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美人计

  风过长空,远在丽迪的苏容若也感觉到了寒意,她依在客栈的回廊,怔怔地盯着孤寂的庭院,那里,细雨瑟瑟,落花满地。

  萼绿华来无定所,杜兰香去未移时,幸福与美好,真的无多时么?雨打在枝叶漱漱有声,初夏的时节,竟让她恍惚置身于凄切深秋。

  “外面凉,回房去吧。”倩娘为主人披上外衣,无奈地摇头:她原本在家里兴高采烈地准备嫁妆,接到姑爷的书信,就变了脸色。

  接着不顾苏远熹的反对,硬是冒雨赶来吉安镇,遣陶叔去军营叫人,梳洗完毕,便坐在栏杆,对着迷离的天地发呆。

  门外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再停下,沉重的军靴踩过青苔染映的台阶,跨过庭院铺层一地的落花。

  阿诺转过曲曲轩廊,便见爱侣依在栏杆,纤纤素手,将一根丝帕绞成了麻花状,那婉约玉树般的身影,也被暮色寒光勾勒出几许愁怨。

  细雨绵绵,风声沉沉,她无意识地紧了紧衣襟,他急忙揽她进得屋内:“风大,小心着凉。”

  室内光线晦暗,他点亮蜡烛,但见烛火照着一张丽极至清的脸,面色却很苍白,淡粉的嘴唇不时轻轻地颤栗。

  阿诺伸臂将爱侣拥入怀里,感觉她的身体也在微微地缩瑟,一颗心忽然便跳得很急,低问:“容容,你在害怕,为何?”

  苏容若被他道破心事,强撑了半天的气猝然泻去,环住他的腰,眼泪随即落下:“我怕,怕你再陪靖北王坐牢。”

  上午收到阿诺的信,说要与徐万里同去青州会猎,她便陡然感到全身失力,心里说不出的慌乱和畏惧。

  皇帝会猎的意图极是明显,除了粉饰太平,考察诸位皇子和公子,也是在给靖北王挖坑,放他与害死养父养母全家的罪魁祸首相见,他是杀还是不杀?

  依靖北王孤勇激烈的性格,他好不容易才有机会出狱,见到西门康,他不可能不做点什么。

  擅杀国公是大罪,能让他把牢底坐穿的那种,但若隐忍下来,不仅皇帝怀疑他另有所谋,他又如何向自己交待?

  风紧雨斜,吹得枝叶的影子落在窗纸,密集而混乱地摇曳:这次会盟,靖北王一个处置不当,阿诺就回不来了。

  泪珠流在她娇嫩的脸上,凝花滴露一般晶莹,又象烟雨中的月色,叫人万分地怜惜和不舍,他低下头,吮去她的泪:“乖,别怕,我保证回来。”

  苏容若拉他并坐案侧,愁绪满怀:“这次由不得你,万一,靖北王一怒之下杀了西门康,皇帝说不定便要了你的命。”

  阿诺看着心爱的人儿眼中的惶恐和无助,几乎就要冲口而出:我便是赫连迦尧,有你在此处等着,我怎会乱来?

  但隐庐王法之议那夜的情景又现眼前,她变脸比翻书还快,决绝地要与他们分割,小七的话同时响在耳边:她的规矩,是不交皇室贵胄。

  管他是抢还是骗,我要将她留在身边。脑中隐隐升起一个邪念,直觉过意不去,开始自我安慰:阿禧说过,不提不等于欺骗。

  容容也要我活一日便快乐一日,等将来有了孩儿,我再坦白身份,她纵然舍得下我,总舍不下亲生骨肉。

  内心激烈冲突,脸上满是挣扎,缄默半晌,才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时时跟着他,不让他去杀人。”

  苏容若见他视线不与她接触,暗想他其实也没有把握,只得再三地吩咐:“你定提醒他,他若冲动,东宫和龙卫府的沉冤,便永远不得昭雪。”

  阿诺眼底肃杀晦暗,大兄和少师以生命树起的丰碑,为他召集人心无数:徐万里庇护他,南山先生将义军交给他,东亭先生救出他并送到容容身边。

  他如今的每一步,都是在踏着大兄的性命往前走,他的每一丝欢乐,都是大兄给他的永世难偿的恩德。

  他慎重地点头承诺,转目瞧她纤秀得似不胜风寒,轻轻地为她按摩:“这些话让陶叔带信便是,雨冷路滑,你一路过来,累不?”

  “可有些话,我想亲自对你说。”苏容若水波盈盈的眸子望向情郎,忽然凑过去在他耳边吐气如兰:“我要你回来娶我,疼我。”

  目光扫过屋内的黄杨木榻,冰绡丝帐,上房内除去花鸟屏风,青铜香炉,还有一株半人高的合欢,花繁色秀,艳丽如她此时年华。

  阿诺本来神情凝重,见她突然妖娆的模样,心中一荡,才将人顺到腿上,那曼妙温软的身子,立即水草一般缠住了他。

  苏容若知道情郎耿介忠诚重义气,生怕靖北王一声令下,这冤家便不管不顾地勇往直前,便如当初救小九那般。

  左思右想,决定以男女情色去牵勾他,盼他舍不下这旖旎香艳,在关键时刻能全力阻止靖北王触怒皇帝,以免再次遭遇无妄之灾。

  她从未有过的柔媚和挑逗让男子呼吸急促,血脉偾张,熟悉的渴望在体内疯狂乱窜,她却偏偏将他引至不曾去过的地方。

  阿诺在瞬间陷入一遍混乱,本能地在那丰盈滑腻处流连往返,良久清醒过来,掩住她的衣衫,哑声道:“你是士族女儿,我,我不能。”

  苏容若斜横在他怀里,眼前是他岩浆般炽热的瞳眸,腿侧是他几欲迸裂的欲望,有女人说,床榻是看一个男人是否爱你的最佳之处。

  他爱我胜过爱自己,她将他的脸贴在那雪腻香软,音色透骨入魂:“我要你记得,我的心在等你,我的身子也在等着你。”

  阿诺紧紧地抱着朝思暮想的女子,人天交战,全身颤栗,额角一根青筋凸起,只觉得眼前,比横扫千军万马更为艰难。

  他想掀起狂风暴雨,肆意无忌地浇打她,他想燃起焚天大火,狂炙热烈地融化她,让她消融成水,渗进他的骨血,地老天荒,永不分离。

  但他只是僵坐原地,身体绷成石雕,汗水从脸上滑落。苏容若见他如此,薄喜轻叹:他对我能坐怀不乱,今后必定不易被女人勾引。

  心里却终是疼惜他:你不乱,我来乱。插进她青丝的大手蓦然握紧,绚丽烟花在飞升,绽放,驻留,再缓缓地消散,无尽空虚。

  男子生平第一次体会到微妙不能言说的极至欢愉,感觉自己在天上飞,水中游,风里飘,当一切平复,又极度的失落。

  瞳仁中映出她的朱颜玉貌,内心欢喜无限,又莫名地绞痛:在这荒凉寂寥的人世,她是他仅存的温暖和欢悦,也是他最大的痛苦和软弱。

  清晨时他离去,她在门前看他频频回头的身影,突然想起:竟然,忘记告诉他,自己也有远行的计划。

  昨夜有风,吹落不少花瓣,潮湿而甜蜜,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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