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庄的生活与在陌桑药庄一样,平淡而安适:苏容若除了每日温习便宜阿爹留下的功课,并无他事可做,乐得悠闲。
池塘里的鱼儿肥了,庄农捞出许多,庄头还宰杀肥猪款待小主人。苏容若看他们只将肉类风干保存,想起前世在四川农家见过制作腊肉的过程,不由动起馋念,便令人拿些过来自己腌制。
和倩娘说起配方,对方很是迟疑:“真把这叫花椒的加进去?”此时空已有姜葱等调味,但烹调方式单调,倘无配菜的习惯。
苏容若刚穿越过来时并不介意饮食,随着时光流逝,前世喜好美味的习惯抬头,便想着提高饭菜的品质。
有一日她在庄子菜畦转悠,竟意外地看见了花椒罗勒香芊等调味品,命人收集不少,此时正好派上用处。
“得再加食盐,黄酒和姜葱蒜。”令人一通操作后,满意地低头闻香:“密封浸入凉水,再用松柏的烟,慢慢地熏干即可。”
收拾停当后换上风帽外套,与倩娘踱出院子,开始每天的例行散步。自从接受了必须在这时空生活的现实,她便吸取前世的教训,制定了锻炼计划。
这身体的素质不错,应该和便宜爹娘与倩娘的悉心照顾无不关系。她对此很满意,不愿轻易地辜负了它。
秋阳初肃,田垅边的大树枝柯交错,不时飘下落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农们向她们热情招呼,倩娘笑语相对,苏容若则默不作声地回礼。
芬芳馥郁的香味传来,她寻香过去,笑:“好大的桂花树,回去便让阿力收些花瓣,我做几个香包,送给你们。”
自从穿越过来,许是换了身体,许是轻松散淡的生活,她的抑郁症在慢慢减退,想着自己因原主受恩,亦当替原主回报些许,作为曾经成功的商人,她不愿轻易欠债。
倩娘听后却双眸一亮,细细地上下看她半晌,眼眶微微湿润,叹息:“小主人,你真的,长大懂事了。”
苏容若不理她的忠仆情结,只管继续吃货本色:“桂花用来做糖做糕,包汤团,煮酒酿,和蜂蜜一道洒在糯米莲藕上吃,可以香到十里外。”
黄昏时回院,收到洛京小堂兄苏子越的来信和礼物,顺便将苏氏的情形在脑中过得一遍:人口很是简单,第一代郎君已逝,老夫人杨氏还健在,第二代两男一女,长子苏远渝,次女苏晴雪,幼子便是她的便宜阿爹苏远泯。
苏远渝在朝为官,户部侍郎,从三品,在洛京既不显赫亦说得上体面,与同级别的大多官员相同,娶妻求德,纳妾求色。
其妻杨氏,是他母亲的远房侄女,出身小士族,温柔贤惠,极会持家;妾以前是个歌女,无甚见识,但好在本份,是以一家人也说得上和乐,美满。
第三代中苏远渝的两个嫡子和一个庶女都比苏容若年纪大,苏子越对她最好,穿来不过半年,就收到他数次捎来的礼物。
不过,明明两家共四个孩子,她却排名小六,苏容若暗想:约是古代医疗条件差,必有婴儿夭折过。
苏子越的来信不同以往,因她十一岁生日将近,这次除了转达长辈和大兄苏子安送的礼物,还有一份来自姑姑及表兄拓跋晖。
便宜表兄竟姓拓跋?苏容若看完信,盯着一套精致的文房四宝发愣:那日和穆那冲被王七称为小霸王的,好像便是怀化公的嫡长孙拓跋珏,这两人?
