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居安思危 1

  年节如常地热闹,苏容若的情绪却很是低落,初三跟着便宜爹娘住进大觉寺,梅花漫山遍野地绽放,晨钟暮鼓,依旧悠远空灵,带着警醒世人的力量。

  了空大师仍在闭关,都童被佛法熏染一年,眼中少了狠恶多了些平和。这一年里苏容若多次差人为他送来衣食用具,渐渐地得到他的信任。

  他说曾仔仔细细地回忆过在西漠国相府的日子,思前想后,也觉得国相可能是被下了迷药,心志失常才行凶杀人。

  但若说他有什么不共戴天的仇人,却无论如何又记不起来,与他往来的全是武士,习惯以刀剑相对,不太会用此阴毒手段。

  苏容若却心知肚明,这怕是与家族的“那边”有关,但话说不出口,只力所能及地照顾都童,算是对他微不足道的补偿。

  据说便宜外祖父有要事未到,一家人参禅听经,踏雪访梅,围炉点茶,读书讲古,父母慈,女儿娇,她若非心中有事,恍若又回到在陌桑药庄的时光。

  到这个世界已近两年,她不知道这样静淡的日子还能过多久,但在这佛菩萨加持过的地方,她觉得气氛安详而恬适,因此上元节以后,仍然不愿离开。

  这日天晴雪化,她难得地起了游兴,带着倩娘和小枳骑马信缰漫游,行得盏茶功夫,突然听见前方有震耳的雷霆之声。

  声音从广袤的山林传出,升空的黑雾浓烟飘荡,杂着金戈铁马,战车擂鼓和士兵的呐喊,似乎还有虎啸狼嗥。

  “冬狩”倩娘脱口而出。这个时空的田猎按季节分为春蒐、夏苗、秋狝和冬狩。是王公贵族们半娱乐半实战的活动,将野兽视为敌人,猎人却是军队。

  士兵列阵,击鼓传信,追击捕获猎物,以此训练和检阅军队的骑射,驭驾,围散,攻击和歼灭的实战能力。

  当然,这事若搞在边境,是对邻国施以压力,或借机刺探情报。搞在国境内,便是震摄异心者和普通民众,类似现代的军演。

  苏容若对此不感兴趣,四处张望,不远处有个高耸宽阔的百尺夯台,旁边圆木搭建的大屋,上下两层,屋前几匹骏马,象是路边茶室。

  吹得半天冷风,该歇息着进点汤饮和点心。她正思量着,屋内就钻出个劲装玄甲的士兵挥刀赶人:“信舍重地,闲杂人等不得停留,快走。”

  苏容若见过信舍,朝庭设在道途,专为军队信哨提供的行旅。一般由砖石垒成,高大宽阔,坚硬厚重,谁料这小小圆木屋也是。

  粗陋之地,有什么了不起?她撇了撇嘴,拉马欲走。不料,“小若是你?”随着声欣喜的问话,有人从二楼窗户落下,且顺手便将她抱下马背。

  眼前少年剑眉朗目,英姿飒爽,却是阿禧,他难得地穿著戎装,腰佩长剑。月余未见,苏容若想起那晚,仍有几分尴尬。

  阿禧却没人事一般地喜形于色:“你怎的到得此处?我前日去隐庐,都说不知你的去向。看你小脸冻得通红,快进来向火。”

  少年牵起她的小手进到信舍,倩娘和小枳也跟着入内,几个士兵见是阿禧的熟人,立即换了态度,神色恭敬地行礼。

  楼上陈设极为简单,矮榻长案,案上沙盘展示的山形地势,树林河流,正是屋外景致。苏容若恍然:“你为冬狩而来?”

  阿禧摇头道:“此为童子营毕业演习,每方五十乘,百多骑者,步兵过千。若朝庭田猎,规模胜此十倍,听,可有壮怀激烈之感?”

  苏容若不置可否地笑,世间从来没有什么能让她热血沸腾。她有时甚至怀疑,自已前世的抑郁症,怕是一直潜伏在她的基因里。

  “我等文课学诗书礼仪,武课教官却说那东西再好,也不过是块遮羞布,天下人服的,还是这个够硬,兵威够强。”阿禧挥动着拳头道。

  多少祖辈惨死在秦始皇和成吉思汗等征服者铁蹄下的,将杀人者当成偶像,可有几人,会记得青霉素和牛痘的发明者?

  这是哪个天才说的?苏容若想了半天没记起来,淡淡地扯起嘴角,笑:“如此说法,弄一块破布遮羞岂非麻烦,直接光屁股做禽兽多省事。”

  阿禧听罢失笑,拉长声音:“小若总是一针见血,嗯,说的是,遮羞布要,虎挚锐士也要。知你出门总是自备汤水和吃食,坐吧。”

  令士兵抬来一张案几,摆上瓜果点心,将碳火铁盆移到身旁,与她靠窗对案而坐,边吃边聊。

  “童子营的毕业军演,只有排名首位的预备军官可率领一方,与神皇军对决。我的统军才干,终究比不过阿诺。”阿禧指着原野,进一步解释。

  原来他是在看阿诺指挥军演。提起那人,苏容若的脸色便如天边半明半暗的浮云:“何不就近去看?”

  “这处地势高,看得远。”阿禧的眼光从窗外收回来,苏容若嗯了一声不答话,只管捡着盘里的干果慢慢地吃。

  阿禧唰地一声抽出长剑,手指抚上冰凉剑锋:“我亚特民风剽悍,向来尚武,几百年间内外争战,五岁孩童便开始学习格斗技巧。先皇推崇汉人的诗书礼仪,又怕道德文章湮灭了族人的野性,故而设置了童子营,要男子既学圣人经学之道,又练沙场纵横之术,小若你说,人可否真能集铁血肝胆和仁慈心肠于一身?”

  苏容若见他神情肃然,眸光沉沉,全无平素的嬉笑打闹,无语:两世相加她活了三十几年,从未想过这等人格铸造,心灵维度的问题。

  前一世,她只算计人情往来,利益得失,活得并不光彩;这一世,她唯关心安稳生存,不问是否死得其所。

  不经思考的人生是不值得过的。她觉得这句话说得有些道理,但她的思考,仅仅限于现实的层面,比如她经常嘲讽前世的老娘:你从来便不动脑子想想,斗来斗去,你究竟得到了什么?

  老太太终是落得了个孤家寡人的结局,想到此处,她不禁暗中伤感。

  阿禧却以为她仍在为那夜的事不快,将剑置于案几,沉吟道:“那晚之事我想过了,王法天道到底虚无,眼前的人却是活生生的。不提你我三个好友,便是被锁的那人,我实也几分佩服,他冒着奇险来取郭飞头颅,重情重义。即使我与他各为其主,也当光明磊落地对决沙场,我愿易放他。”

  烟烧火烤的味道从风中飘来,夹杂着杯中清淡的茶香,苏容若吸着鼻子点点头:阿禧通达机变,他的回答在她意料之中。

  阿禧瞧着她一双晶莹瞳眸,顾盼流转,灿若宝石。心里一动,身体前倾,低声道:“我,西门昭那日与我说起,你若是他,当如何为家族留置一条后路?”

  “他,何以问我?”苏容若视线所触,啼鸟掠过疏落干枯的树梢,积有薄冰的河流,远处的冻土,很快影飘形散。

  她淡淡的眼神,便定定地落在那一片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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