、驻军、土著情况都摸清楚。”
徐青心中恍然，原来陛下真正惦记的地方是南美。
从西班牙手中夺取南美的殖民地，显然比在欧洲大陆上占地要轻松多了。
西班牙和葡萄牙都已经是冢中枯骨了，大明与西班牙的友好同盟条约也再过几年就要到期了。
徐青再次躬身答应着：
“臣遵旨。”
朱简烜打发走了徐青，继续处理自己的事情。
时间慢慢来到了年关，大明朝廷在年前放衙。
不过到了新年的这一天，京城的主要官员都要再进宫，参加天工四年的新年朝会。
朱简烜让段玉裁宣读了一封诏书，再次修正和强调自己未来的执政方向。
未来将将继续减少出口贸易，除非能换来切实利益，比如有价值的土地，否则要尽可能的减少乃至完全停止出口。
届时只有正式签约成为大明的藩属国，才可以按照大明朝廷制定的朝贡制度进行贸易。
大明未来的产业模式转向大明疆域内的产业循环。
大明朝廷未来的主要精力，都应该放在大明自己疆域内的开发和建设上。
大明科学院和工程院积累了太多的技术，需要时间和资源以及人力将其落实到大明的疆土之上。
这个疆域范围包括直辖省份，海外都司军官辖区和开拓区，以及所有形式的藩属国。
诏书宣读完，新年朝会结束，大明朝廷就正式放假了，除了少数轮流值班的官员，其他官员全部开始休息。
明朝的假期制度，和前世很多营销号传播的全年三天假相差甚远。
就算是朱元璋时期，也是规定冬至、春节都要放假三天，皇帝生日也要放假三天。
到了永乐朝以后，春节假期延长到五天，元宵节假期更是延长到了十天。
清明节、端午节、中秋节、重阳节等传统节日也都会放假。
普通官员平时每个月初一和十五例行休假，如果是翰林院的官员，则每个月都有五天休假。
到了崇祯朝中后期的时候，崇祯将元宵的假期从正月十一到二十的十天，挪到了正月初六到正月十五，与春节假期连起来。
不可能正月十五上班，所以再加上两天假期，从正月初一放假到正月十六，要到正月十七才正式开衙。
现在正月十七是朱简烜的生日，按照惯例皇帝生日放假三天，春节假期又多了三天。
现在的大明正月二十才正式开衙。
新年的假期结束之后，朱简烜去年安排的各种科研和工程建设项目，在朱简烜和各级官员的推动下陆续上马实施。
朱简烜另外下令，组织与欧洲驻军相同规模的军队前往欧洲，替换已经在欧洲驻扎三年的军队回乡休整。
调派一批官员前往北美任职，再从北美调派一批官员进京，调彭元瑞和秦南星进京，分别担任大学士和枢密使。
在大明过年的时候，西班牙美洲殖民地，新格拉纳达总督区首府波哥大城中。
新格拉纳达总督，何塞·曼努埃尔·德·埃兹佩莱塔·加尔迪亚诺，正在总督府里面看着一封信发愁。
那是巴拿马运河工地上送来的消息。
巴拿马地峡区域属于新格拉纳达总督区管辖，巴拿马运河工程自然也被交给了新格拉纳达总督。
加尔迪亚诺一直认为，这项工程根本就是一个错误。
过去这七年的经历让加尔迪亚诺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现在收到的这封信更加让加尔迪亚诺对此深信不疑。
在去年的雨季中，工地上的奴隶因为热带病或者饥饿又死了一大批，具体数量加尔迪亚诺已经不想看了。
想要运河工程继续开展的话，只能再从其他殖民地或者非洲补充奴隶了。
但更重要的事情是，去年旱季已经开挖出来的河道之中，在雨季的时候又出现了多处山体滑坡。
巴拿马地峡的土层比较厚，地下大多都是黏土而不是岩石，挖掘工程本身并不难。
但当地年降水量超过两千毫米，主要集中在五月到十一月。
雨季不但几乎无法工作，更重要的是雨水冲刷下来，被挖开的山坡很容易发生滑坡。
一旦发生山体滑坡，就是一大段辛苦挖出来的河道报废，要重新挖。
这次的报告中还有一份更离谱的消息。
工地上的测量工程师声称，根据他们的最新观测和计算，巴拿马地峡两侧海面高度是不同的。
他们声称这里根本就不适合修建运河。
运河得两端海面有落差，类似于青龙湖和朱雀湖之间的水面落差。
这种事情其实根本就不算事，只要运河得河道足够长，让落差平均在整个河道上，变成坡度平缓的河道就行了。
