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简烜让臣子回绝了西班牙续签友好同盟协议的要求。
同时也开始翻着世界各地的地图，思考接下来自己必须要面对的问题。
欧洲的这场混战应该如何收尾，大明应该怎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才能得到最多的真正切实的利益。
大明终究是要参与欧洲这场战争的。
坐山观虎斗的目的，是要在合适的时机下场收尾，获得最大的利益。
如果单纯看戏而完全不参与，那可能就什么都拿不到。
现在一个关键的时间节点来了。
大明与西班牙的友好同盟协议到期后，直接对西班牙宣战，同时开始介入欧洲战争。
亦或者是再等等看。
现在法国和西班牙是盟友，对西班牙宣战可能会导致法国参战，大明会事实上加入反法同盟。
现在法国的力量可远远没有耗尽，甚至于才刚刚进入巅峰状态。
历史上是英国在特拉法尔加消耗了法国的海上力量，俄国本土广袤的空间和冬天消耗了法国的陆上力量。
在法国的力量耗尽之前，跟这种国家打仗可不轻松。
如果是原有的历史，最好的参战时机是拿破仑远征俄国的时候，但是无法确定这个世界是否还会发生这种事情。
与此同时，法国和西班牙是有可能再次翻脸的。
拿破仑已经控制了法国局势，也控制了法国周边的大小邦国。
拿破仑是个枭雄，只要有机会的话，肯定会为自己谋求更大的权力和地位。
所以虽然现在的局势与前世不同，但拿破仑加冕称帝这件事情，大概率还会重演。
拿破仑的家乡科西嘉岛，属于意大利文化圈，拿破仑的家庭观念很重。
拿破仑当了首席执政，就给他们的兄弟姐妹安排重要官职。
拿破仑当了皇帝之后，几乎肯定会给兄弟姐妹们封爵位，很大概率会和历史上一样，安排他们去各地当国王。
这些观念、背景、文化层面的事情，就算是时间线变动也很可能会重现。
历史上拿破仑封自己的弟弟路易担任荷兰国王，封自己的亲信兼妹夫谬拉担任那不勒斯国王。
将汉诺威、不伦瑞克和从普鲁士夺来的土地，组成威斯特伐利亚王国，由幼弟热罗姆担任国王。
拿破仑的大哥约瑟夫，先当那不勒斯国王，后来又转去当西班牙国王。
这个世界拿破仑没有荷兰国王可以封，但有那不勒斯和德意志地区，还有可能找借口和机会去夺西班牙的王位。
等拿破仑夺西班牙王位的时候，大明同时出兵占领西班牙的殖民地，是最合适的选择。
但需要考虑的是，在这种情况下宣战，大明到底算是哪一方的？
在法国和西班牙闹翻的时候进攻西班牙，事实上站在了法国一边，算上葡萄牙那次就是第二次了。
大明这种事实上的利益参与，会不会让欧洲其他国家吓得不敢再组织反法同盟？
如果欧洲国家最终接受了拿破仑的存在，让拿破仑组建了新时代的罗马帝国，将欧洲大部分整合在一起。
那对大明而言也绝对不是好事。
这样反过来看的话，大明似乎应该稍微给反法同盟打打气了。
主动收拾跟法国站一起的西班牙？
顺着这样的思路考虑，如果大明放任欧洲局势不管不问，那拿破仑战争中的欧洲救世主，海上是英国，陆地上是俄国。
让英国和俄国势力膨胀同样不是好事啊。
这个荣誉最好还是大明来扛吧。
关键是，现在大明对西班牙，已经有了现成的宣战借口。
在神洲天朝的政治体系中，天朝主动邀请一个海外番邦成为大明的藩属，对方如果拒绝的话，那天朝就可以出兵征讨。
只要经过这样一问一答，就能完成战争宣称构建了。
宣称作用主要作用其实是对内的，是一种动员生产和作战力量的宣传口径。
让臣子和百姓以及士兵知道为什么打仗。
我们为什么要获得某个地方，我们有没有资格获得某个地方。
对于欧洲人而言，这件事情比较麻烦，中世纪就是要去查血统，你有某个国王的血统，有资格拥有某个地方。
近代美国人宣称自己拥有统治美洲的昭昭天命，也用了很长时间去宣传和构建。
但对于天朝皇帝而言，这件事情比较简单。
在周朝的时候，就有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政治逻辑。
虽然这句话本来是用来抱怨，说大家都是王的臣子，你不能偏让我一个人劳作，不能偏宠信其他臣子。
说天下都是王的土地，你不能光把好东西都给一个地方，你要一碗水端平啊。