连忙绕着圈子问倩娘,得到的答复让她很是惊讶,等级森严的时空,她的便宜姑姑苏晴雪,竟嫁进了怀化公府,且是当今太后保的媒。
当年苏晴雪与怀化公的嫡幼子拓跋宕一见钟情,双方的长辈本来反对这桩既跨族且跨等级的婚姻,是拓跋宕的阿姑,当时的皇后,以“亚汉一家”的国策为由,请先皇赐的婚,如此,有情人才终成眷属。
好在拓跋宕还算专情,成亲十几年不曾纳妾,夫妻俩的独子拓跋晖,据说也是个五好少年,甚得皇太后的宠爱。
拓跋珏竟真的是她便宜表兄的嫡亲堂兄,她将到洛京苏家过年,那小子会不会跟到苏宅,顺带拖出穆那冲这根大萝卜?
苏容若想到此,继续追问两个小霸王的关系。结果令她沮丧,拓跋珏的娘亲,怀化府的世子夫人,是穆那冲的亲阿姑,那俩人也是表兄弟。
拐来拐去的联姻,竟让她这个小士族嫡系,与高高在上的公府间接联系,她有点后悔,看个热闹而已,怎会鬼差神使地冲动,惹那混帐东西不悦呢?
有钱买不到早知道,暗中后悔片刻,很快轻松下来:好歹混过社会,难道对付不了个小屁孩?再不济,总有避开的办法。
于是日子照过,懒觉照睡,每日的锻炼和药浴,却从不拉下。
等谷苏两人到时,吃到新奇菜式,听说是女儿的创意,不由觉得惊讶。苏容若解释:“梦中有人教的,他们还教我读书呢。”
天真装了大半年,感觉很别扭。权衡之下,她决定试着还复些本性,毕竟儿女有古怪,父母只会竭力隐藏和担待,不会让她受委屈。
果然,便宜爹娘先是愣得几息,随及对视一眼,脸上均现出不敢置信之色,只怔怔地瞪着粉妆玉砌的女儿不语。
苏容若见状,只好拉长嗓子吟诵:“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暗中却在庆幸:这时代的书本文字很拗口,好在写字大多已用楷体,要是秦时的小篆,真真宁做文盲亦不读书。
上次我教到云中君,她却背到了湘夫人。苏远泯震惊之下,一把将她拖进怀里,大喜道:“小六定然已得神灵和祖宗庇佑。”
被个大男人紧紧抱住,苏容若笑着挣扎:“快快放开我,我长大了。”话音未落,又被谷敏一把搂将过去,倩娘则在旁边不停地拭泪。
成人们悲喜半晌,去正房对着祖宗牌位上香跪拜外加感谢,苏容若则留在桌边哀叹:木芙蓉滑鱼片可得趁热吃才好。
此后,苏容若更得宠爱,便宜爹娘对她四处乱转等行为持默许态度,只吩咐倩娘要好好照顾,不得出任何意外。
毕竟,在自家的庄子内,他们放心得很。加之女儿来到农庄后,饭量随着活动量猛增,他们乐得一见。
再过大半月,苏容若见庄子仆人做豆腐,并未把浆加热,忆起幼时外婆点豆腐的过程,便指挥他们反复实验,终于加工出可与现代媲美的豆制品。
节气很快到了霜降,这晚睡前照例泡洗药浴,谷敏在木桶外一边为她疏通经络,一边以商量的口吻问道:“明日阿娘去洛京,小六可想去?”
苏容若拨弄着水里的草叶和花瓣:“为何去?”谷敏回答:“修合堂的掌柜病了,阿娘去看他。”修合堂是谷氏在帝都洛京的药铺。
千年之前的一国之都?由不得现代过去的人不好奇,侧头问道:“带着我可方便?”女子在她脸颊一吻:“只要小六欢喜,阿娘做甚都欢喜。”
脱口而出的话语,让从未得到过母亲爱语的人无言以对,透窗而过的月光清朗而明媚。
苏容若凝视片刻,点头道好,记起苏氏长房,问:“我们也去大父家么?”谷敏说回家的日子已订好,不便轻易改动。
看来士族规矩多也并非全是坏事,这提前计划的习惯便很合她的心思,意外的事,她一向不太喜欢。
但意外,偏偏在翌日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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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中国古代是一妻多妾的婚姻制度,所有孩子喊父亲的妻为母亲,妾为姨娘,即使亲娘是妾,亦喊她为姨娘,孩子在名义上都是妻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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