现实中，巴拿马运河两端的海面落差，根据不同的测算方法，估计在二十厘米到五十厘米之间。
而巴拿马地峡宽度超过六十公里，就算是按照最大落差数字平均下来，每公里的运河落差也只有一厘米。
每一米的落差更是只有0.1毫米，甚至都不会行程明显的侵蚀下切效果。
当然是根本不会影响运河的修建的。
但是，这种事情都被断章取义的写出来，送到总督的面前，是有着某种社会学基础在内的。
巴拿马运河工地的工程师之所以这么写，应该是真的不想要继续干这个活儿了。
加尔迪亚诺能当上殖民地总督，而且是西班牙殖民地中最高级的“副王”级别的总督，当然也不是真正的蠢货。
加尔迪亚诺当然明白当地工匠的意图。
所以看完这封信之后，加尔迪亚诺直接双手捂脸，用近乎咒骂的语调自言自语：
“我早就知道——这项工程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
“巴拿马这种地方根本就没有办法开凿运河！
“这里跟大明的苏伊士运河根本不一样！
“就算是让大明人来，这条运河也没有办法建成！
“必须让国王陛下放弃这个错误的想法了！”
加尔迪亚诺写了一封信，向国王和王后解释了这些情况。
别说十年了，就算是用二十年，三十年，，也不可能完成运河的修建。
就算是把南美殖民地的所有收入，全部用于运河建设，也无法填补这个无底洞。
无论是送进去多少奴隶，最终都会死在工地上。
无论挖掘出来多长的河道，都会被暴雨冲刷滑落的泥土再次堵塞。
这个运河根本就不具有可行性。
最终发出了格外严厉的“哭诉”。
自己无论如何不会继续主持运河工程了，如果国王仍然要求继续修建运河，那自己就辞去新格拉纳达总督职务。
加尔迪亚诺的信翻山越岭，漂洋过海，最终抵达西班牙，送到西班牙国王和王后手中后。
两人看完之后都是格外的惊愕同时也明显有些愤怒。
“八年了，我们投入了无数的白银和奴隶，现在告诉我们这条运河根本就建不成？”
“那大明的苏伊士运河是怎么建成的？难道真的只有大明能完成这种工程？”
两人抱怨了好一会儿，首相戈多伊也收到通知赶来了。
王后把加尔迪亚诺的信给戈多伊：
“这就是你当初支持的我们自己建设的运河！现在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白银和奴隶黑洞了。”
戈多伊看完之后也有些懵：
“可能……因为巴拿马地区的气候，与地中海旁边的苏伊士地峡截然不同吧。
“按照总督的说法，当地一年有七个月疯狂下雨，根本没有办法工作。
“全年气候都格外的潮湿炎热，没办法像苏伊士那样正常工作。
“而且炎热潮湿的气候下，奴隶死亡率太高了……”
王后马上继续问：
“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做？直接放弃这个工程还是再去找大明人？
“如果巴拿马的运河工程真的如此困难，大明当初提的条件也确实不算太高。
“但问题是，如果大明拿到了土地，同样也无法完成运河工程呢？”
戈多伊马上说：
“可以分批交付土地，大明完成运河工程之后，再将全部土地交给大明。”
国王这时候补充了一句：
“现在我们还要跟法国人作战呢，没有额外的资源和金钱雇佣大明人了吧。”
王后马上回怼了一句：
“用殖民地的土地交换的话，可以不用直接付出金钱的，现在大明也不想要白银了。
“把运河工程交给大明，我们正好可以把当地的投资拿出来，用于欧洲的战争。”
王后说完转向戈多伊：
“安排人去一趟大明，跟大明皇帝谈谈运河的事情，同时探探皇帝陛下对欧洲战争的态度。”
国王稍微迟疑了几秒钟，本来就没有什么主见的他还是点了点头：
“去安排人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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