但这也正好说明，天下都属于王，已经是共识了。
到了西汉，又形成了更加具象化的另一种说辞，“凡日月所照，江河所至，皆为汉土。”
东汉又有“汉秉威信，总率万国，日月所照，皆为臣妾。”
因为有了君臣宗藩体系，所以天朝皇帝要先问一嘴，你这个蛮夷服不服我，不服那就可以打。
在这种话语体系中，天朝皇帝拥有无限宣称。
臣子如果反对战争，最多是用劳民伤财，甚至于是打不过，不值得打，这样去劝阻。
没有人会认为，皇帝没有资格开疆拓土、征服蛮夷。
这个皇帝的无限宣称权，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促进大一统的推手。
只要多个人都称王称帝了，那相互之间就必须争斗，理论上没有共存的可能，除非其中一方主动称臣。
只不过，这种过于宽泛的宣称，实际效果并不是很好。
但大明现在的情况，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无论是武官还是文官，都倾向于开疆拓土。
武官能得战功能封爵，甚至能够裂土封藩建国。
文官系统能有更多的官职缺额，多一个省就有一组三四衙门，一堆官职可以往下分派安置。
本土的官员去海外，至少要直接升一级，调派出去空出缺来，下层官员也要跟着升职。
更底层的实际逻辑，还是大明的人口太多了。
大明本土已经有五亿人人，按照传统封建王朝的状态，土地承载力已经到极限了。
就算是朱简烜统一天下，事实上完成了一轮帝国重建，但人口和土地的数量比例并没有变。
而且现在的人口仍然在持续高速增长，每年几百上千万的速度非常吓人。
如果不是大明正在全面工业化，吸收了多余的农业人口，有了化肥和海外的粮食，也能够养活更多的人口。
否则大明朝廷很难维持稳定。
所以大明必须持续向外移民，必须去海外开荒。
大明百姓现在也都知道，海外的荒地多的是，适合耕种的也多的是。
在大明本土，一家只有几亩地到十几亩地，但是到了海外，一家至少能分一百亩地。
朱简烜在深思熟虑之后，就把所有大学士和枢密使全部招过来。
下令开始整军备战，做打二十年仗的准备。
天工八年，大明的兵工厂生产效率全部拉满，枢密院和都督府来时征召更多士兵，组织更多的移民团。
降低非洲的资源投送规模，准备更多的战舰、客船、货船。
大明对非洲外藩的支援已经结束了，但是对特殊有功外藩和亲藩的支援，最多还要维持差不多二十年。
不过朱简烜设计的开拓支持是按照比例递减的，不会出现大规模的财政波动。
时间慢慢来到了天工九年，也就是西历1802年，到今年初的时候，巴拿马运河主体工程恢复就要满两年了。
按照五年前的约定，此时西班牙应该去工程现场，评估运河建设是否真的能完成，并交付整个路易斯安那地区了。
于是由内阁大学士刘权之安排，鸿胪寺和水部各派了一个人，前往西班牙通知他们开始交接，同时派人去北美准备接收。
这是通知，而不是讨论和确认，大明自己知道运河工程基本顺利，肯定能在预定期限之前完成。
西班牙国王、王后、首相收到大明的代表的通知的时候，虽然惊愕和纠结，但很快就选择接受现实，下令开始交接土地。
他们知道与大明的合作周期，所以最近一直关注着巴拿马运河的建设状态。
截止到1801年底，运河工程已经完成了差不多一半。
原有的运河被重新疏浚，然后进一步加深和加宽，同时挖掘新的河道。
由于做好了提前准备，运河重新开工之后没有出现什么纰漏，是肉眼看得见的顺利。
预计再过三到五年之后，整个巴拿马运河就能通航了。
关键是西班牙人也知道，西班牙现在就是故意卡着大明，大明也会自己去强行接管的。
不如痛快一点，免得再起不必要的矛盾。
大明与西班牙的友好同盟条约，都要在大明历的今年九月底，西历10月底的时候到期了。
这时候与大明起矛盾，那不是等着条约到期起冲突，然后给大明制造宣战借口吗？
实际上西班牙是不是痛快都没有用，会不会主动与大明起冲突也没有意义，大明的战争动员都已经做好了。
天工九年七月份，大明组织起来的远征船队，开始从大明本土、非洲、澳洲、北美四个方向，提前两到三个月启航了。
不过在正式开战之前，朱简烜还是安排了地中海的官员，在大明天工九年九月三十日，西历1802年10月26日，去给西班牙人送了一封最后通牒。
