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诺如遇雷击,蓦然睁大眼睛,视线中只见她雪白光洁的额头,两排浓密轻颤的长睫下,隐隐泪痕,熟悉暖香的气息缠绕着他,脑中一片空白,瞬间便丢了心,失了魂。
雨伞掩住他们的头肩,远处的随从只见相向而立的两人身形骤变,他的手臂搂上她的小蛮腰,那纤细柔婉似不堪重负,花茎般自胸往后轻折,他的身体紧贴上去,直到两人之间,再无缝隙。
隔着如烟似帘的雨雾,汤轩看得两眼发直,纳什却高兴地咧嘴而笑:殿下终于心愿得偿,便再站几日也是值得。
苏青定定地瞧着,冷风扑面,热泪涌流。苏原提醒她:“青儿,难道你没瞧见,郎君看主人时,天地万物全不复存的模样?他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女子。”
“郎君疗毒,主人让他忙碌劳作,郎君站完整整六日,主人才过来看他,主人,不疼惜他。”女子的语音幽怨,眼神凄然。
深埋心底,不敢表露的期盼与情愫,被眼前的这一幕毫不留情地撕碎,她握紧拳头,听到自己的心,在无声地哭泣。
苏原的目光闪电一般投过去:“主人的智识岂是你能猜测?这世上,最懂郎君的人是她。你要记得自己的身份,难不成,郎君救了你性命,还要给你他的心?做人,万不可忘恩负义。”
风寒雨冷,柔情缱绻。阿诺托起苏容若的头,唇舌在她口中辗转,不知今夕何夕,烈火蔓延全身内外,他如饥渴已久的旅人终于遇上甘霖,想将她嵌入身体,食进腹内,与她合二为一,永不分离。
苏容若对他的激情有点惊讶,却下意识地闭上眼,抱住他的脖子回应。他的嘴唇柔软灼热,他的亲吻生涩急切,几天未剃的短须有些扎人,他的拥抱太过有力,她微微地有些眩晕。
满天风雨幻化为灿烂星空,春花醉了秋月,凤箫吹断水云。
不知过去多久,阿诺终于放开女子,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如同捧着自己的一颗心,一步一顿地,走下城墙。
不远处的营地高楼,徐万里正对一个气质华贵的中年美妇道:“洛京来信确认了他的样貌,还是夫人有先见之明,这绝不低头的性子,和传说中的靖北王一模一样。没想到,靖北王旗下第一将,竟然就是他自己。”
华英郡主,崔氏,透过薄薄的雨帘,看向城墙依稀可见的人影,娇笑:“就说嘛,若非是靖北王本人,东亭先生怎会亲自传书,要我们暗中照顾?”
徐万里若有所思:“先太子将匡扶天下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我看他行,梦莲毒瘾竟在短短两月断去,此乃闻所未闻之事,可见其心志极坚。”
“他的弱点,却也明显。”崔氏轻轻地摇头:“眼下大好局面,万不能因妇人而破。他若能与高门望族联姻,以南方两州为据,储粮,备战,招揽有志之士,待时机成熟,借先太子之余望,登高一呼,天下必应。”
徐万里转过话题,道:“今上好大喜功,征战不休,税赋沉重,以至民生多艰;近年更是宠信妖妃,朝政昏昧,残害忠良,令人寒心啊。”
转头握住美妇的手,帘外雨声淅淅,刚换过的烟霞色窗纱,更衬得她肤白如玉,眉秀如黛:“太子一去,江山飘摇,国本动荡,靖北王他,竟来至我的辖域,夫人,这是老天,要成就我徐氏的辅佐之功。”
崔氏眼光沉沉地回答:“苏氏心机不可小觑,六日五夜,殿下被风吹日晒雨淋,萱儿每日去求他下墙,他不为所动,苏氏却由着他的性子消磨良久,才以女儿柔情,软化他的钢铁意志,这样的女子,萱儿不是对手。”
“萱儿心悦靖北王?”徐万里吃得一惊,崔氏点头:“她眼高于顶,南方两州的年轻男子,谁也看不上,那日在校场见到殿下练兵,心就跟着丢了。”
咚咚咚,窗外沉闷的鼓声响起,是军中晨练的信号。徐万里的脸上几许懊悔:“萱儿若能嫁他为妃,对家族倒是更好,只,我原想在这偏僻之地,便将她娇惯得厉害,如今这条路荆棘重重,她怕是难以走得稳当。”
妇人淡淡答道:“不受些磋磨委屈,拿什么去换人家的爱顾?只,那苏氏容色极美,又曾帮殿下解毒疗伤,实有患难情份,要断,恐是不易。”
“小士族的女儿,无有家族支撑,以色侍人终不长久。靖北王是要挑起万里江山的人,多个妇人能如何?”男子不以为然地挑眉。
崔氏注视着校场,看将士们拉弦射箭,持械对练,不语:女人间的冲突,未必就比男子的争斗轻松呢。
寂静的早晨,庭院的红花绿叶被雨水洗过,清新而娇艳,阿诺端坐窗前,为比花解语,比玉生烟的人儿布菜,问:“味道如何?”
他晨昏不顾地沉睡两日,今天早早起床,和苏原兄妹忙碌半晌,才备起了这顿早餐。
苏容若一一尝过,满意地微笑:“甚好。”湿润微凉的风,吹来草木花叶的淡香,飘在她的长发,也流进她的心田。
阿诺得到她的肯定,喜上眉梢,冲口而出:“容容,你若喜欢,今后我日日为你做饭,可好?”
新年客栈旅人稀少,纳什等随从知趣,在食堂的另一角选了张案几,离他们数米远,以避免偷听之嫌。
女子探究的眼神落在阿诺的脸上,猜测:他这是求婚还是要我搬到镇上?或者,顺口一说?
这时空胡汉混居,男女关系很开放,除了士族规矩重,秦汉流行的野合亦稀松平常。他是亚特人,更没有忠贞的观念吧?
阿诺见她不答,只眼波如水地望向他,一时心在胸膛如小鹿般乱跳,整个脸庞到耳轮都染上淡淡的红色,急忙低下头,集中精力用餐。
他纵横疆场却如此羞涩,苏容若心下甜蜜,只觉意中男子千好万好,指甲在他裸露的小臂轻轻地挠得几下,娇娇作答:“没听清楚,再说一次。”
如兰的气息拂在耳边,微痒酥麻的感觉传遍全身,阿诺颤栗一下,瞟着几米远的众人,握住她乱动的小手:“我们,回屋再说。”
瞧他紧绷克制的模样,苏容若不忍再挑逗他,记起一事:“对了,阿禧的偏好,你未曾告我,琪娜娜还在等他。”
一朵粉色小花,随风袅袅地落在她的衣衿,不详之兆从脑中划过,果然,阿诺微微错目:“阿禧原说,为让你欢喜,他可娶她为平妻。”
“为照顾我的感受娶妻?这把琪娜娜当什么了?”苏容若拂然不悦,嗤的一声冷笑,心凉如水。
我竟然忘记,在男人的世界里,有一句话叫: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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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宋代理学兴起以前,汉人没有什么贞节观。比如,汉武帝的生母王氏,是生完孩子后才进宫;唐时武则天和杨玉环,都给父子两代做过妃子,宋真宗赵恒第三任皇后刘娥,也是嫁过人的,得宠后还认前夫为兄。宫庭如此,民间亦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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