要求西班牙国王，在大明天工九年十月六日，西历1802年11月1日之前投降。
向大明称臣朝贡，割让除新西班牙之外的所有美洲殖民地。
西班牙国王、王后、首相收到通告，都是吓了一大跳。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
“同盟条约到期马上宣战？没有任何宣称方面的准备吗？”
只能说西班牙人对大明的文化制度的了解还不够深，意识不到大明现在已经有对西班牙的“战争宣称”了。
三人惊愕愣神了许久，戈多伊再次认真翻看了大明使者送来的通知，然后向对方说：
“这位使者，这不对吧，这条件怎么比我当初在顺天府收到的还要差了，当时刘权之大臣说只要拉普拉塔总督区的啊。”
大明的使者阮元马上板着脸提醒说：
“当时你们是大明的盟国，现在你们只是普通的海外蛮夷。
“你们如果现在不接受，那等到天兵一到，战争结束的时候，给你们的条件还会变。
“那个时候你们就是抗拒天兵的逆贼，你们的本土疆域都无法保持完整了。”
戈多伊有些懊恼愤怒的直接迸出了一句成语：
“你们大明人不要欺人太甚！”
阮元根本不接这种话茬，只是理所当然的提醒：
“我会在马德里停留七天，你们有六天的时间考虑大明的条件。
“考虑好之后派人去通知我。
“如果等到第七天，仍然没有收到回应，视为你们拒绝了。
“言尽于此，就此告辞了。”
阮元说完就直接往外走了，根本不理会惊愕惶恐异常的西班牙高层。
西班牙国王又愣了几秒然后格外紧张的说：
“怎么办？怎么办？大明真的和约到期就宣战了，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啊？”
王后现在也没有了主意，直接看向首相和宠臣戈多伊：
“你有什么好说的？我们不可能接受这种条件的，古巴、新格拉纳达、秘鲁，都是不可能放弃的……”
戈多伊也是错愕惊悸了许久，这时候勉强想到了一些可以做的事情：
“我们现在应该立刻去联络法国人，现在我们与法国是盟友，大明对我们宣战就是对法国宣战啊！
“我们可以与法国一起，进攻大明在欧洲的土地和城池，要求大明修改他们的所谓条件。”
王后马上说：
“对对对，马上招法国特使来，把情况向法国人说清楚，让他立刻联络拿破仑·波拿巴。”
国王愣了三秒钟之后反问：
“如果我们和法国都打不过大明的军队又该怎么办？
“就像大明的使者所说，等到战争真正开始之后，我们投降的条件还会降低的。
“现在我们至少还能保留新西班牙……”
其实现在很多欧洲的君主和政客们已经慢慢意识到，大明天朝帝国与其他欧洲国家相比都是超然的。
把整个欧洲绑一起都未必打得过，更何况只有西班牙和法国以及仆从国了。
普鲁士、奥地利、俄国和英国，肯定都不会在这种战争中站在自己一方的，他们更加迫切的希望法国崩溃。
王后则是说：
“但是……古巴、新格拉纳达和秘鲁，也都不能放弃啊！
“我们还没有真的与大明打过，特别是法国主力军在升级改造之后，也没有与大明军队正面对抗过。
“我们真的不一定会输，大明也不一定会赢得轻松。”
戈多伊在这边补充和分析说：
“我们不一定要真正打赢。
“只要给大明造成了足够多的损失，让大明的征服战争得不偿失。
“那就有了用更好条件结束战争的机会。”
“与此同时，我们应该想办法努力争取，希望欧洲的所有国家，在大明的压力之下，能够真正团结起来了。
“大明刚刚征服了葡萄牙，现在又要征服西班牙。
“下一个会是谁？英国还是俄国？
“特别是俄国，他们与大明可是邻国，大明如果在陆地上西征，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
“反过来说，俄国也是唯一能直接进攻大明本土，给大明造成威胁的欧洲国家。”
正所谓不见棺材不掉泪，西班牙人在历史上失去了所有美洲殖民地，但也不得不接受了现实。
现在还掌握着殖民地，心态和预期自然是不同的，没有真的被他国暴揍之前，很难接受严重损害自己利益的条件。
虽然那个条件可能是目前和未来最好的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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